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恐嚇【41/100】
小四確實是闊氣了。
他從一個身無分文的夥計,變成了在南通城有一處宅子,還有了美嬌娘老婆,有個大掌櫃嶽父的“成功人士”。
小四的事跡,這大半年裏傳遍了整個南通城的夥計界。
被無數看不到人生希望的夥計們,視為偶像。
他自己也頗為得意。
但小四還沒忘記,是誰給他帶來了這場好運。
在小四這套兩進宅子的內宅,花廳中,小四已經喝的醉醺醺的,他家娘子就坐在他身邊。
也是個挺伶俐的女人,還有幾分姿色。
看樣子,已經確實從大半年前那場噩夢遭遇裏恢複過來了。
她看向沈秋的眼中滿是感激,那種眼神是做不得假的。
“沈大俠,這杯酒,我替我娘子敬你。”
小四搖晃了一下身體,便起身再向沈秋敬酒,沈秋也起身扶住小四,手指快速的在小四腰腹的一處穴位上很狠一點。
小四當即暈倒過去,手裏的酒杯也落在地上,又被沈秋攙扶住。
“哎呀,小四不勝酒力,喝暈過去了。”
沈秋對小四的娘子,那老掌櫃的女兒說
“快扶你夫君去休息吧。”
“讓沈大俠見笑了。”
小四的娘子有些尷尬,自家夫君的酒量今夜怎麽這般差勁?
往日很能喝的呀。
她扶著丈夫,又對沈秋說
“小四沒說完的話,妾身幫他說完,
這大半年裏,我夫婦兩人能和睦相處,都是依仗沈大俠當日救護,這份如同再造的恩情,我夫婦兩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太客氣了。”
沈秋搖了搖頭,他說
“也是你們命中有福罷了,今後便要好好生活,添丁進子,開枝散葉才是。
哦,對了,你等兩人成婚時,我未送來賀禮。”
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個精致的手環,遞給小四娘子,他說
“我乃是江湖人,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
這手環,是我族叔特意讓我送給你兩的,必要時候能拿來防身,也算是我族叔的一份心意。”
“夜深了,且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我族叔。”
沈秋退出房子,小四娘子在身後鞠躬相送。
這兩夫妻脾氣倒是挺合,也是那種記人恩惠的人,這一夜招待,雖然來得不是時候,但讓沈秋心裏也有些暖意。
好人就該是這樣的,知恩圖報,雖平凡,但也有自己的堅持。
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終是少數,就比如艾大差這等的魔君!
沈秋陰著臉,背著刀匣,走入小四為他和艾大差準備的廂房中,結果一推開門,就看到了艾大差,正在一個身上忙碌著
呃,別誤會。
那是一具屍體。
被放置在棺材中的屍體,身材還不錯,頭發也擺的整齊,在屍體周圍撒著各色奇異草藥,還有剛換上的冰塊。
這女屍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在胸口處有尖銳傷口,穿心而過,這大概就是致命傷。
艾大差可能用了特殊的保存方法,讓這屍體並沒有出現腐爛的痕跡。
但臉色青白,那種陰沉沉滲人的感覺,自然是無法避免的。
不過最讓沈秋感覺到詫異的是,在他往前走了幾步之後,他驟然發現,這具女屍,他認識!
“這不是秀禾嗎?”
沈秋驚訝的說了一句。
之前在煙雨樓與沈秋對峙時,他可是扒光過這丫鬟的,怪不得剛才看身形這麽熟悉。
“喲,你還認識她呀?”
艾大差還是穿著自己那身鸚鵡綠袍,打扮的和唱戲的一樣。
隻是這一次雙手多了一雙黑色皮質手套,手裏正握著鋒利的刀具,看樣子是要把秀禾開膛破肚。
這一幕莫名其妙的給沈秋帶來了強烈的既視感。
如果眼前艾大差換上一套白大褂,再帶個口罩的話,真的像極了當年學醫時的解刨課。
“不但認識,還有過交集呢。”
沈秋定了定心神,他看向棺木中的秀禾屍體,她要比活著時看著消瘦很多,而且有種恐怖的皮包骨頭的感覺。
沈秋看著那幹癟的皮膚,他對艾大差說
“你給她放了血?”
“廢話。”
艾大差語氣粗魯的說
“都死了快半個月了,不放血早就臭了,臭了還怎麽做機關人?
我讓你給的東西,給了沒?”
他說著話,便捏著一把細長匕首,在秀禾屍體上輕輕一劃,並沒有鮮血流出。
這魔君的手,很穩。
就像是沈秋見過的,最好的外科醫生一樣。
“給了。”
沈秋靠在一邊,抱著雙臂,饒有興趣的看著艾大差解剖屍體,他說
“那手環裏藏了什麽?”
“沒什麽,那可是好東西呢。”
艾大差一邊下刀,一邊語氣詭異的說
“那是老子親手做的手環呢,下手狠點,陰死個把你這樣的江湖雛兒可是輕鬆的很。
不過如果你非要問的話,老子便告訴你。
那手環裏藏了老子從萬毒老兒那裏得來的毒藥,無色無味,不是致命的,但卻能一點點滲入體內。
若是一年之內沒有解藥的話,人就沒了。”
魔君冷笑了一聲,他說
“這種好東西,一般都是用來暗算江湖高手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沈秋侄兒,老子怎麽可能把它浪費在一對愚夫愚婦身上?”
“嘩啦”
一聲輕響,秀禾的腹部被整個刨開,有股異味傳來,但並不惡臭,這讓沈秋頗為驚訝。
以他的經驗來看,如果秀禾已經死了半個月。
解剖時的味道,應該很恐怖了才對。
“是那些草藥嗎?”
沈秋的目光落在秀禾屍體周圍,幾乎被墊滿的各種草藥上,他眼中有股狐疑,這個江湖的草藥這麽厲害?
艾大差這邊抓起一把解骨刀,揮了揮,對沈秋說
“張大哥與我說過,這人,隻有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無所畏懼。
你自持我尋不到你關心之人,便把生死置之度外,真是好膽色。但撲街仔,你給老子記清楚了!”
艾大差咧開半邊嘴,對沈秋說
“一年之後,若還尋不得那折鐵少年,這小四夫婦,就要因你而死!
老子倒是無所謂,反正有的是時間去尋找那少年,但你最好給老子上點心!你手裏握的兩條命,便是老子給你套的籠頭。
看看你這烈馬還怎麽桀驁不馴!”
“啪”
解骨刀砍下,看似粗野如屠夫。
但實則落點極其精準,刨開了屍體的骨肉連接,卻沒有傷害到骨骼絲毫,簡直猶如庖丁解牛一般。
沈秋臉色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艾大差的威脅而擔憂。
他隻是安靜的看著艾大差的解剖。
他發現,艾大差並不是粗魯的,要把秀禾所有的血肉都祛除掉。
他很有計劃,保留了一些器官,下手很準很快,顯然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但這和沈秋那一夜在琴台見到的機關人卻完全不一樣。
反而是
很像張楚身邊的天地玄黃四衛,也就是那種機關活死人的樣子,血肉和機關術結合在一起。
“你要做的是活死人?”
沈秋突然問道。
艾大差手下動作一停,他看向沈秋,那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他說
“你這撲街,見識還不錯嘛,還知道活死人和機關人的區別,從哪聽說的?”
“倒也不是聽說的。”
沈秋摸了摸手指,他說
“隻是宰過幾個罷了,我聽說那七絕門的天地玄黃四衛,還是你當初送給張莫邪的?”
“是,當年老子剛開始用禁術時做的,想給張大哥炫耀一下咱大差的本領。”
青陽魔君眯起眼睛,他看著沈秋,他說
“那四個是老子練手用的,但他們生前就擅長合擊之術,製成機關人後打鬥自然更具威能。
不是你一個區區人榜能對付的,你說了你殺了他們?”
“是。”
沈秋攤開雙手,拍了拍身後刀匣,他說
“我用搖光砍的,他們確實很厲害,鋼筋鐵骨,體內暗藏機關變化,又沒有神智,乃是真正的殺戮兵器。
但在搖光寶刀麵前,也不過如此。”
“哈。”
艾大差露出譏諷的笑容,他跟小孩一樣,在自己臉上刮了刮,做個嘲諷的動作,他對沈秋說
“不過仗著寶兵之利,以力破巧算什麽本事?
你若對咱大差的手藝還有懷疑,待這秀禾做好之後,便讓你與她鬥上一鬥,也讓你開開眼,看看這大成的天機秘術的厲害!”
“好啊。”
沈秋應了一聲,他眼見艾大差興致挺高,就如沉溺手藝的匠人一樣,便又趁機問到
“秀禾應該不是你殺的,她胸口那是劍傷,但我想,以沈蘭妖女對秀禾的感情,怎麽會允許你拿秀禾當試驗品?
這屍體莫不是你偷來的?”
“偷?老子做事還用偷?”
艾大差哼了一聲,他就像是傳授人生經驗一樣,揮了揮手中刀,對沈秋說
“你這雛兒怕是沒經過男女之事,自然不懂,這女人一旦發起瘋來,可比男人厲害多了。
那沈蘭小娘皮愛煞了自己這妹妹,見她死了,便萬念俱灰。老子給她一個重活的妹妹,她怕是要高興的跳起來呢。”
沈秋一臉不信。
他故意激道
“怕是沒這麽簡單吧?
讓我沈某人猜一猜,你還提了其他條件?莫不是如小鐵一般,要拿走那沈蘭妖女的身體不成?她也是塊難得的‘好料子’?”
“喲,你這撲街,倒是深懂我心。”
艾大差哈哈大笑,他提著刀,就如屠夫一樣,大笑道
“確實確實,那沈蘭小娘皮骨骼柔韌,常年修五行真氣,讓筋骨堅韌異常,能承受更多的改造。
和那折鐵少年是兩種類型,但也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上好材料。
若是能得她身體,用心設計,便能得一具優等的‘天機武衛’的雛形待老子機關術再上一層時,便是上古墨門奇術重見天日之時!”
對此,沈秋一臉懷疑。
他看了一眼艾大差的解剖手法,又看了看被弄得慘不忍睹的秀禾丫鬟,他搖著頭,說
“手藝太糙了。”
“嗯?”
艾大差的大小眼轉過來,眼中盡是寒意。
“你這撲街,亂說什麽?”
“我也沒說錯啊。”
沈秋攤開雙手,一臉無辜的對眼前青陽魔君說
“雖說手法精湛,但也不過是表麵功夫,一個屠夫練上足夠多,也能如你一樣破血采骨。
但解剖,這是一門技術活,你顯然還練的不到家。
太重技巧,反而失了精髓你不信?那我便指給你看!”
沈秋上前一步,蹲在棺木旁,指著眼前的秀禾腹部,他說
“你要做的是活死人,必然要保留一些肌肉組織,但你看,腹橫肌這裏被你一刀切開、
腹肌溝韌帶也被劃破,會讓她運動能力下降,這是最蠢的錯誤,而且已經無法彌合了。
還有這裏,脂肪層和結締組織沒有完全分開,我猜你是要保留下丹田來容納真氣,但這樣粗暴的切割,也許會讓下丹田受損也說不定呢?
機關人不需要進食排泄,所以你取走十二指腸和所有的消化器官,這沒錯。
但機關人也需行走真氣,這裏的穴位經絡沒準也被破壞了,所以更好的方式是,留下一些包含血管的結締組織,而不是全部取走。
還有最後這裏,你為什麽要留下這個?”
沈秋抬起頭,指著一處內髒末梢,對艾大差說
“闌尾是人體裏唯一沒用的器官,它不介入身體的任何生理活動,就算是練武,我覺得也用不到它。
腹腔就這麽大,要裝那麽多機關器物,每一寸空間都很寶貴
所以,你為什麽要留下這個?”
沈秋看著艾大差,後者瞪大了眼睛。
這種感覺讓魔君極其不爽,這個完全不懂機關術的外行,居然敢如此無禮!而且沈秋的說教,也讓他想起了兒時被五九钜子訓斥的場麵。
讓艾大差一時間怒氣勃發。
“太糙了,這可憐的丫頭已經死了,現在被你粗糙的手藝又殺了一次。”
沈秋搖了搖頭,頗為遺憾的說
“讓我來吧,你告訴我怎麽做就好,也免得你繼續褻瀆秀禾的屍體。”
他活動了一下手指,從桌子上拿起一把柳葉短刀,輕聲說
“讓開!”
“沈某今天讓你開開眼,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技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