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這是一個心性純良的孩子,陸扶疾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兒子。她忽然想到了辦法。


  陸雲生放下白貓,來拿她的佩綬。


  孩子肉肉的小手認真地撫過上頭繡著的卡通小人,挼了挼,很是喜歡。


  他抬頭望著景辛,那股陌生感不見,眼裏升起許多好奇。


  “你沒有和大王住在這裏嗎?”


  “嗯,隻有我一人。”景辛微笑,“我一人無趣,你這麽可愛,要不要進來陪我呀?”


  孩子歡快地點頭。


  景辛牽著陸雲生的手準備回宮,但禁衛阻攔在後。


  景辛道:“我手無寸鐵,不會傷他,況且你們這麽多人守在殿外,還不能製服我一個弱女子?”


  陸雲生:“不得阻攔,我隻是陪景妃說說話。”


  入了宮殿,景辛端出糕點。


  “小雲生吃吧。”


  陸雲生拿過一塊細細咬著,又緊握著手上的佩綬。


  孩子雖然心性單純,但也看出她的處境:“父王的衛兵對你不尊敬嗎?”


  景辛黯然點頭,忽然便噙滿了淚光:“你知道外麵的事嗎?”


  陸雲生焦急地搖頭,想叫她不要哭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景辛:“大王在外麵受苦,我卻被關在這裏不能去陪他,小雲生,你能不能幫我呢。”


  孩子太善良,忙點頭說願意幫她。可到底也是生在王宮裏的孩子,答應後又有些疑惑:“可是我幫了你,父王會不會不高興?”


  “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會的,如果父王不高興,我為你與他說情。”


  陸雲生瞅著手上的卡通小人,又看看她:“好吧。”


  景辛一笑,想起了甜寶,在孩子臉頰親了一口。


  “謝謝你呀。”


  陸雲生臉刷地紅透,飛快丟下糕點跑到椅子後害羞地躲著。


  景辛失笑,揮揮手:“過來。”


  她摟著孩子,在孩子耳邊悄悄囑咐。


  翌日的夜晚,挽綠在準備退下殿時忽然閉眼栽倒在殿中,景辛探她鼻息,確定陸雲生找來的藥起了作用。


  她迅速脫掉挽綠的衣服穿上,畫起仿妝,鏡中是挽綠的模樣,雖然時間匆忙畫得不像,可趁著夜色應該無人會注意得這麽仔細。


  她拿起剪刀對準挽綠心髒的位置,試了幾次又無法下手。


  從來沒有殺過人,哪怕這是她恨透的人,她手指也控製不住地顫抖。


  這藥隻是陸雲生去太醫院給白貓找來入睡的藥,劑量放在人身上十分危險,挽綠又是練武之人,隨時都會醒來。


  景辛控製不住雙手的顫抖,還是無法下去手。


  她忽然見挽綠眼皮一動,下一秒便睜開了眼。


  挽綠欲要張唇喊人,景辛終於在這瞬間將剪刀送入了她心髒。


  她親眼見活人在她身前咽氣,親眼見挽綠心口不住流出鮮血。


  這種殺人的滋味她再也不想體驗,眼淚奔湧而出,她顫抖著去洗幹淨雙手的血,說服自己冷靜,打開了房門。


  禁衛偏頭望來時,忽然聽到陸雲生身邊的太監在喊走水了。


  “世子被困火海,快去救人!”


  禁衛一頓,景辛學著挽綠的嗓音喝道:“鎖門!”


  她在岑豫縣學到的變聲竟然在如今派上了用處。


  禁衛迅速鎖上了殿門,指派幾人去救火。


  景辛也進小廚房提起桶衝去火場。


  路上人群紛雜,她記著陸雲生說的路,拐過漆黑的宮道終於望見草叢下的狗洞。


  景辛剛鑽出洞便被眼前的一雙黑靴嚇得丟了魂。


  她抬起頭,望見陸雲生憨萌的小臉。


  “景妃,我們成功啦!”


  景辛:“你嚇死我了,現在你要叫我挽綠啊。”


  景辛跟著陸雲生正大光明地走在宮道上。


  後麵的計劃是她坐陸雲生安排的馬車出宮,可她根本無法確定一個世子能不能在如今兩國戰亂的局勢下出宮。


  她沒有告訴陸雲生的是,如果這個計劃失敗,她會用腰間藏的匕首挾持陸雲生。


  但她終究也是母親,不可能真的去傷害這麽善良的孩子。


  正在焦急計算著對策,她忽然見地麵纖長的影子,陸雲生也著急抱住了她雙腿,躲在了她身後。


  宮道前站著一個年輕的婦人,眉目溫婉,從容鎮靜。


  陸雲生怯怯喊了聲娘親。


  景辛臉色微變,斂眉行禮:“奴婢給夫人請安。”


  但阮氏身後卻並無宮人,她手執絹燈款步走來。


  “景妃娘娘,剩下的路我帶你去吧。”


  景辛愕然,望著這女子眉目間的從容,權衡是不是計。


  “你怎知我是景妃。”


  “世子今夜反常,他畢竟隻是孩子,獨自一人去太醫院拿藥我便已經猜到不對。”阮氏溫聲對陸雲生講,“回宮去,找綺雲,娘已經安排好了,會救景妃出去。”


  陸雲生茫然看了看景辛,等她的話。


  景辛點頭,彎腰親了親孩子臉頰:“聽你娘親的話吧,謝謝你,小雲生。”


  她如今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阮氏提著燈往前走,到一處宮殿前,已有一輛轎子與兩名宮女、四名太監等候。


  阮氏一言未發,上了轎,讓景辛也坐上轎。


  “夫人為何肯幫我?”


  “雲生帶你走不出去,他雖是世子,卻沒有離宮的權力。況且,我想景妃若無法出宮,定會挾持我的孩兒。”


  景辛麵前隻是一個母親,她在這位母親身前感到羞愧。


  阮氏道:“我救景妃也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孩子。”


  景辛等她說下去。


  “自雲生被天子封為世子後,我在後宮便沒有一日安生的日子。君上不喜歡這個世子,與天子有關的一切他都不喜歡。這場戰後,若君上得勝,雲生會被廢黜,我們母子在後宮的日子不會好過。景妃身處王室的後宮,也該明白我阮氏一族在朝中不得勢,君上的正妻不會放過雲生。”


  “我如今救了你,若天子得勝,陸氏所有人都沒有活路,可我想為雲生謀一條活路,哪怕終身□□,他至少也能活下去。”


  “我明白了。”景辛承諾道,“不必假設天子得勝,天子必勝,他不可能輸。雲生的命我會保住,你的命我也會保住。”


  阮氏以老父病危為由深夜出宮省親,她是世子生母,這點權力還是有的。


  景辛被放到一條僻靜的街道,跟阮氏道謝後往出城的方向走。


  沈清月沒有告訴她如何與秦無恒的人接應上,她不知道該如何聯係他們。


  深夜想要雇輛馬車太難,她正愁辦法,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一輛馬車朝她駛來,穩穩停在她身前,車上的玄衣男子沉喝:“景妃娘娘,上車!”


  那人將一枚青玉遞給她,這是沈清月告訴她的記號,是秦無恒的人。


  他們無法入宮,這兩日都守在宮外,跟蹤著每一輛出入的馬車,而深夜抬出的後宮轎子則更令他們警惕。


  景辛坐上車,直到出了城門,也直到三日後抵達幽山營地,在望見深夜連片的軍營,在望見無數火把時才終於放下心。


  她熱淚盈眶,這一路對她太不容易。


  把守在營地前方的士兵現身高喝:“何人深夜擅闖軍營?”


  趕車的秦袁喝道:“車上是景妃娘娘。”


  那些士兵臉色一變,想看究竟,但從來沒有見過景辛,依稀望見車上下來的窈窕身影,回頭交代:“快去稟告王上,景妃娘娘回來了!”


  景辛下了馬車,三日不休不止的趕路累死了十匹馬,她也渾身散架般疼痛。


  她雙腿無法站立,因為長途顛簸,也因為此刻的激動。


  她要上前,可士兵阻攔著,說沒有確信身份讓她先配合等待。


  她還不知這幽山是個什麽地方,晚風有些淩冽,吹亂她一頭亂糟糟的發絲。她迎著風笑,又仿佛被吹掉了眼淚。


  她終於等到黑暗裏亮起的那火把。


  那火光由遠及近,越來越明亮,像是一團烈焰,也是點亮她的星光。


  馬背上的人挺拔高大,馬跑得太快了,即便馬背上的人早早勒住,也還是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他躍下馬背,身後項焉手持火把照亮了漆黑的一切。


  她望見他英朗的麵龐,俊美的五官,淚水滑下,她一頭撲進了他懷裏。


  他的心跳就在耳邊,熟悉的氣息也在頭頂。她被他緊緊摟住,摟得那樣緊,近乎把她勒斷。


  “景辛。”


  “是我!”


  他又喊了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叫她景辛。


  她笑出淚來,心口很甜,也有些臉紅。


  戚慎抱著她坐上馬背,又抱著她回到他的帥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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