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行宮之夜（一）
來到行宮的第一個晚上，算得上是兵荒馬亂。
失蹤，謀殺，中毒，通通來了個遍，真可謂是熱鬧非凡。
本來準備好的篝火晚宴也因著變故而取消了，眾人回了不遠處的行宮，由行宮裡的廚子給大家準備了晚飯，送到個人房裡。入夜後不準外出，在危險未排除下，整個行宮嚴格防守起來。
沈蘇和垂著眼，頂上點著的宮燈白玉琉璃散發著明亮的光，纖長的睫毛在她烏玉似的眸子里落下斑駁的影子，微微抖動。她一口一口，細嚼慢咽地吃著裝盤精美的皇宮美食，神情專註而謹慎，像在做一件無比重要之事，哪怕屋外不乏喧囂之聲，她也置若罔聞，凝神細緻的模樣，教人不忍心打擾。
如此大約過了半刻鐘，她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湯匙，用帕子細細凈過嘴，扭過頭，對著站在她身後有些心神不寧的婢女，唇角勾起瞭然的微笑，緩緩道：「將這些收拾下去，你們就可退下了。」
佇立在她身後，本來頗為焦躁的宮裝圓臉婢女聞言不由得一喜，剛要眉開眼笑，卻被身邊的夥伴猛捶了一下。
「怎麼啊了？」圓臉婢女抱怨地瞅她一眼。因為她個頭比較低，這樣抬頭嘟嘴抱怨，頗有幾分稚氣的可愛在其中。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要知道，這次來景天避暑山莊的可是端王殿下，端王殿下啊！他可是整個大盛國最丰神俊秀、英武不凡的神一般出眾的人物！我們又不是皇宮裡的婢女，說不定就能見到端王。這次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怎麼可以錯過？！
錯過之後，我們說不定老死都見不到端王長什麼了！
這副模樣落在高個子婢女眼中，卻是教人有捏一捏臉的衝動。但是，也不過是衝動而已。高個子婢女根本不為所動。
斜睨了她一眼，神情嘲諷，就差在臉上寫上「別妄想了，就算你見到端王長什麼，端王也不可能看上你的，還是別發夢了」。
圓臉婢女氣鼓鼓地嘟圓了腮幫子。我才沒有呢！我只是好奇端王長什麼樣長什麼樣而已，而已！
她們的互動發生也不過剎那。
高個子婢女不容置疑地拉著不高興的圓臉婢女連忙跪到沈蘇和面前，叩首道歉：「奴婢們能伺候沈姑娘是奴婢們的福氣，還望沈姑娘原諒奴婢之前的無禮，奴婢們一定不會再犯了，求姑娘給奴婢們一次機會……」
高個子婢女見過的比較多，曾經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她的夥伴聽了吩咐高興了離開，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夥伴。
貴人總是這樣，表面一套，背地裡又一套。稍有不慎，她們這些草芥般的奴婢就會喪命，無人知曉，亦無人同情。
活在這裡，她們就只得摒棄自尊，當牛做馬，小心再小心！方能贏得一絲生機。
看著高個子婢女這個樣子，圓臉婢女也有些慌了。想起華陽郡主離開時對她們說得話，嚇得幾乎要癱倒在地。她一下一下磕著頭，誠惶誠恐地請罪：「沈姑娘，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伺候地不周全，還請沈姑娘恕罪，請沈姑娘恕罪啊！……」
我還不想死，求您不要告訴凶神惡煞的華陽郡主！
沈蘇和掩袖笑出聲：「你們快起來吧，我並沒有為難你們的意思。」
抬手扶起她們，在她們驚疑不定地眼神中，沈蘇和笑吟吟道：「我可以理解你們的心情，傳聞中的人物出現了，總是好奇得很。我也是。我平日里是不大喜歡外人伺候的，你們也不用在意華陽郡主說得那些話，她不過是擔心我一個人會悶。她也只是直性子，不大會說話，其實本性並不壞。好了，你們收拾一下，出去吧。」
拍拍高個子的肩膀，沈蘇和說完，側身就轉過屏風，走進了內屋之中。
兩個小婢女面面相覷，對視一眼。快速地收拾好桌上殘羹。高個子婢女動作放得極輕，把擱置在牆角的熏香爐燃上。最後兩人輕輕退了出去。關上門。
做完了所有工作后，圓臉婢女顯然很高興，步伐都輕快了很多，心情很是歡躍，整個人都要跳了起來：「楓兒姐姐，沒想到沈姑娘居然是個那麼溫柔的女子啊，她居然會向我們解釋，叫我們安心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平易近人的主子，哈哈哈……」
左右四周也沒有人，被喚為「楓兒」的高個子婢女也沒有阻止她繼續高興，只是不咸不談地說了句：「不要隨意亂說，被有心人聽到可就不好了。」
圓臉婢女嬉笑著：「嘿嘿，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楓兒姐姐放心吧！」
說完踮著腳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高個子婢女看著她活潑天真的模樣，不由得伸手揉揉發痛的額角，嘆了口氣。眼見她的身影就要跑遠了，高個子婢女連忙追上去：「小蘿，你慢點！看準路，莫要衝撞了他人！」
小蘿步伐不停，回過頭對著她揮揮手：「不會的，楓兒姐姐放心吧，嘿嘿，我先去前廳了啦……」
然而，不等她笑完，只聽她「啊」得一聲，隨後「哐當」一聲，似乎是撞到了什麼！
楓兒心中一緊，急忙趕上去。
在這個游廊的拐角，小蘿果然是撞到了人！她跌倒在地上，半晌沒爬起來，反倒是痛得淚眼婆娑。看這幅樣子，似乎是扭到腳了。
痛得直抽泣，卻還是怯怯地縮起來，不敢看那人的臉，哽咽著道歉。
「大膽！你是哪裡的宮女？」隨行的公公勃然大怒，尖利的嗓音高亢而刺耳，聽著分外不舒服，「居然如此放肆，敢衝撞端王殿下？」
尾指翹起，蘭花指狀的手指頭恨不得戳進這丫頭腦門裡。
這行宮裡怎麼有如此沒有教養的野丫頭？真是晦氣！好不容易端王來一趟，他還沒來記得在端王殿下面前誇讚一番，就被這個無知的小丫頭攪了場子。
公公心中暗恨。想著待端王殿下離開，他就要叫這個壞他好事的丫頭好看！
聽到這人就是端王之後，小蘿抽泣的動作頓了一下，怔怔地抬頭望了他一眼。
被撞的那人，身形頎長，一身玄色暗綉鑲邊鶴氅，背對著光線，俊朗淡漠的臉看大不真切，不過他渾身不經意間散發地英氣和貴氣，卻是讓人心生敬畏，不敢近前。
小蘿震驚地直哆嗦，不敢再看第二眼。
嗚嗚嗚，他的眼神真的是，是好可怕。這就是端王殿下嗎？嗚嗚嗚，她再也不敢幻想他了，嗚嗚……
即使小姑娘在他面前嚇得面色蒼白，哽咽不住，他心中也沒有絲毫動容，甩袖，背於身後，淡漠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婢女：「行宮何時里有了如此莽撞的婢子？」
公公擦著額上的冷汗，諂媚地訕笑：「是奴婢失職了，沒有教導好這些新來的婢子，衝撞了端王殿下。殿下放下，稍後奴婢會好好教訓教訓她，絕對不會再出現如此事端。」
這時跑過來的楓兒一聽公公要教訓她，心中一驚，來不及思考，就和小蘿一同跪下，急聲懇求：「端王殿下饒命啊，小蘿年幼貪玩，得到沈姑娘的命令后一時有些太開心了，以至於試失了禮數，是奴婢沒有監督好她，還請端王殿下從輕發落！」
小蘿見自己又連累了楓兒姐姐，也顧不得害怕，連連磕頭請罪：「端王殿下，都是奴婢任性妄為的錯，不管楓兒姐姐的事，端王殿下要責罰的話就請……就請懲罰奴婢一人吧！」
「放肆！」公公氣得手指顫抖，「別尋著介麵糊弄端王殿下！你們……」
鳳冷夜抬手，制止了他的話語，隨行公公頓時熄了聲，乖乖地退到一邊，不敢再多言一句。
鳳冷夜開口道：「……沈姑娘？」
楓兒以為他不知道是誰，連忙解釋道：「沈姑娘就是隨著華陽郡主和陳公子一起來的那位，奴婢二人就是在沈姑娘哪裡伺候的。」
鳳冷夜沉默不語，周圍之人也不敢隨意開口。正當這處的靜謐地只剩了池塘中蛙鳴蟲吟，卻聽到一聲輕浮放蕩的哂笑：「喲，居然是從沈姑娘哪裡來的？」
小羅餘光一抬，這才發現那是個從未見過的男子。
不過映著四周淡淡的微光，可以看到他那猶如妖精般精緻魅惑的容顏，即使不清的光芒掩去了他的幾分神彩，卻依舊讓她感到一陣陣窒息。
……這人，簡直就是妖精！
他從後面轉到鳳冷夜身邊，視線饒有趣味地在他和地上的婢女身上游移，即使鳳冷夜難得皺眉地看向他，而不是完全無視的面無表情，他也沒有絲毫覺得尷尬，依舊自顧自地看著。
公公覺得自己出廠的機會到了。
憤怒地指著他道：「寒生，你休得放肆！不過是個民間游醫罷了，不要以為穩定了北狄國公主的身體狀況就能任意妄為。端王殿下只是不屑和你計較而已！」
「是是是，公公說得極是，公公對極了，」寒生嫌棄地聳聳肩，扣了扣被吵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是我不知所謂。不過啊……」
他看向地上驚魂未定的兩人，笑得意味深長：「你們的小命暫時留住了，放心吧，端王殿下最在意沈姑娘了，只要這端王殿下不想給蘇和留下嗜血濫殺的印象，他就不會要了你們命的，當然，對我也是。僥倖保留了一條小命，你們還不快謝謝端王殿下？」
「謝謝端王殿下饒命之恩，謝謝端王殿下，謝謝端王殿下……」
楓兒比較有眼力嗎，看出他不似說假，連忙和小蘿跪首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