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第230章 北狄國新王
旌旗獵獵，威武將兵。
燥熱的夏末，上京中布滿躁動的灰塵。涌動的燥熱氣流裹挾著強忍的煙塵，不停歇地刺激著人們的鼻腔。
踏著堅決有力的步伐，軍隊重裝兵甲，從遠處寬闊的青石街道緩緩行來。
千人的隊伍竟然連步伐都是一樣，落地鏗鏘之聲，彷彿九天玄雷，擲地有聲，真是撼天動地。那熟悉而充滿血煞之氣的軍旅，讓上京驚慌失措的百姓頓時噤聲！
連恐懼都不敢做！
——西北蒼狼軍！
那是常年同北狄國征伐連戰的的蒼狼軍！常年浴血，以至於他們周身都縈繞著數九寒天的無上血煞之氣！一舉一動，都帶著令人心驚膽戰地凶戾之色。
先前百姓們還在驚惶無措，然視線觸及那重裝兵甲，大腦一片空白，惶恐不過是一瞬，繼而是滿心歡喜，恍若找到了主心骨。
一切的妖魔鬼怪在西北軍面前都是渣滓！
鳳冷夜自然也是看到了，不由得眉心緊蹙。
眺望去，在那莊嚴肅穆、氣度肅殺的重裝兵甲最前方，是一位騎著棗紅色高頭大馬的年輕小將。
玄甲紅翎，冷酷寒瞳。
透過冰冷的鐵甲，可以看見他沉肅鄭重的臉色。長眉如柳，嘴唇單薄，露出幾分女子的秀氣，然而，眉下那冰冷的似乎要擇人而噬的眼瞳，卻直教人心底發寒，直讓人不敢小覷。
前有鳳冷夜珠玉在前，他的五官說不上俊朗無雙風度無邊，可是放在一起，卻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強勢自若來。
台上的皇帝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哪裡的軍隊，不禁勃然大怒，捶椅暴喝：「蒼狼軍隊？怎麼會無召入京？……這是要造反嗎？啊？」
天子一怒，臣下皆是戰戰兢兢，小心應對。
有人道：「皇上息怒。這蒼狼軍乃是我大盛國的中流砥柱，定然是有要事。」
亦有人勸慰道：「皇上您身為天子，要仔細自個兒身體，莫要輕易動怒啊……」
還有人出招道：「等那為將者進來拜見，說明一切后您再發落也不遲，皇上息怒啊。」
三三兩兩說得都是赤真赤性，拳拳之心盡在其中。
皇上面色變了幾變，最後歸於平靜，揮揮手道：「穿西北軍前來覲見。」
「奴才遵旨。」
在高牆之上，他們瞧不清那裹在重重兵甲中的人影，沈蘇和卻是憑藉極佳的眼力瞅清楚帶隊者究竟是誰。
然而，看清的那一刻，她卻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捂著胸膛，掌心下心臟砰砰跳動，她瞳孔猛然緊縮！
無意識地驚震住了！
就連巫祝陽何時來到她身邊，她都沒有察覺。
「怎麼？你認識他？」巫祝陽湊在她身邊，隨著她目光看下去。
玄甲紅翎的小將軍此時正同在下面忙碌的鳳冷夜說著什麼，像是心有靈犀般，昂首看上來。
冰冷如飛馳而來的箭矢的目光，算無遺漏地直直釘入巫祝陽毫無防備的眼睛腫，肅然的殺意讓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心中驚嘆道：「好一個厲害小將！」
當然，驚嘆之餘，他已經在心裡想出了一百零八種方法弄死他。
——這麼危險的人物，最好還是早早地斬草除根比較好。
沈蘇和微微抿了抿嘴，將視線移開，似有些不好開口道：「這人我卻是認識的。」
「哦，是誰？」
沈蘇和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耳中一片嗡鳴，叫喚的頭腦有些昏沉：「那是……子文啊。我明明告訴過他不能輕易離開駐地的……這個……」
這個小混賬！
沈蘇和有些咬牙切齒地想著：「雖然是變了很多，比之前柔弱客氣的公子哥兒，變得更像是一個有擔當的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可是，就算是外表變得再多，他的心智怎麼也不跟著長大些？這麼胡來……如果我不是有著法子，定然是要被他嚇死的！……」
丞相府不曾虧待過她，她就算對著大盛國有再大的仇恨，也不會拿著他開玩笑。
陳元鴻，那是丞相府的飽受寵愛的嫡子，卻尊她為姐姐，真心相待。
為了避免他不合時宜地回來，她還特意給他送過信去。囑咐他安心戍守，怎得……
怎得這個時候回來？
頭疼！
巫祝陽狀似隨意地點點頭，暗暗息了心思。
原來是熟人啊……
那就不能輕易弄死了。
不過，巫祝陽不由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是，為何他會那般兇殘的看著自己呢？
自己似乎並沒有和他見過吧？
城牆之下，鳳冷夜喚住他，壓低聲音肅然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元鴻跳下馬，對著他冷冰冰地行了一禮，並不回答他的問話，反倒是直言道：「冒然進京，皇上恐怕是龍心大怒，不過微臣卻是有要是相告，還請端王殿外帶路，容微臣回稟。」
鳳冷夜垂首看向模樣大變的陳元鴻，心知他在西北定時吃了許多苦，可是這並不是他任性的理由。
正當二人僵持不下時，皇帝身邊的那太監匆匆穿過人群找到了他們，急乎乎道：「二位原是在這裡，真叫奴才好找哇！」
先是對著端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轉而看向身側的那玄甲小將時，不由得驚呼道：「……陳小公子？！！」
陳元鴻頗為不屑地瞥他一眼：「你這是什麼表情？」
聽出他聲音中大有不忿之意，那太監陪著笑，道：「奴才老眼昏花，居然一時間沒認出來陳小公子來，還望陳小公子見諒見諒啊……」
陳元鴻冷哼一聲，不想和他計較。
那太監看了看天，不由提醒道：「西北軍隊無故回京，皇上震怒，還請陳小公子做好準備……」說著，他看了佇立在一旁的鳳冷夜，低聲道，「陳小公子您最好請了端王殿下一起，免得雷霆之下，誤傷了您……」
「啰啰嗦嗦這麼多作甚？」陳元鴻將手中的握著的長槍沖地上狠狠一磕，怒道，「帶路！」
那太監被猛然呵斥，心中也不由得生了幾分不悅出來。
他本是看在他是相爺的嫡孫，才會賣個好於他，誰知道他如此不上道。便是被皇上發落了，也是活該！
這樣想著，那太監臉上的神色也是淡了許多，不復言語，臉上笑容不減，抬手領著他去拜見皇上。
鳳冷夜想了想，喚過身邊陪著的林煊，讓他先照看著場面，自己也隨之跟上去。
旁人也許不知道，可卻是瞞不過他的。陳元鴻乃是沈蘇和特意送出去避開風頭的，她心中自然是無比在意，放在他這裡，自然是不能看著他被皇上遷怒了去。
皇上並沒有移駕，就趁著這個觀刑台，直接審問了那個罔顧尊上的黃口小兒。大有他說得一個不順心就直接拉下去行刑的兆頭！
身為臣子，面對震怒天威，也不敢隨意大聲喘息，只怕是遷怒了去。
那太監領著陳元鴻匆匆上了城牆，就在他將要同沈蘇和擦肩而過時，狠狠咬了咬牙，終是沒忍住，停下腳步，幾步竄上前，將同沈蘇和並肩而立的那陌生男人一把推開，擋在沈蘇和面前，憤憤然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姐姐也是你能隨意親近的？識相的就趕緊滾地遠遠的！不然，小爺定要廢了你這混賬！」
巫祝陽身形高大，有生的虎背熊腰，看起來甚是器宇軒昂威武雄壯，比穿著鎧甲的陳元鴻都要大上一圈。然而，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他推得踉蹌後退兩步。
巫祝陽第一次見到如此無禮如此不可理喻的「弟弟」，一時間只愣愣看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看著他那傻乎乎發愣的模樣，陳元鴻心中更加不滿，心中暗自道：「你平日就是這樣哄騙我姐姐吧？哼！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個個好東西！真當我姐姐好騙呢！」
憤怒著，又推了他一把。
那太監一見二人推搡起來，被唬了一大跳，跳腳道：「二位二位……您們這是怎麼了喲喂！」
陳元鴻護著沈蘇和後退，遠離那個變態，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將她整個護在懷裡。
本來他是想對著她撒撒嬌，蹭蹭她的，可是礙於身上都是冰冷的鐵甲，就退而求其次，只是將手臂搭在她肩膀上。
陳元鴻先是嫌棄地看了巫祝陽一眼，繼而垂首，對著沈蘇和道：「姐姐，姐姐……你可莫要被他這種人哄騙了去。他看上去是老實忠厚的，可是誰知道他肚子里是不是裝了一肚子壞水呢？姐姐，我……」
他搓搓手，神情澀然，有些不好開口，只是視線忠實有意無意地瞟向她平坦的腹部。
「你怎麼了？子文。」
沈蘇和看著他那舉動不由發笑：「叫你擔心，是我不對。不過……我並沒有被誰哄騙了去。」
「那姐姐以後不許和他再在一塊了。」陳元鴻先是警惕地瞪了前面的巫祝陽一眼，又將她護著後退幾步，握著她，眼神亮晶晶地瞅著她，「姐姐……我已經回來了，再也不會讓旁人欺負你了。」
沈蘇和笑了笑，抬手為他理了理鬢角處垂落的髮絲，綰在而後，道：「哪裡會有人欺負我？在你心中，姐姐難道就是那麼軟弱可欺嗎？」
「可是……」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鳳冷夜，神情大為不信。
她接著道：「好了，不要再說這些了。你這次冒然回京，皇上定然是要責怪你的。我只希望你認錯態度誠懇一些，莫要被皇上遷怒了才是。我很擔心你，而丞相祖父年紀已經大了，不要叫他也為你費心費神才好。」
他這次冒然回京，少不得她的緣故。
只希望他能安好，莫要被皇上發落了。
陳元鴻有些激動，握著她的手上下搖晃，喜笑顏開道：「姐姐果然是擔心我的！我就知道姐姐必定是在乎我的。」
沈蘇和被他選擇性傾聽弄得無奈了，抬手敲了他額頭一下：「姐姐說話你究竟是有沒有在聽的？」
「我自然是好好都記在心中的！」
「那你就快隨著公公趕緊進去吧，不要惹怒了他。」
「我肯定不會啊！」他胸有成竹道，「聽了我的消息，皇上褒獎我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為難我。」
沈蘇和卻只是搖頭笑笑，也不詢問究竟是為什麼，示意他趕快去。
對著公公道：「如此，就麻煩公公了。」
那太監看了端王一眼，只瞧著他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故而也不敢太過駁了她的面子，笑著應聲：「不敢不敢，這都是奴才的分內之事，當不得端……」說了一半，他猛然改口，「姑娘的的一聲謝。」
沈蘇和似沒有察覺其中的尷尬之意，對著他微微頷首。
陳元鴻走時尚有些戀戀不捨，頻頻回首，對著沈蘇和道再三囑咐：「姐姐姐姐，你一定要等著我哈，我馬上就能來找你了！你等我！」
鳳冷夜立在一旁，幾乎是要被無視了的。
等到陳元鴻身影都要從視線中淡去了，鳳冷夜才沉吟著開口：「他對你……真是極好的。」
本以為兩人已是撕破臉，以著她，那邊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非要看著對方死無葬身之地，方能快活的。其他語言放置在他們中間早已是沒有必要，是以，初聽他這麼說。沈蘇和有些反應不過來也不知道他是同誰說的。
是現在三人之間游移許久，才恍然大悟一般，明白過來原來是對著自己說話的。
沈蘇和想巫祝陽那邊邁了一步，神情自若道：「這自然是了。子文是個好孩子。」
鳳冷夜點點頭：「是個好孩子不錯，只希望他並沒有對你抱有其他心思才好。」
聞之，她不由笑出聲：「且不論真假，這似乎都通端王殿下……沒有半點關係。」
她這話說得就是毫不留情面的。
巫祝陽先前丟了好大的臉，而今似是唯恐不亂道：「唉……寡人倒是奇怪他為何會敵視我……卻不知原來是有這個念頭在其中啊……唉唉唉，這死孩子！」
鳳冷夜目光在她淡然的面上逡巡了一圈，卻只是抿了抿嘴唇，不置一詞，隨後離開。
沈蘇和這才抬頭睇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巫祝陽一眼：「胡說什麼呢？」
巫祝陽無辜地摸摸鼻子：「寡人就是看不過鳳冷夜那張無波無瀾的臉嘛……不過，看這樣子，他還是很在乎你的。」
「在乎？」沈蘇和嗤笑，斂著袖子，譏諷道，「那不過是扭曲的佔有慾而已……寧我負天下人，毋寧天下人負我。不過在如此而已……算得上什麼在乎？」
巫祝陽被駁斥地耳朵發紅，他想說：「指不定他就是愛在心口難開，大盛國人只是虛偽不過，便是感情也是不會直白說出口的，指不定……」
但是想到那「指不定」，他就不說這些揣測的話了，免得被沈蘇和這個女子直接「噎死」。
沈蘇和知道自己應該離丞相府遠些才好，免得自己逃出生天后，卻連累的丞相府毀於一旦，她是如此想著的。
只不過……
看著陳元鴻再三囑咐她的模樣，卻又狠不下心來拒絕。
……果然，哥哥在身邊，自己就越來越心軟。
真是要不得！
本來觀完刑，沈蘇和就是要再次被帶入京畿大牢的。
最後還是巫祝陽出面，攔下了他們，為沈蘇和徵得了半刻同皇上解釋完后完好無損出來的陳元鴻。
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是，陳元鴻卸了他身上那礙事的鎧甲，看著沈蘇和，心中興奮之情難以言表，直接就飛身撲過來，將她報了個滿懷，彷彿先前所見的可靠成熟的模樣都是幻覺，現在死皮賴臉到處揩油的滑頭才是真的他！
「姐姐！」他高興道，「你果然實在等我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在等我的！啊啊……真的好開心！我算算，咱們都有多久沒見了……」
「一年多了……」
「哪裡？分明是一年三個月零七天！」
「是是是，你記得倒是清楚。」
「我當然要記得清清楚楚啦，再也見不到姐姐，再也吃不到姐姐準備的造反……我都餓瘦了，姐姐你快看看，我臉上的肉都沒了！」
沈蘇和忍住笑，捏了捏他有彈性的臉頰，打趣道：「何止是臉上的，便是你身上的肉，也是消去了不少。果然是吃了不少苦吧？從軍總是艱辛不易，男兒須得堅強才是。」
「旁人都說我而今變得更好看了，絲毫不在乎我究竟是吃了多少苦的。唯有姐姐你，才會真的關心我。」
「你的眉眼隨了母親，秀麗溫婉，本來就是很好看的。哪裡需要瘦下才會好看？……旁人說什麼都不打緊，只是那話以後都不要再說了，若是落在祖父和母親耳里，恐怕有時要傷心哀愁的。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會比他們更愛你了，子文。你須得銘記於心。」
「我知道了。姐姐。」
似想到了什麼，沈蘇和又道：「若是下定決心要從戎，以後就不要在做這種事了。祖父忠君職守，定是要被你嚇去一條命的，而且……祖父現在處在高位，一步一險，若是為人非議，還是要惹出許多禍事來的。你得仔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