21.隔空交手(二)
第二天一早,李義堅最早起來。
這家夥酒量不錯的,一晚醉飲,第二天一早起來,還是精神奕奕。
他換了衣服,差人往家中向妻子,父母報了個平安,便帶著易勝和沉默的張小虎,去了校場。
他今日還要代表河洛幫,再打第二場。
這每一日的對手,都要比前一日更厲害些。
雖然也不會超出人榜限製,但對於李義堅而言,還是要認真麵對每一個對手。
“小虎,今天怎麽這麽沉默?”
李義堅在校場廂房中活動著身體,等待著自己的場次,偶爾和易勝說說話,也和張小虎聊幾句。
但他發現,今天的張小虎,總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而且吞吞吐吐,似是想說些什麽,但總是支支吾吾。
“可是心中有事?”
李義堅坐在椅子上,關切的說:
“與哥哥我說說,若是能幫上忙,哥哥我一定幫你!”
“沒什麽。”
張小虎努力的露出笑容,他對李義堅說:
“我隻是想祝大哥旗開得勝,但嘴笨,不如小勝那麽會說話,大哥之前和我等說,與含香嫂嫂成婚之後,便不想走江湖了。
我心中甚是遺憾,但想到大哥有了家人血裔,也是為大哥高興的。”
“哎呀,今日要搏殺的,說這些作甚?”
李義堅心中也有不舍。
做大俠,是他從小的夢想,但現在,妻子有了身孕,他也必須做出抉擇。
在家人和夢想之間,李義堅還是選了家人,就如沈秋所說,這場英雄會,就是李義堅的江湖夢的最後一站。
他與張小虎和易勝都說好了。
待英雄會結束之後,張小虎和易勝就要繼續去闖江湖,而他李義堅,要留在洛陽,學著打理家族生意了。
“不管大哥以後做什麽,也不管我和小虎以後能闖出什麽名堂,大家都是兄弟!”
易勝不愧是年輕人,昨日心中鬱悶來得快,去的也快。
他伸出手,攬著張小虎,在他胸口錘了兩下,哈哈笑著說:
“大家既然結拜了,大哥的那一份江湖夢,就由我兩人為大哥走出來,走的更精彩些,遇到好玩的事,每年回洛陽,也要說給大哥聽!
小虎,你說對不對?”
“嗯。”
張小虎低著頭,應了一聲。
不多時,門外有河洛幫人敲門,李義堅的會合到了。
今日,他要和來自遼東的巨鯨幫的拳術好手交戰,心中亦是戰意昂揚。
“小勝,你去送送大哥。”
張小虎對易勝說:
“我在房裏歇歇,昨晚有些不勝酒力。”
“行。”
易勝和李義堅走出房門,張小虎上前將房門關上。
他在窗戶邊,目送著大哥走上擂台,看著大哥使刀,與那遼東漢子打在一起。
張小虎眼中盡是一抹糾結,卻也有一分決意。
他伸出手,從懷裏取出那灰色小包,又拿出一份今早剛寫好的訣別信,信中將自己的身世,和昨晚的事情都寫得清清楚楚。
那人讓他下毒去害雷烈,他心中雖然憎恨,但也知道,如果自己做了,李家必然沒有好下場。
如果自己不做,身世敗露,李義堅和易勝同樣會被自己牽連。
他不想因為自己,連累自家兄弟。
太湖結拜,蘇州狼狽,瀟湘死戰,那些三人同行的場景,那些暢快的記憶,在張小虎心中一幕一幕的劃過,讓他心中升起熱流。
走到如今這一步,想要事情完美解決,已經是不可能了。
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破局之法,隻有讓自己這個麻煩纏身的人,就此消亡在人間,以死明誌,才能在魔教和河洛幫的夾縫中,保全自家兄弟。
相逢義氣為君死,不讓舊仇染他人。
“大哥,三弟。”
張小虎閉著眼睛,抽出一把匕首,顫顫巍巍的抵在脖頸,他咬著牙說:
“來生,咱們,再做兄弟!”
說完,張小虎心中一橫,手中匕首便狠狠刺向喉嚨。
鮮血已經溢出。
下一刻,他的脖頸就要被滑斷開。
“鐺”
一縷鋒銳陰寒的指氣,自窗外激射而來。
正打在張小虎刀刃上,將匕首打飛出去,如暗器一樣,紮在後方牆壁上,張小虎脖頸的傷口,也被朔雪真氣冰封起來。
下一瞬,沈秋如鬼魅般跳入房中,看了一眼愕然的張小虎,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信,和那灰色小包。
他冷聲說:
“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自己?
你還真是有創意啊,張小虎!
沈某真是小看了你。”
“沈大哥,你”
張小虎見到沈秋掠入房中,眼中便盡是愕然。
還沒等他說完話,沈秋便將那信封拿起,張小虎心中一驚,想要阻攔沈秋,但卻被後者用眼神逼退。
沈秋打開信封,粗略的看完信。
他眼神古怪的瞅了一眼張小虎,他說:
“咱們還真是有緣,你老爹綁架雷詩音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沈某當時卷了進去,把雷詩音救了下來。
但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說實話,你父親確實死有餘辜,但信中所說,他死前讓你不許報仇,安分過一生,好父親嘛,算不上。
但肯定是合格了。
不過,咱們不說這些。
張小虎,你以為你死了,就能救下義堅和小勝嗎?
你以為,昨夜那魔教人,隻脅迫了你一人?
別傻了!
你隻是他們幾十個備選計劃之一罷了,就算你死了,還有其他人會去做那下毒之事,他們一樣會被牽連。”
沈秋的話說完,張小虎已是麵色煞白。
到底是年輕一些,心思不算縝密。
“帶上東西,跟我來。”
沈秋說了一句,張小虎也不敢遲疑,帶上那灰色藥包,便和沈秋離了校場,去到河洛幫總壇的一間隱蔽院子中。
沈秋看似一切盡在掌握,但心中也是僥幸。
若不是武林大會開始時,委托了沈蘭去暗殺那些躲在洛陽的五行門人,昨夜之事,怕也沒有這麽容易被揭穿。
若不是提前收到消息,做了布置,今日這英雄會,可就要當真熱鬧起來了。
他帶著張小虎,走入院子廳堂,武林盟主任豪和林菀冬,已經在廳堂中等他們了。
而在廳堂前方,五龍山莊的仆從,正看守著十幾個打扮,特征,衣著都不盡相同的人。
這些都是被昨夜那些魔教人脅迫,今日前來下毒的江湖客,大都是江湖散人,但也有幾個門派中人。
“任叔,這是最後一個。”
沈秋進了廳堂,對麵色嚴肅的任豪拱了拱手,指著張小虎說:
“他也是被那魔教人脅迫的,那些人用他的結義兄弟和身世秘密威脅,與外麵的人緣由相同,大都是迫不得已。”
“沈秋,這事,你做的非常漂亮。”
任豪看了一眼張小虎,那嚴肅的目光,讓張小虎身體顫抖了一下。
但任豪卻沒有斥責他,隻是和沈秋說到:
“你是怎麽發現這陰謀的?”
“我托了一位故人。”
沈秋含糊其辭的說:
“他對魔教伎倆相當熟悉,我委托他尋找城中潛伏的五行門人,結果昨夜,他意外撞破了那些魔教人脅迫這些江湖客的事情。
他沒有打草驚蛇,隻是將消息告知了我,我托了雷爺加派了人手,並不費力,便找到了這些被脅迫的人。
我那位故人,此時正在追索那些魔教人的藏身處,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沈秋說完,任豪點了點頭。
他身邊林菀冬卻搖了搖頭,說:
“這事情裏外透著幾分詭異,雖說以秘密脅迫他人,是魔教的一貫伎倆,但今日這事,做的太糙了。
要麽是他們事出突然,來不及詳細策劃。
要麽,肯定就是其中還有我等未發現的隱情。”
林掌門對魔教人一點好感都沒有,但正因如此,她對魔教人的伎倆也非常熟悉,而且非常警惕。
她說:
“我更傾向於第二種。”
“林掌門說的是,這事確實有詭異。”
任豪沉吟片刻,他說:
“他們潛伏了這麽久,不可能為了這麽粗糙的伎倆就暴露開,這些人手中藥包,也各不相同,藥王已經在檢查那些毒物,也許能有幾分發現。”
“咳、咳”
正說話間,站在廳堂口的張小虎突然咳嗽了幾聲,引的沈秋扭頭看去,就看到張小虎臉色煞白,捂著心口,似是非常痛苦。
咳嗽聲不停,就好似得了風寒。
在廳堂之外,那些被看押起來的江湖客們,也仿佛是打開了某個開關,一陣陣咳嗽聲就如鞭炮一樣,連綿不絕。
眼看著張小虎軟倒在地,沈秋心中閃過一副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
一起閃過的,還有幾個熟悉的名字。
生化危機?
病毒?
“不好!”
沈秋後退數步,捂住口鼻,對任豪和林菀冬說:
“那些藥包,隻是障眼法,真正的毒,就在這些人身上!他們是故意讓我等發現的!退!快退開!”
林菀冬麵色大變。
她是吃過魔教奇毒的虧的,在沈秋提醒後,第一時間打出一掌,輕飄飄的掌風推著張小虎出了廳堂,而任豪則一臉平靜。
似是毫不在意。
“任叔,你”
沈秋詫異的看著盟主,後者擺了擺手,說:
“我所修功法有異,百毒不侵,你等不必擔憂。”
“這院子不能留人了!”
沈秋見任豪不懼毒素,心中安定下來,隻要任豪還在洛陽城,不管魔教怎麽鬧,都翻不了天,他心下微定,便對任豪和林菀冬說:
“必須立刻封鎖!
任叔,林掌門和我,還有五龍山莊的仆從,也不能隨意出入,免得帶了毒素,出去傳給更多人。”
“嗯。”
任豪點了點頭。
五龍山莊的仆從執行力驚人,盟主下了命令,短短十幾息,整個院子就被封鎖起來,藥王馮亞夫也是很快趕來。
這老頭臉上帶著一絲愧疚,還有一絲憤怒。
他揮手灑出一團青色粉末,罩在自己身上,也不懼無形毒素,便走入院子,小問荊和雲霽被留在院外,聞訊趕來的衝和道長護著他們。
“盟主,此番是老夫失察了。”
馮亞夫對坐在廳堂中的任豪告罪說到:
“老夫老眼昏花,竟沒料到毒素真身,這事,怕也是因老夫而起,讓諸位受了牽連。”
“藥王這是何意?”
林菀冬一臉不解,而任豪和沈秋則麵色微沉。
沈秋說:
“馮叔,你的意思是,這毒,是萬毒門那邊”
“是!”
藥王歎了口氣,他說:
“若老夫所料不差,這便是萬毒老兒與老夫交手的第二招,這萬毒與藥王之爭,果真如先賢手劄,真的是凶險萬分,而且不計後果。”
“馮先生,先不說這個。”
任豪撫摸著胡須,聽著窗外愈演愈烈的咳嗽聲,他看著馮亞夫,說:
“這毒到底是什麽來頭?破壞多大?能解嗎?”
“老夫還需去看看病人,才能給盟主答複。”
馮亞夫也是雷厲風行之人。
雖然名為鬼醫,行事有些癲狂跋扈,但他依然有顆醫者仁心。
江湖客嘛,手上都有血債,死就死了,無所謂了。
但若是流毒流入洛陽,害了無辜性命,馮亞夫僅剩下的後半生,便會背負沉重愧疚。
這等事情,容不得他放鬆分毫。
藥王去了門外,也不顧那十幾個人咳嗽的幾乎要把肺咳出來,一一為他們把脈問診,又開出藥方,不多時,就有河洛幫人用棍子送入藥材。
一時間,整個院子中熬起煎藥,泛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
任豪隔著牆,與衝和道長和麵色陰沉的雷爺說了些話,讓他們先穩住英雄會,消息封鎖起來,待下一步查看再說。
“這毒,能解,而且並不難。”
半個時辰之後,馮亞夫回到廳堂,先換了身衣服,這才對任豪三人說:
“萬毒老兒此次用的是疫毒與鬱毒結合,取得是鬱毒傷身,疫毒難防的優勢,但世間萬物,既然有優勢,便肯定有劣勢。
萬毒為了發揮出疫毒最大的效果,隻能減輕其他毒素的融合,換句話說,這毒傳得快,但並不致命。
隻要有老夫的藥方分發,以藥劑消去體內鬱毒,再加修養數日,便可痊愈。”
說到這裏,馮亞夫的表情依然並不輕鬆,眼中還有凝重微消。
“馮叔,你說這毒傳得快。”
沈秋沉聲問到:
“到底有多快?”
“相當相當快,既然叫疫毒,那就如瘟疫一般。”
藥王苦笑一聲,對眼前三人說:
“老夫估計,此時,這校場中,怕已有十成之三染上此毒,若不加管束最多七日之內,整個洛陽都將無法幸免。
這疫毒並非真正瘟疫,而且此時正是夏季,鬱毒在人體也存不了太久,就算不施藥,一月之內,城中疫毒也自會消去。
而且不會有反複。
但若真要撒手不管,這洛陽城中十幾萬無辜,怕是要死上十成一的老者幼童。
若是再不幸引來真正瘟疫,洛陽城,怕就要重蹈十幾年前的太行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