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公堂起風波(三)
再次對薄公堂,由茂國公府嫡子張誠暘坐鎮公案左方——那是原告的位置。
因為身體不便,張誠暘進來后就給看了座。
他覺得真是晦氣。他不過是去攔了這個賤女人,接過卻被她戳中了肩井穴。
太醫說,如果治療不妥當的話,恐怕會留下問題。
這會子看向沈蘇和的眼神,除了陰沉,就是邪獰凶煞。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如有實質的目光,幾乎要將她戳成篩子。
沈蘇和坦然若素,在他怨毒的目光中,含笑對視。
從容的模樣看的張誠暘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在公堂之上,他定會……
沈蘇和從孫大人那裡要來狀紙,快速地瀏覽過訴狀,本來尚還是一籌莫展的容顏,在看到什麼后,頓時喜笑顏開。
恭敬地將訴狀交還給師爺,沈蘇和這才看向茂國公府那一邊,視線在張誠暘和國公夫人兩人身上游移片刻,而後看向最開始遞交這訴狀的人身上。
「茂國公夫人,您所狀告的是,我妄圖用食物相剋之理,加害茂國公嫡子。你確定嗎?」
「……確定。」國公夫人瞧了一眼張誠暘,按耐住心中的惴惴不安,回了聲。
「小侯爺,您身為當時唯一在場的人,也確定那小廝沒有受過任何傷害,只是因為身體脆弱,承受不住我所用的相剋之理,才會死亡的。是也不是?」
她詢問的這些都是訴狀上有的,或者根據其中言論推斷出的。
張誠暘在心中默默轉了幾個圈,因為是熟知的,故而發現沒有什麼陷阱,以為她是故意拖延時間,故而不耐煩道:「是!……你若是不能自證清白,還是速速跪地認錯!雖然律法嚴明,但是法理不外乎人情,興許端王殿下還能饒你不死。就不要浪費大家時間了!」
沈蘇和但笑不語,只是望向他的目光有些似笑非笑的嘲弄之意。真真是教人火大!
旋即,轉身望向堂上兩人,欠身行禮,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大人,端王殿下,原諒民女無禮。剛才民女的所問和此二人的所答,大人和端王殿下都是聽清楚的,是不是?」
「本官確實聽清了。」
「本王記得。」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蘇和才道:「前日,民女和仵作大人一同查探了義莊,發現了甚是有趣的一幕。以那小廝為中心,四周死了一些老鼠和昆蟲。義莊守備森嚴,斷然不會是外人刻意所為。而今除去人為緣故,便只有中毒一說,方能解釋它們為何無故死在義莊里。」
她停了停。理好思路才道:「食物相剋之理嚴重時確實會造成死亡,古往今來,也有無數案例證明。但是,食物相剋發作自內腑,不會立時發作,而且對於外界是沒有毒性的。」
目光轉而落在張誠暘身上:「還望小侯爺給個解釋,為何那小廝死後會有毒性散發體外?」
張誠暘扶在紅色漆器雕花大椅的手指頓時捏緊,神色一厲,不善地瞪向她:「這該問你才對!我的小廝是在你的地方,吃了你的東西,才會死亡的,怎麼你還要找我要個理由?呵呵……天下可沒有此等道理!」
沈蘇和抿唇一笑,眉眼都透出一股子輕快親切。
這人果真是可愛!
「你確定他是因為吃了我的東西才會死的嗎?」
「當然!」
「嗯,也就是說如果他是中毒也是我下的,是不是?」
張誠暘不屑回答,只冷冷地嗤笑兩聲。
鳳冷夜和孫海晏都認真地聽著此番辯駁,即使是都覺得她不會殺人,但也困於沒有證據證明。
看著她胸有成竹的模樣不似偽裝,心中應該是有了底的。
真是難以相信,她才接觸這個案子不久!
可怕的洞察力!
恐怖的推算心!
被他鄙視了,沈蘇和也不惱,神情愈發從容:「民女曾在神醫處得知,這世間有一種驗不出來的奇毒,發作迅速,死時上嘔下瀉,類似於食物中毒。由它抹去人命,不僅快速,而且牽連不到自身。當然,這世上沒有絕對完美的東西,這種毒藥,也有個絕對明顯的缺陷。」
似是故意吊人胃口,沈蘇和故意頓了頓,彷彿看穿一切的目光在張誠暘和他母親之間逡巡好久,才緩緩道來:「由它毒殺的人的屍體上,會留下帶有杏仁苦味的氣味,許久不散。而這氣體是有毒的。倘若民女所料不錯,那些常年躲藏在義莊中的壞物,大概就是因為在那屍體上爬過覓食,故而才會中毒死去……」
張誠暘心中微怔。當日神醫將這葯交予他時,並沒有說還有此等痕迹!
心中暗恨:這神醫果然是心懷鬼胎,弄死他果然是最正確的!只可惜,他死也不讓他安生!
不過……張誠暘很自信。只有這一點細微的證據,根本推翻不了他!
他很快從那一愣神中恢復,沒叫人察覺到那一絲不對。他吊梢著三角眼,眯縫著眼睛射出惡毒地光,嘲諷道:「呵呵呵,誰不知昨日神醫已經因為大火,死在了葯廬里,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已經付之一炬!而今,你以為你說什麼大家就會信什麼嗎?杏仁的苦味……呵呵,還不是你稍稍動動手腳就會有的?你當我們都全是傻子嗎?」
說罷,他對著堂上之人拱手道:「端王殿下,孫大人,難道就任由此女子戲耍公堂之上嗎?」
得到孫海晏府尹的允許,仵作出列說話。
一一行了禮,才拱手道:「張小侯爺還請息怒。沈姑娘所言並無虛假,那杏仁的苦味確實是在屍體上存在的。下官也將其記載到了這本《屍案》上,交予府尹大人過目。下官可以證明,沈姑娘關於氣味一說,並無虛假。」
說完,將《屍案》呈交給端王過目。
《屍案》是衙門裡里專門用來記錄重案屍體詳情的卷宗。
鳳冷夜翻至那一頁,快速瀏覽了一遍。
果然是如沈蘇和所說,屍體上早早就有一股杏仁苦味。
雖然這氣味有毒,但是由於不是封閉空間,而停留在屍體身邊的時間也不是很久,故而仵作才並沒有明顯中毒癥狀。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仵作其實也有些反應,不過幸好他常年接觸藥物,抗藥性很大,並沒有直接被毒到。只是身體微恙了幾日。
張誠暘也不怕,鎮定道:「還望端王殿下明鑒,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毒藥,這世間怎麼可能有!」他不顧身體不適,懇切地叩首,眼神真摯而無辜,「要是想在屍體上駐留一些氣味,憑藉沈蘇和與神醫的關係也不是不可能。早很久之前,不就是有各種可以留在身上的香粉和熏香了嗎?」
他說得有理有據,用得也都是大家熟知的真正存在的事物,看起來比沈蘇和更可信一切。
後堂的那些小貴人們也無可辯駁,不由得點頭認同。
確實,只憑藉這杏仁苦味,確實不能判定那小廝死於這種玄之又玄的毒藥。
各個擰眉出神沉思,心中不由得都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如果神醫還活著就好了……
而這個念頭,無疑都略過了眾人的心田。
如果神醫還活著的話,他們就可以問問,這世間到底是不是真有這種毒藥。這樣就可以判定誰在說謊了。哪用得著如此麻煩?
鳳冷夜垂眸,幽邃的眼神落在她臉上,說不出是威嚴還是冰冷,淡淡的,和他出口的話語一樣:「除了這個線索,你可還有其他證據?」
沈蘇和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請求宣阿洛過堂。
鳳冷夜自然是不組織的,准了。
沈蘇和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中接過一個罐子,被層層密封住的了,看起來頗為笨重。
經由師爺,遞交給堂上之人。
自那東西離了手,沈蘇和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身體也不由放鬆了幾分:「常言道:久病成醫。而民女又是個頗有好奇心的,最開始聽得有這種奇毒后,民女憑藉著和神醫的良好交情討了一份過來……」
不等沈蘇和說完,就聽張誠暘插話:「嘿嘿!你先說我小廝是中奇毒而死,我等見都沒見過,質疑它的存在,你又說自己有一份,哼哈哈,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用這聞所未聞的毒藥害死我小廝,栽贓給我?又或者……一切都只是騙局而已!什麼奇毒?什麼杏仁苦味?統統都是假的!」
張誠暘此時是真的恨上了神醫!
他不是說此天下為此一份的嗎?怎麼沈蘇和那裡,多出了一份,真實該死!
他不應該讓他死得那麼痛快的!
居然敢設計他?
他應該將他活剮了!方解心頭只恨呵!
啊——該死的神醫!該死的沈蘇和!
被他搶詞了也不氣,沈蘇和玉身長立,素來端王典雅的姿容此時帶上了高高在上的凌人之氣,秀氣的眉眼不經意間露出的鋒利,一如出鞘的魔劍,不見血不歸!
張誠暘被她看得心中不安。先前她做出這種姿態,他以為是她圖窮匕首見,卻不想此時居然又見到這種無端肅殺而冷酷的神態。
端的是教人心底發憷!
只聽她語態平淡,低低訴說:
「這種毒,毒性猛烈,且容易揮發,民女得到了以後,也不敢開封,唯恐誤傷自己。端王殿下,孫大人,若是不信,可查看上面封泥和印條,絕對不是最近新砌上的。而如果懷疑這毒藥的真實性的話,也可以請得仵作大人用禽獸,給我們驗證一番。」
接著,沈蘇和從袖中掏出一方藍帕,款式乾淨簡單,一看就是男子的。
她拿手裡,在眾人眼前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