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燕國舊事（一）
所謂過往之事，那便是錯過了，就再不可能會來。選擇如是，人亦如是。
蘇和執意復仇，未嘗沒有藉此懲罰自己，求得解脫之意。
這些年，午夜夢回之時，她都在想：如果她當時再狠心一點，不因為將能於太子歸隱山林而沾沾自喜，是不是她就能阻止碧落峰之圍？
隨著而來的，就是深深自我嫌棄和憎惡。
她撕扯著頭髮，形容癲狂，惱恨至極。
為什麼當初她就沒能和殺了前太子妃一樣，殺了那個叫鳳冷夜的混賬？
敢於佔去她太子哥哥關注目光的人，都應該盡數抹殺才是。
為何，為何她偏偏對他軟了心腸？
以至於最後落得那般下場……
****
與鳳冷夜相識，卻是在燕國亡滅的兩年前。
那時，她也才不過十六歲，而鳳冷夜和太子蘇合同歲，十九。
外出郊遊時遇上的他，仗劍沽酒，天下為家，真真是風儀翩翩的少年兒郎。
燕國民風彪悍，僻靜山野處多狂野山民，最喜歡欺負白白嫩嫩的嬌滴滴過客。但凡路過，不想挨揍，便要失財。不是搶匪勝似搶匪。
於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個沒吃過苦的鳳冷夜，在這僻靜處被打劫了
最開始，她和太子哥哥也經歷過此般事態，只是，即使不用暗衛出手，她解決起來也是輕而易舉的。
眼見他要出手傷人，同情憐惜國民的太子便叫她出去制止事情進一步發展，鬧得不死不休便不美了。
因著此事，才同鳳冷夜相識。而他不光身手了得，文采亦是斐然。身為同齡人，他和太子哥哥顯然更是有話說。彼此切磋較量，端得是有滋有味。
那一段是日子，想起來，卻是太子哥哥最開心的日子。每每見到他，都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時不時約見一番的日子，在她習慣性地搜尋此人的資料時，畫上了句號。
鳳冷夜，大盛國皇帝之胞弟，賜封「端王」，定居上京。
那時候，大盛國和燕國的關係已經是比較緊張的了。此刻，一國之王突然來到燕國，又和太子較好，叫她不得不防。
被詰問時，他也體諒地做了解釋。
性愛山水，喜歡縱情自由的生活，故而才在安定后自出遊歷。偶然來到燕國，遇上他們，卻也是真心相交，除了沒有主動說明自己的身份，名諱卻是並未作假。自己從來沒想過騙他們，只是燕國和大盛國關係不同一般，他有著自己的考量，說明身份怕是徒增隱憂，倒不如不說來得自在。
太子蘇合笑著頷首，表示理解。
並在她難以釋懷之時，安慰她：「小和不必緊張。止卿才學曠達，這些日子的交談，他的言談舉止皆是認真而儒雅，不似是心思險惡之人。他的解釋也並未沒有道理，而今正是關係緊張之際，他有些隱瞞也是自然。就像是你我，出宮以後也是不會主動和人說起自己的身份。小和，就原諒他的隱瞞吧。」
太子是當真欣賞他。
即使心中涌動無數殺機，她也不願意惹得太子哥哥不悅。便想著放他一馬，而這一縱容，身為大盛國端王的他，居然和燕國太子密切來往了一年之久，直到後來，兩國戰爭爆發，他才離燕歸去。
戰爭就是這樣無情，從根本上摧毀了凡人情誼。
細細思量著過往之事，今時今日，已經成為「沈蘇和」的她，方懂得為何他們會彼此相識，為何她和太子哥哥會死在他手上。
一切都是陰謀，然而這陰謀，卻並不是從鳳冷夜與他們相識那年開始，而是要更早。
早到……他們難以想象！
懵懂之際，她被太子蘇合帶入東宮教養，隨後，她行為愈發乖張凶戾。卻也乘著太子蘇合的寵愛，和自身兇殘的本性，從皇家暗衛營的選撥中，主動挑選了三十六個人。
按著陳嬤嬤交予她的御人手段，細心地調教著那各有所長的的三十六人。
和他們同吃同住，自己也加入他們慘烈地訓練中。
等到他們都長至能獨當一面之時，情誼和忠心自然而然就有了。
她對於自己挑選和調教的眾人甚是滿意。
然而——
難以想象，他們中間居然有叛徒！
不是中途叛變，而是自始至終就是別國細作！
——杜衡。
她當時年少，聽得太子哥哥解讀過一些楚辭，自己還曾天真地問過他：有詩云「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箬兮遺所思」。杜衡又名杜若，是一種香草，若是你有妹妹，豈不是要叫杜若？
卻不想那時戲言，而今卻一語成讖。
杜衡確實有一姊妹，居端王府，喚為杜若。
想起當時和鳳冷夜約定相見，都是讓他去請的人。蘇和就恨不得自戕以謝罪！
她真是瞎了眼，才會同他在一起十多年都沒有發現絲毫蛛絲馬跡！
究竟是他是如何被安置在進來，她已經不想去追究，無論是當時蘭貴妃從中操作，還是偶然被當做孤兒選拔進來，都無所謂了。沒有看穿他真面，以至於害死太子哥哥，都是因為她自己。都是因為她的愚蠢，才導致了碧落峰那樣的結果。
更甚者，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才使得太子哥哥和鳳冷夜關係愈發密切。
隨著年紀發起來，她行事越來越穩妥的同時，也是失去了很多快意任性。越發成長起來，她就越不敢對著太子哥哥放肆，哪怕，哪怕看著他和鳳冷夜關係好到她心驚，她卻也只能在他們獨處時，剋制地哭泣。
對著鳳冷夜。哪怕他後來時不時對自己露出嘲諷地神色，譏笑她對同血緣的哥哥產生不啊倫之戀不會有好結果，她卻也不敢將其斬於劍下。
好想殺了他，殺了這個插在自己和太子哥哥中間的男人。
這種念頭如跗骨之蛆，每每人靜時分，就隨著血液遍襲全身。如魔咒一般，讓她難以克制。
可是，終究是不忍心。
國亡以後，隨著自己逃亡的太子哥哥，雖然還是那般溫潤可親，卻會在她不注意時，流露出悲戚神色，眼神落寞而哀傷。
她知，她知哥哥並不是真的開心。
舉宮****的母后，誓死守衛的臣民，以及為了護他離開慘死的侍衛。這一切，就像是一塊巨石，鬱結心口，讓他難以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