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第255章 後記(四)
清晨起身,昨夜之事,恍惚夢一場。
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這讓已經做好準備的蘇和產生深深的心理落差。
配上那睡眼惺忪的表情,若海棠春困,難得的女兒嬌氣,已經穿衣準備好的蘇合走過來,瞧著她那水眸迷離的模樣,會心一笑,「想什麼呢?如此入神,都忘記起床穿衣了。」說著,扶著她走下床來,舉著衣服為她穿上。
蘇和一面配合著他的動作穿衣,一面打著哈欠:「唔啊……昨天喝酒喝多了,感覺還沒有醒酒。腦子昏昏沉沉的……」
他輕笑:「呵,女子體質較弱,縱然是你,也不會例外。酒這種東西,到底是不適合你們的。」
「哪有……」蘇和嘟囔著,「我其實一般女子可以比擬的?只是一點點酒水而已,哪裡又能難倒我?我不過是昨夜夢做得太多而已。」
「是是是。」蘇合也不和她犟,引著洗漱后她出去廳中用早膳。
由他準備的東西,自然是考慮到了方方面面,清淡開胃。不會讓她有絲毫厭食的可能。
「聽說南皇島的風波魚,唯有在風浪滔天的惡劣天氣,才會出現,須有最善泅水、縱船技術最為高超的漁夫才能捕到。非但如此,還因為風波魚生存條件頗為奇特,沒有運輸保存的好方法,至今也只有在南皇島才能吃到最新鮮正宗的風波魚,不若我們今個兒就去嘗一嘗?」
飯後,蘇和將自己制定的小冊子拿出來瞧了瞧,立刻就拍定了今日行程。蘇合素來慣著她,自然不會反駁。
兩日快馬加鞭,終於來到一個頗為繁華的港口,才到海邊,便有熱心的船夫過來詢問他們要不要坐船去南皇島。
「公子夫人看著面生的很,定然是特意來南皇島品嘗風波魚的吧。」
「不錯。」
那個中年船夫嘿嘿一笑,古銅的臉上滿是自得:「那您呀,可是來得巧了。這個時節,正是風波魚最鮮美的時刻,而且啊,這幾天來得人並非那般多。那都是些金貴的戶兒,近來北風颳得有些緊,就都不敢出來了。是些沒口福的。」
「哦,還有這種說法?」
「是啊,風波魚畢竟遠近聞名,真正懂得吃食的人都知道哈。初春的魚類經過了一冬的艱難生存,能活下來的,自然都是最強壯、肌理最細膩筋道的。比起夏季的,味道不知要好多少……」
船夫很是熱情,一邊撐船,一邊滔滔不絕的給他們講述風波魚的來歷、口味、各時期的特點,順便還將南皇島可以各處好玩的地方、值得去觀賞的地方,全部向他們說了個遍。繪聲繪色、口若先河,讓還沒有吃過的二位都不由升起對南皇島的嚮往。
下船的時候,聽得高興的二人絲毫不吝嗇,直接將一個小錢袋直接給了船夫,得到他一串感激不盡的道謝。
反正到了地方,一時間也不急著去觀看品嘗。連著趕路,好好整休才是最重要的。
早就做好準備的兩人,尋了口碑甚是不錯的客棧,做棲身之處。邊休息邊打聽,才最終確定他們將在哪裡品嘗負有盛名的風波魚。
客棧大廚的做出的東西,再美味也有種人工雕琢的味道,外物滋味重了,本身的感覺便淡了。若只是尋求美味,大可去彙集舉國上下廚藝最精湛之人的皇宮去嘗鮮,車馬勞頓,反倒是落了下乘。
故而,他們最終前往的地方,卻是漁戶農家。
油鹽醬醋,簡單的調味,蔥椒芥蒜,大眾的作料,配上半海半河的魚鮮。濃郁的口感,讓人過口難忘。
粗茶淡飯,卻是另有滋味。
飯後,蘇和趁興提議道:「哥哥,這裡景色與尋常之景不同,不若我們就在這裡小住些時日吧。也不枉我們千里迢迢來到此次啊。」
蘇合端著粗瓷沖泡的紫筍,眉眼溫和:「便是依你。」
蘇和頓時眉開眼笑,笑嘻嘻:「哥哥真好!」
借住農家,洗漱所用的水皆是要自己砍柴燒熱。不過,農家人生性淳樸,接受了他們給的銀子,便不好意思再讓客人自己動手,做飯燒水之類的活兒,他們都包攬了。
蘇和先沐浴了,隨後才是蘇合。
在蘇合轉身進了熱氣騰騰的屋子后,蘇和將半乾的青絲隨意披散身後,從隨身攜帶的包裹里拿出記錄著一切行程的小冊子。
巴掌大小,漿括的頁面,微微泛黃的紙頁。絲毫不起眼,甚至因為翻閱而戴上明顯的折舊痕迹。
翻至最後一頁,蘇和眼底閃過一絲晦澀。
——這已經是最後一個行程了。
——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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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可是真到了這一天,她卻……捨不得了。
不想結束,不想離開,不想……死。
眼中光彩幾經變換,死死捏住冊子的手指骨節泛白。
「呀!」漁婦驚呼一聲,「夫人,您怎麼在這種地方?」本來是進來瞧瞧泔水燒熱了沒有,卻瞧見身影單薄的女客人獨自站在大鍋旁邊,不由吃了一驚。
「海邊風大,這夜深露重的,您這樣出來容易風寒,還是快快回屋去吧。」
漁婦想伸手趕緊將她推回屋裡去,可看看自己粗糙發污的手,再看看她一塵不染的素潔衣衫,訕訕收回手。
蘇和轉身看向她,笑道:「我也是閑著無聊,索性出來看看,您不必擔心。」
「我們這種鄉野小地方,哪有什麼好看的喲,不過是一些粗鄙的東西,也就是您這種嬌生慣養的人兒才會覺得有趣。」漁婦報以笑,話語直接,卻沒有惡意。
蘇和卻只是一笑,並不多言。看著紙張在滾動的火焰中漸漸化為灰燼,轉身回房。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一些毫不起眼的事物,也許正是旁人心心念念而求之不得的。
開門,只見那人已經等了許久,瞧著她毫不在乎隨手散發的舉動,忍不住嘆息:「真是胡鬧,來,我幫你擦乾。」
——非是貪生,只因,有無論如何也捨不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