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撒餌

  幾日之後,蘇州,落月琴台,背著巨闕的小鐵,正在瑤琴閨房中,雙手抱肩,一臉古怪的看著眼前的張嵐。


  “你這是女裝上癮了?”


  小鐵吐槽了一句。


  而張嵐今日穿的,也確實比較誇張。


  他穿著一件非常繁瑣的宮裝長裙,裏裏外外有四層多。


  這種衣服,算是這個時代的“禮服”,就算是瑤琴,也隻有在祭祖之日才會穿的。


  誰家姑娘腦子有問題,在家中還要穿上這等繁瑣正裝?


  但張嵐卻毫不在意。


  他正坐在銅鏡前,在一個美人的服飾下,給自己臉上描眉化妝。


  那種怡然自得的姿態,讓淳樸的小鐵實在是懷疑,這張嵐是不是有些失心瘋了?


  還是說,他本就有這等古怪愛好?

  看他和對那些美人如此熱愛,每晚都有美人侍寢,卻又如柳下惠一樣不動心思的姿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


  “別用那種眼神看本少爺。”


  張嵐一邊用心描眉,一邊用酷似瑤琴的聲線隨口說:


  “本少爺這也是苦中作樂。


  這琴台雖好,但也太無聊了些,你那大哥倒是樂的逍遙,若是再沒個動靜,本少爺還不如回去禪院念經得了。”


  “放心吧,你的苦差事快到頭了。”


  小鐵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怎麽說?”


  張嵐手中的眉筆旋轉了一圈,他回頭看著小鐵。


  後者指了指門外,對張嵐說:


  “河洛幫分舵的舵主已經在琴台外等候了,給你準備了華麗的轎子,聽說還有樓船,蘇管事也專門撥了瑤琴的侍女隨行。


  好不熱鬧呢,他們讓我來請你‘上路’。”


  小鐵擠眉弄眼的說:


  “不過你別怕。


  我和鐵牛,還有空見都會陪著你的,大哥還專門請了高手沿途護送,待我等把那些家夥引出來,你便可以得脫自由。


  另外,青青也來了信,讓我轉告你,在蘇州事了後,隨我去洛陽。


  芥子大師見白馬寺僧人佛法高深,便要多留些時日,以參悟佛理,因此你的圈禁地,也改到白馬寺了。”


  “那和尚還真是會折騰本少爺!”


  張嵐罵了一句。


  這女子姿態,罵起人來,倒是有一份別樣風情。


  小鐵看了一眼張嵐,他小聲說:


  “你這張嵐,這一次倒是膽大,竟然主動接下了這事,這可是玩命啊,一個弄不好,你人可就沒了。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怎麽一下子轉了性子?以前不是很惜命嗎?”


  “是,惜命啊。”


  張嵐又拿起眉筆,一邊給自己描眉,一邊說:


  “但惜命,也不能一味躲著,該下定決心,便不能遲疑。


  那沈秋說想要我和你等做個抱團兄弟,這一次便讓他看看。我張嵐平日雖不著調,但該搏命的時候,也不是那等怯懦之人。”


  說著話,他坐在椅子上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在小鐵詫異的注視中,一個和張嵐一模一樣的幻影,被真氣剝離。


  在椅子邊閃爍一下,便就如肥皂泡一樣,轉瞬即逝。


  但小鐵看得清楚。


  “這便是,你那鬼影魔功?你堪破玄關了?”


  “是,昨夜已過四重玄關。”


  張嵐如瑤琴一般,拿起手邊美人扇,又帶上輕紗遮麵。


  他擺著扇子,說:

  “你那大哥,真是有點本事。


  我這魔功補全之後,真氣行走快了十倍不止,還有那本指法冊子,基礎篇我已融會貫通,下麵的功法,也該給我了吧?”


  “呐,給你。”


  小鐵從背後劍匣中取出萬花靈玉指的完整冊子,丟給了張嵐,後者接在手中,翻看了一遍。


  “我當日就與大哥開玩笑說,若你張嵐真能和我兄弟數人同心同德,這些武林秘冊便是便宜了你。”


  小鐵笑了笑,他說:


  “當日我一語成讖,該是你的,果然就跑不了。”


  惜花公子則抿了抿嘴,他看著手中紙張,放在手裏拍了拍,說:

  “這等指法,確實是上等武藝,仙氣滿滿,行功飄逸而又瀟灑,本少爺喜歡的緊。


  隻是這一趟去,也不知要迎敵何許,聽沈秋的意思,洛陽那邊怕是還有其他魔教中人參與。


  你就不怕,這沈秋謀事不密,讓我等稀裏糊塗的送了命?”


  “為何要怕?”


  小鐵哼了一聲,信心滿滿的說:


  “大哥既有定計,必然是已經安排妥當,我等效死力便是了。”


  “你倒是毫無保留的信他。”


  張嵐“風情萬種”的瞥了一眼小鐵,他說:


  “萬一,我是說,若萬一出事呢?你就沒個後備計劃?”


  “我和大哥連天榜都戰過!”


  小鐵握緊拳頭,他說:

  “現在這個,小場麵罷了。大哥說沒問題,那就必然沒問題!”


  “我真懷疑,沈秋是不是給你灌了什麽**湯?”


  張嵐嗤笑一聲,但也不再出言詢問,他看著手中冊子,想了想,說:


  “你和你大哥,遵守承諾,又是義氣之人,頗為重信。你們這幾個朋友,我張嵐交了!”


  “我等也當你是友人,隻是你以後別再耍小心思就行。”


  小鐵擺了擺手,兩人聊了幾句,又說了說一些關鍵布置,小鐵便告辭離開。


  當天下午時分,在河洛幫的精銳拳師護送下,一輛裝飾精致華美的馬車,便從琴台出發,在蘇管事親自帶人護送下,往蘇州碼頭去了。


  這車隊沒有走蘇州城,而是走了一條太湖邊的小路,一路低調的很。


  在碼頭上,也有河洛幫的船隻等候,有艘三層樓船乃是為“瑤琴”姑娘準備的,在前後還有四隻河洛幫的商船護衛。


  防守嚴密,規格極高。


  待船隻啟航,便有絲竹之音自樓船上傳揚出來,在長江上的風吹之間,依稀也能看到樓船中人影來回。


  但一路從蘇州到霸都的路,都平靜的很。


  想象中的截殺並未出現。


  莫非,是那聖火教高手,放棄了不成?
——

  “蘇州瑤琴正往洛陽來,是在那一日洛陽城外大戰之後,河洛幫主動上門邀請的。


  那船隊被嚴密守護,如已經過了霸都。


  再有兩日,便會到達洛陽。”


  中原地區,晉城附近,北朝駐軍營地之中,一名黑衣衛,正在偏僻帳篷裏,對眼前數人分享著消息。


  從他身上黑袍的花紋,還有臉上麵具紋路來看,這人乃是黑衣衛的高層,或許就是山西附近統管黑衣衛的指揮使大人。


  在他眼前,偌大的帳篷裏,做了零零散散七八個人。


  有氣質陰鴆的聖火教五方護法,還有五行門打扮的江湖刺客,兩名有藏人特征的毒師,以及身上散發著寒氣的通巫教高手。


  最後是五短身材,尖嘴猴腮,正捏著酒葫蘆,有些微醺的楊北寒,以及他身邊站著的憂無命。


  好家夥,這是魔教七宗基本到全了。


  “這是個陷阱,雷烈老兒舍不得自家女兒當餌,便千裏迢迢的找了蘇州瑤琴,來引誘我等出去。”


  在那黑衣衛指揮使說完之後,通巫教的高手冷笑一聲。


  他用帶著遼東口音的話,對其他人說:


  “咱們老兄,可不能上當。”


  “黑川老兄說得好,這陷阱自然是陷阱,但那雷烈就是吃準了,某些死心眼的人是不會放棄的。”


  整個身體都縮在椅子裏的楊北寒眯著眼睛,喝了口酒。


  他瞥了一眼不發一言的聖火教五方護法,說:


  “諸位都和本座一樣,乃是各家宗主派來協助埃米爾老兄的,所以這做決定的事,還輪不到你我說話。


  要我說,咱們用心做事就行了。”


  楊北寒的話,引得帳篷裏的眾人臉色各異,但也是紛紛將目光放在了聖火教五方護法埃米爾身上。


  這家夥和阿貝德同為五方護法,實力自不用多說。


  他能從河洛幫和丐幫的絞殺裏逃出來,雖然是北朝這邊安排了接應,但也說明這是個心思縝密的狡猾之輩。


  不像阿貝德那樣,是個隻會猛打猛衝的夯貨。


  這個西域人,感覺到了他人的注視,卻沒有立刻回答,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眯起,思索數息後,便抬起頭,對黑衣衛本地指揮使說:

  “可能確認?船上,真是瑤琴聖女?”


  “能!”


  那指揮使手扶刀柄,稍顯低沉的聲音自麵具下傳來,他說:


  “我朝密諜在蘇州碼頭親眼見到瑤琴上船,在樓船水手中,也有我黑衣衛眼線,反複確認過數次。


  相貌,姿態,還有一手不俗琴藝。確是瑤琴無疑!

  船上眼線也刺探過對方情報,目前的說法是,瑤琴被聖火教襲擊後,深感蘇州不安,唯恐聖火教再度發難,便借了丐幫手段。


  與洛陽雷烈私下通信,這才達成協議。”


  黑衣衛指揮使停了停,說:

  “瑤琴以落月商坊歸於河洛幫為代價,換取河洛幫庇護,這事也做不得假。


  前幾日,已有河洛幫蘇州分舵的掌櫃,入了南通、鎮江和常熟落月商號。我麾下探子,也去丐幫查放過。


  前些時日,洛陽蘇州丐幫之間,來信確實頻繁。”


  五方護法聞言,點了點頭,再度陷入沉默。


  楊北寒的眼珠子轉了轉,他說:

  “這事看上去合理,聽上去也合理,細細想來也是合理,但本座就是覺得不靠譜!指揮使大人,那瑤琴身邊,可有他人陪同?”


  “有!”


  指揮使想了想,說:


  “有涅槃寺武僧兩人,墨家數人,還有一名持重劍的高大少年與一個背刀匣的刀客,都是我朝通緝的重犯。”


  “折鐵與沈秋?”


  楊北寒放下葫蘆,摩挲著下巴,小眼睛裏盡是一抹思索。


  那兩人的特征確實很明顯。


  “若是那瑤琴到了洛陽,再被河洛幫以烏龜陣護在洛陽,任咱們這些人手段再強,都沒辦法去擄人了。”


  五行門人,一個把玩著紅色短刺,帶著黑色麵巾的中年人開口說:


  “那雷烈老兒要護著他女兒,自是不敢離洛陽,恨命浪僧手段厲害,但也隻有一人,丐幫張屠狗狡猾如兔,見勢不妙,是不會效死力的。


  我魔教五宗聯起手,在場六個地榜,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就算真是陷阱,強擄不成,咱們全身而退總是沒問題的。


  如今正派高手多集中在瀟湘,老夫就不信了,那雷烈再是神通廣大,還能在這數日之間,憑空變出五六個高手不成?

  埃米爾老兄,該下決斷了!”


  聖火教五方護法想了想,覺得這五行門長老赤雲老頭,說的也有些道理。


  洛陽這邊,河洛幫死死守在洛陽,又有丐幫眼線,失了先機。


  強掠雷詩音已是基本做不到了,唯一的突破口就在瑤琴那邊,教中聖火已經孱弱了很多,若是再不能迎回聖女,數年之間,聖火教怕有顛覆之危。


  “那就去!”


  五方護法狠狠拍了拍大腿,又站起身,不太嫻熟的對帳篷中的周圍人拱了拱手,他說:

  “此番,還要仰仗眾位同道相助,若能迎回聖女,我教必有報答。”


  “好說,好說。”


  楊北寒嘿嘿笑著回了一句,又說了幾句場麵話。


  待他們商議好行動計劃後,楊北寒拉著憂無命走出帳篷,麵授機緣。


  他說:


  “這事,懸得很。無命,你手段差點,卻邪又太紮眼,就別跟著去了。”


  楊北寒摸了摸胡須,他對身邊少年說:


  “不過,你可以去洛陽轉轉。


  若是雷烈真的孤注一擲,離了洛陽,你便去把那雷詩音擄出來,也算是賣給聖火教一個人情。


  隻是,你要記住,嚐試就可。


  若是不行,便抽身而退,莫要糾纏。”


  憂無命點了點頭,背著刀匣便往休息的營帳去,尖嘴猴腮的楊北寒站在帳篷外,往洛陽方向看了一眼,便捏著幾根鼠須,發出古怪笑聲。


  這河洛之事,挺有意思。


  “張楚娃兒眼光倒是不錯,這中原大地,大有可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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