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而那位傳聞中操控了一切的新任宰輔，是位年輕而英俊的男人，手段雷厲風行，身份神秘, 查無可循, 仿佛是突然出現的。
連名字都打聽不到，伯頓的人民隻能尊稱他一聲“宰輔閣下”。
碎片是經由契約，光明神廷交給伯頓的重要寶物，按照常理，應該如英蘭一般，是由皇室負責保管的。
但老皇帝已經神誌不清, 在斷氣的邊緣徘徊了，原定繼位的皇子也涼得很徹底，一切都是轉瞬間落定，實在讓人懷疑，那位被迫登基的小女王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真的實在不行，那就隻能對上那位怎麽看怎麽不對勁的宰輔了。
不知道為什麽，伊緹總有種不安的預感。
她想盡早離開伯頓，反正旅途中也不算舟車勞頓，便沒有過多修整。隻花了幾天打聽消息，由業務熟練的塞西特帶隊，三人趁夜翻入伯頓的王宮。
奇怪的是，王宮裏並沒有巡邏隊巡邏，大大小小的宮殿也沒有保持燈火通明的狀態，即便有光，也是很微弱的燭火，並未用上貴族間廣泛使用的魔晶燈。
據伊格納茲跟植物溝通所聽到的，這是新任宰輔的怪癖，他討厭太明亮的光線，太吵鬧的人，喜歡安靜。
哪怕他並沒有作出明確的命令，也自有諂媚者事事周到地提前為他鋪墊好。
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小女王的寢殿，如今夜深，小女王已經熟睡，裏頭隻留了一盞小小的燈，共以侍女守夜。
伊格納茲垂下手臂，棘萊花落地生根，悄無聲息地迅速伸展開枝蔓，作為暗哨；與此同時，塞西特瞬發的沉默結界也將整個寢殿籠罩在其下。
大概就是那種“你叫啊，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等級。
用劍尖挑斷門栓，塞西特不愧是是在英蘭闖下了“無名刺客”名號、嚇退無數高官貴族的行業top選手，幾道白光閃過，伊緹還沒看清楚裏頭有幾個人，倒黴輪上值夜的侍女們，就齊刷刷暈倒在了地上。
他的指尖點綴著祝人好眠的精神類神術，蜻蜓點水般擦過侍女的眉心，原本殘存著驚恐的神情就漸漸舒緩了下來，歸於平靜。
一整套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叫魔也目不暇接。
把除了小女王之外的閑雜人等都處理好了，卻還不見伊緹上前，塞西特還疑惑地側過臉看了看她，臉上仍然是仁慈悲憫的溫和笑意，伸手指了指小女王所在的豪華高床。
……完全不像是腳邊躺了一地昏迷人類的樣子。
伊緹看著眼前這個跟以前大不一樣的聖騎士，終於明白，之前那段時間，她天天能在英蘭聽到的“今天塞西特閣下墮落了嗎”具體是什麽意思。
如果說剛出地牢那會兒，塞西特還是個完全恪守光明教廷的聖騎士守則，即便心存茫然，也絕對不會主動出手的，軟乎乎、非常好捏的人類——
那現在，他已經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腦袋思考的模式徹底重組，衝著成為一個高呼“願光明照耀你”，然後一臉聖潔溫柔，手裏切瓜式砍人的……奇奇怪怪的人類，五十米加速衝刺而去。
下手不但果斷幹脆，還很黑。
所以塞西特今天真的還沒有墮落嗎？！
伊緹瞅了瞅騎士身上快要閃瞎魔眼、大寫加粗回答“沒有哦^^”的濃鬱白光，默默深吸一口氣：可能今天光明神的視力問題還有待解決吧。
她一溜小跑到貼金雕花的四柱大床旁邊，彎下腰打量還在熟睡中的小王女。
是個看著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雪膚紅唇，白金色的卷發蓬蓬鬆鬆，很規矩地被壓在腦後，兩隻手也安安分分地交握疊在小腹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妥，簡直像座匠人精心雕琢的睡美人玉像。
那這可巧了！他們深淵魔族就喜歡搞一本正經的人類——從一絲不苟到一.絲.不.掛（？）
伊緹興奮地搓搓手，剛想做點什麽，就被塞西特一個和善的微笑打回來。
自從得知伊緹是通過什麽方法，讓阿克曼言聽計從之後，這位向來對她一讓再讓、完全沒有底線的騎士先生，就態度誠懇地請求他的小主人，停止危險的灌藥行為。
伊緹頭一次這麽痛快地主動上交了作案道具——畢竟塞西特當時聽完事情經過，一不小心，微笑著捏碎了英蘭皇室特供的寶石結晶茶杯。
事實上，他甚至在認真思考，如果以後到了深淵，要不要先跟那位活在台詞裏的魅魔老師打一架。
對此一無所知的伊緹，隻是品著空氣裏辛辣的、仿佛熔岩在咕嚕咕嚕冒泡泡的情緒，默默把蠢蠢欲動的念頭掐死在搖籃裏。
雖然她不太懂塞西特到底在氣什麽……但總之跟著求生的本能走就對了！
這種狀況，她已經非常熟練了！
小場麵，小場麵，都坐下。
假裝清了清嗓子，當做無事發生過，伊緹收回去掏儲物戒指的手，老老實實地轉而去戳小女王的臉，把人給弄醒。
醒來的小女王，麵對倒在地上的自己的侍女，以及三位近在咫尺的闖入者，卻表現出了異常的從容與冷靜。
“你們想要什麽？”
她從床上坐起，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自己本就不淩亂的長發，微微抬起下頜，不至於傲慢，卻足夠體麵，與她尊貴的身份匹配。
令人驚豔的是，小女王有一雙異色的眼睛，左邊是璀璨的金，右邊卻是通透至極的淺藍，仿佛蕩著盈盈海波，又有陽光的碎金落下。
“如果傷害我，你們什麽也得不到。明早是議會定期舉行的日子，宰輔會親自來迎接我。我們還有……”
說到這裏，小女王看了眼窗外深沉的夜色，微笑著說完：“小半個夜晚的時間。”
但伊緹看見了她藏在被子下顫抖的手，嗅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懼的味道。
果然還是個幼崽呢！
愛護幼崽魔魔有責，伊緹學著魅魔老師哄地獄三頭犬的樣子，胡亂在人類幼崽的腦袋上擼了兩把，讓美麗的卷發變成了一團雞窩，還自覺親和度滿分。
她盤腿坐在床邊，架勢像是在開女子茶話會：“你不要害怕啦。我是伊緹。我不會傷害幼崽的！我隻是想問問你，你知道‘界門的碎片’在哪裏嗎？”
完全不是設想中的應對，措手不及之下，讓小女王最外麵一層強撐的偽裝也被迫撕開。
她茫然地愣住了片刻，雙手捂著自己的腦袋，無助地左右看了看，也沒能找到會教導自己、提醒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的教習女官。
她隻能盡可能蜷縮起來，謹慎地回答：“我……我並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
沒有說謊。
這倒也在之前的考慮當中，伊緹撓了撓頭：“那你們伯頓皇室的藏寶庫在哪裏呀？要很貴的那種，會放很重要的東西。”
這就回歸了小女王的知識範疇。
她下意識挺直腰，頂著那頭亂發開始背書：“覬覦皇室的藏寶庫？區區亂臣賊子，膽子倒是不——”
小女王並沒有把台詞背完的機會。
在塞西特和伊格納茲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門被從外推開了。
突然闖入的青年，身披宰輔製式的服飾，黑色長發被一根紫色的絲帶鬆鬆束起，順著垂落在身前一側。
他低著眼睛，由魔晶打磨而成的單片眼鏡的鏡鏈也隨之晃動，發出輕微的脆響，隱藏在他含笑的聲音中。
“有貴客拜訪，是我來遲了。如果您有什麽想要得到的，不如直接同我索取。”
小女王最先出聲，語氣中帶著滿滿依賴與欣喜：“宰輔！”
她鞋也不穿，就這麽乳燕撲林般赤腳跑向那位青年。塞西特和伊格納茲都沒有攔她，卻是青年自行上前幾步，與她擦肩而過。
小女王茫然無措地回頭看著他的背影：“……宰輔？”
青年立定在床前，與伊緹不過半張床的距離，也是塞西特跟伊格納茲最後的底線。
他有一種奇妙而狂熱的眼神凝視著伊緹，良久，忽然唇角微微挑起——掌控了這個國家的宰輔，單膝跪了下來。
“伊緹大人，好久……不見了。我一直都在等待與您再次相見的日子。”
當他仰起頭，那雙璀璨而濃鬱的深紫色眼睛，就這樣暴.露在燭光之下。
伊緹震驚到麵無表情，隻是下意識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畢竟哪個記仇的深淵魔族，能忘記差點把自己剖開吃掉的白眼狼呢？
“……厄爾。”
她本能地念出這個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三千字，感動嗎？
厄爾就是第一章 那個大白眼狼，不過他其實是有故事的……等我接下來跟你們慢慢八x
伏筆陸陸續續都開始回收啦~真爽?
亞瑟的if番外也安排上，不過要等我下周寫完榜單，有餘力再搞，而且大概會發在微博上吧~
對了，微博的那個遊戲的一周目已經結束了！打通了牧師線的HE（？）結局，二周目正在開啟中，想玩的話自己去微博翻啦。
微博@沉霧今天更新了嗎
第097章
聽到伊緹將這個名字脫口而出, 青年——或者說，厄爾, 便挑起了唇角, 眉眼彎彎, 笑得甚至帶了些許天真的孩子氣。
“是, 伊緹大人。厄爾在這裏。”
他半跪在地上, 揚起臉時那種神態, 柔軟到沒有任何棱角, 是孺慕而依賴的, 簡直……跟對主人搖尾巴的溫順的狗一樣。
以至於並不了解情況的伊格納茲與塞西特, 在決定要不要阻攔他的時候都猶豫了片刻。
這種情緒並不是謊言。
伊緹死盯著纏在自己手腕上, 因為沒有察覺到任何殺意或危機, 所以持續安靜的棘萊花, 內心滿臉問號。
不、不要搞得好像你已經擅自單方麵把我們的仇一筆勾銷了啊白眼狼人類！！！
手腳並用地呲溜往床頭滑去，伊緹伸出手橫在二人之間，拒絕厄爾的進一步靠近，努力擺出農民翻身做地主的從容且冷酷的姿態。
“我要伯頓持有的界門鑰匙的碎片。你給不給？”
當然, 伊緹說這句話的目的, 主要是因為下一句是很有氣勢的“你不給我就打到你交出來”，然而誰能想到接下來的發展會是這樣子呢？
“如您所願。伊緹大人，我正是為此而來到伯頓的。”
吐露了十分不得了的發言，厄爾笑了笑，輕聲細語地：“但是，也希望您能同意我的一個請求。”
——就知道你這個王八蛋還貪圖她可憐無辜的心髒！！！
伊緹想也不想地抱住自己, 斷言拒絕：“你做夢！”
視線在魔族理應完好無損的心口的位置一掃而過，厄爾略帶遺憾地低下眼睛，依然溫順，好像千依百順。
“請您不必再戒備我。我是不會傷害伊緹大人您的。您比我擁有的全部、連同這條性命，都更加珍貴。”
伊緹越聽越氣，仗著自己這邊人多勢眾，怒從心中起，一拍大腿：“那你為什麽當初要挖我的心？！”
魔族此話一出，寢殿裏的氛圍瞬間跌破冰點。
棘萊花暴漲，密不透風地將伊緹團團護住，徹底將厄爾與她隔離開來。而裹著淩厲白光的劍尖，也抵在了厄爾的心口。
“宰輔……！”
伊緹被棘萊花遮蔽了視線，看不見發生了什麽，隻是忽然聽到小女王壓抑不住的驚呼聲，而後又被厄爾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