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伊緹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對於深淵魔族來說，人類的血肉其實還挺好吃的，算是能塞塞牙縫的零嘴，至於同族，地位大概是十全大補丸那種。
不過在偉大的魔神陛下的帶領下，深淵魔族基本上不會無緣無故對同胞下殺手，除非真的是惹怒了，一般最多打個十分之九死吧，然後砍個胳膊腿下來，當做戰利品帶回家加餐。
反正大部分的深淵魔族的胳膊腿，都跟陸地上一種叫“壁虎”的動物的尾巴似的，過幾天就又長出來了。
簡直是實現可持續發展資源的好幫手！魔神陛下再也不用擔心深淵鬧饑荒啦！（？）
但伊緹是深淵魔族中的“素食主義者”。
畢竟一旦開了“葷”，就意味著接受了魔神陛下製定的規則，進入了狩獵者的遊戲。
殺過人、吃過同胞的深淵魔族，從血肉入口的那一刻開始，就必須把自己也放在交易行上，明碼標價，無條件接受旁人的挑戰，隨時等待自己也被吞噬的命運。
伊緹覺得這樣的事很可怕，所以從未破戒。
當然啦，主要還是因為她打不過別人，以及她慫。
所以伊緹從沒殺過人，也沒吃過同胞，倒是深淵裏大大小小的點心鋪子和小飯店，都留下了她的足跡，連厄爾的血都是厄爾做家務的時候，不慎被木刺劃破了手指，她默念“不能浪費、浪費可恥”才壯著膽子舔了兩口。
真的就兩口，那傷口小到兩口就不冒血珠子了！辣雞！是傷口之恥本恥！！！
魔族之恥本恥、伊緹，憤怒地如是評價道。
漫長的台階到此為止，腳下終於落在平穩的地麵上，伊緹再用力嗅了嗅昏暗空間內那雙重美味的甜香，暫時放下甜果子，不禁發自內心，還帶著羨慕地感慨了一句。
“這就是人類說的‘酒.池.肉.林’嗎……”
絕望的味道和血腥味可以歸之為“酒香”，而“肉林”就掛在地下室的盡頭。
——是一個被鎖鏈牢牢束縛住的人。
這間用於關押犯人的地下室，和光明神廷外麵的光鮮亮麗截然相反。沒有窗戶，也就沒有了陽光，如同永夜一般的這裏，隻有幾根火把，在孤獨地燃燒。
因為學校裏，魅魔老師是魔神陛下的毒唯夢女，隻看魔神X魅魔，伊緹小時候隻能躲著魅魔老師，藏在被窩裏欣賞一下各位太太的百花爭鳴，導致視力不那麽好，隻能就著撲朔明滅的火光，眯起眼睛，勉強看清個輪廓。
應該是個人類男性。
他跪坐在地上，雙手雙腳都被長長的、沉重的鎖鏈，給釘在了牆上。身上是已經殘破的、被幹掉的黑紫色血跡染髒的銀色鎧甲，裸.露在外的肌膚，也布滿了才看看結了新鮮痂痕的傷，足以窺見到戰鬥的慘烈。
那個人低著頭顱，臉陷入陰影中，呼吸微弱，安靜得仿佛要死掉了一樣。
唯獨那股絕望不滅，證明著他還存活的事實。
伊緹震驚地呆在了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魔神陛下終於良心發現，決定給她把外賣送貨上門了嗎？！是大餐，是大餐啊！！！！！！
伊緹下意識呲溜一下。
對於深淵魔族的“素食主義”來說，隻有因為主觀原因，以食用為目的去殺害其他生命，才算破了戒。
魔族不像其他種族，會妥善安放死者的屍體，他們認為活著才擁有一切，死了就是一團肉，還是十全大補肉。
甚至有些魔族掛了之前，還會寫個遺書，說自己的左胳膊給他的小情人一號，右胳膊給他小情人二號，腿送朋友，心髒拿去賣了，錢給他的小情人三號。
深淵也沒什麽鄭重的殯葬儀式，現場甚至像個菜市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空氣裏充滿了快樂的氣息。
再比如，魔族路上遇到已經死亡的屍體，那四舍五入就是從天而降一坨免費的肉，你怎麽能放著它，等著它壞掉呢？
真是太浪費了！浪費可恥啊！
綜上所述，深淵魔族就是這樣一群勤儉持家的好魔。
伊緹當然也不例外。
隻是她從來沒遇上過這種好事，畢竟她在深淵沒什麽親朋好友，也沒有小情人一二三號，稍微熟點的還是個地獄三頭犬，每次流她一臉哈喇子的那種。
感覺幸運女神終於因為手冷，摸了摸自己的腦瓜來摩擦生熱，伊緹心花怒放，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決定要過去，好好研究一下。
窮慣了的鹹魚，從來沒吃過“人類”這麽貴的高級食材，還有點緊張。
卻在提步的時候遲疑了。
她看看大餐，再看看自己，再看看大餐，再看看自己，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能讓光明神廷搞成這樣的犯人，怎麽著也不會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菜□□？萬一她走過去，對方把自己給加餐了怎麽辦？
啊，人類真是一種狡猾又可怕的存在！
想起自己今天剛剛從餐桌上逃出來的慘痛經驗，伊緹警覺地連連退後了好幾步，直到背都挨到牆了。
她習慣性把手裏的甜果子舉起來，以免被黑漆漆的牆壁蹭髒，可當視線落在紅豔豔的果子上，忽然計上心來。
——到底是真的快掛了，還是假的快掛了，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天才，伊緹抬手就要把吃到一半的甜果子丟出去，又在脫手前緊急一個刹車，撈回來，繼續啃。
不行，還沒吃完呢，好不容易偷到的，不能浪費了。
作者有話要說：伊緹：救救沙雕魔（？）吧！已經吃不起飯了！隻能靠去地下室，撿撿別人不要的外賣，維持一下生活的樣子！
深淵魔族就是這麽一群“浪費可恥”還堅持“可持續發展”的好魔族（？）
沒想到吧.jpg
第007章
伊緹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把甜果子啃得幹幹淨淨，隻剩一個核之後，覺得差不多可以開始動工了。
掄起胳膊，她瞄準大餐的腦袋瓜，使勁一丟——
然後自己抱頭蹲下，仿佛扔的不是果核，是什麽會爆.炸的危險物品。
因為在叢林被關了那麽多年的小黑屋，伊緹的準頭不錯。果核精確地砸在了對方的頭頂，隨後又彈起來，落在旁邊的一片黑漆漆中。
伊緹捂著眼睛，從指縫中去窺探那個人：他一動不動的，連微弱呼吸的節奏都沒有變化，空氣中情緒的味道也是。
……這應該是快死掉了吧？
謹慎地又多等了一會兒，伊緹小心翼翼地一點點蹭過去，站到了抬手可以觸碰到對方的極限安全距離上，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終於鬆了口氣。
此時此刻，這位人類男性徹底撕下了“危險！！！”的標簽，被塗塗改改成了“好吃我就多吃點”。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伊緹蹲下來，伸出手指頭，戳戳那個人的臉頰，指尖不光蹭到了半幹的血跡，還有明顯的顆粒感——是碎石砂礫之類的東西。
她神色複雜地盯著自己的指腹，左右為難，最後還是毅然決然地，反手將其擦在了大餐身上，難得相對來說比較幹淨的一塊衣角上。
真的好髒哦。嫌棄。
光明神廷就曉得瞎逼逼，抹黑他們！什麽一張口就流哈喇子啊，不愛穿衣服愛裸.奔啊，戰場上抓到人，也不洗洗就直接吃啊……他們深淵魔族也是很愛幹淨的好嗎？！
“不會吃壞肚子吧？”
摸摸自己還凹著的肚皮，伊緹不禁擔憂地小聲嘀咕起來，開始思考該從哪兒弄點水來，把大餐涮涮幹淨好，卻在抬眼時，不經意間與另一雙摻雜著血絲的蔚藍撞上。
極近的距離，呼吸可聞。
“……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緹尖叫著光速退回最遠的牆根，抱頭蜷縮成一小團，瑟瑟發抖。她一邊抖，還一邊口齒不清地求饒，怕得真情實感，哭得慘絕人寰。
“嗚嗚嗚嗚對不起我錯了……我隻是餓了……我一點都不好吃……你你你不要吃我，吃我會吃壞肚子的！”
這劇情發展太不符合常理，以至於青年愣了一下，才開始自己的台詞。
“你是魔族。”
他的聲音略顯幹澀，像是許久沒喝水，或者沒說話的樣子，而後再次閉上眼睛，淡淡道：“我現在不想殺你。你走吧。”
聽起來很厲害的口吻。
伊緹不抖了。
手還護著自己的腦袋，但她聞言悄悄從膝間冒出一雙眼睛，試圖判斷對方是否真的無害。
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然而伊緹是把窗戶推開了，可青年並不配合，拉上窗簾不說，甚至還疑似上了個鎖。
反正她自己一個人是跑不掉的，剛才還被可怕的人類看到了，就算這個不搞她，那個棕色毛毛的人類也很可能打小報告，然後大家一起玩人類捉魔族。
伊緹琢磨了琢磨，與其一輩子當個鹹魚，最後以鹹魚的身份被生魔片，不如最後收個小弟，做次大哥，好歹回頭問起來，她也是率軍倒在衝鋒路上的總司令！
雖然全軍隻有一個人，但鹹魚也是有夢想的不行嗎？！
伊緹神情肅穆地在腦海裏搜索關鍵詞。
在深淵魔族基礎教育的基本課程裏，策反人類也是有基本法的，就四個字，投其所好。慕.財的撒金幣，貪吃的送美食，好.色的請魅魔，諸如此類，可聯係實際情況，隨機應變。
伊緹掰手指數了數：她身上沒錢，也變不出來；能吃的就一個甜果子，還在地上滾過；現在沒有魅魔在附近，不能請她開始她的表演……
看來隻能放大招了！！！
深呼吸進行心理建設，一咬牙、一跺腳、心一橫，伊緹一隻手撐在牆上，努力回憶當年掛在學校門口的巨幅魔神海報，試圖還原那個被吹了兩百年的經典pose。
“含冤的人類喲，你是否對光明感到了絕望？是否對自己的未來深覺迷茫？”
“魔族五險一金全提供，還有優質待遇，晉升空間大。心動不如心動！迷路的羔羊啊，快和我簽訂契約，墮落黑暗，加入我們深淵魔族，成就一番事業吧？！”
然而回應伊緹慷慨激昂的演講的，是她自己的聲音，在這間空蕩蕩的地下室裏，友情饋贈的回響。
伊緹眉頭一皺，感覺到事情並不簡單。
看來這個人類真的有點難搞。課本上的基礎嘴炮套路，已經起不了作用了。那麽，就換下一個進階版！
……下一個是啥來著？
就在伊緹左顧右盼，想按照課本列出的步驟，找個道具配合一下演出的時候，唯一的觀眾卻忽然再次開了口。
“即便我被光明背棄，也絕不會與魔族同流合汙。死之前，我無心殺戮。別再吵吵嚷嚷的了。趕緊離開吧。”
再不走的話，就不用走了。
青年原以為話已至此，就算這個魔族看上去有些不著調、呆呆傻傻的，也應該能聽懂他的意思，趕緊趁那些人回來之前逃走。
但就像突然闖入地下室那樣，這個魔族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預料。
“嗚嗚嗚嗚嗚哇……你們人類怎麽能這麽壞！”
——伊緹直接哭了。
她也不嫌髒了，坐在看不清顏色的地板上，一邊掉眼淚，一邊抹眼淚，哭得特別慘，是小孩子受了委屈的那種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