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景辛覺得這些最底層的百姓很可憐。


  一婦人插隊被一中年男子挑破:“怎麽又是你,你家有地有條件,跟我們擠什麽。”


  那婦人臉一窘,捏著衣角,強撐著臉道:“大家都能領,我為什麽不能,我家還有三個娃要養活!”


  景辛讓他們不要爭,誰都有份。


  但她見顧六抬來的木桶已經隻剩一桶了,隊伍蜿蜒得看不見盡頭,根本不夠分。


  她交代雨珠:“去前處食肆買些粥與飯菜來。”


  身前的老人遞出碗,朝景辛致謝,站在原地一口喝完那粥。他把碗舔得一滴不剩,見景辛怔怔看他,笑道:“讓姑娘見笑了,我兩天就隻吃這一碗。顧老夫人後日還來麽?”


  景辛不知道顧老夫人施粥的時間,但點頭:“來。”後日她會來施糧,保證讓他們吃上米飯與菜。她深受觸動,原來還有這麽多貧困百姓連飯都吃不上。


  “姐姐——”


  景辛忽聽雨珠驚慌的聲音,瞧見雨珠小跑回來。


  此刻,正有一支浩蕩的隊伍自岑豫城門一路駛來東城。


  禁衛在前開路,虎賁身著銀色盔甲,天子禦輦華蓋搖曳,禁衛嚴聲高喝天子駕到。所有人先是驚愕,又十分惶恐地匐跪在地。


  禦駕前,禁衛躬身呈平脊背,一雙繡著龍紋的黑靴踩在禁衛背上。


  戚慎目光穿透所有人,睨著粥鋪後站立發怔的那名容貌普通的女子,他眸底浮起深邃笑意,薄唇斜挑揚起,她似獵物,兜轉一輪,終逃不過他布下的網。


  *

  景辛錯愕甚至是不可置信,對上那雙眼睛,明明遙遠看不真切,她卻好似已被他剝透這身偽裝。


  所有人都跪下了,顧老夫人也被劉嫗顫顫巍巍扶著行起跪禮,雨珠拉著她手跪下,惴惴不安喊她姐姐。


  “我還沒到食肆就瞧見浩浩蕩蕩的禁衛駛來,來不及再躲。”


  景辛心跳太快,幾乎有瞬間失聰聽不到聲音,她跪在地上,將腦袋深深埋下,祈禱戚慎不要發現她。


  她現在畫著阮花花的模樣,剛剛離得遠,他看見的不是她,他也許是朝著顧老夫人來的。


  心髒狂跳,她聽到一步步逼近的腳步聲,終於停在她跟前,眼前多出那雙飛龍黑靴。


  她感覺自己脊背都在發抖。


  瞥了眼左右,戚慎過來的方向全是禁衛,而右側竟也都圍滿衙署的士兵,朱由鄭跪在那裏,擦著額頭的汗。


  她忽然才發現自己這是被包圍了,他根本不衝顧老夫人來,不衝子民來,他是衝著她來,她早被圍剿,從出府的那一刻開始。


  站起身,景辛撒腿就跑。


  卻在腳步還沒挪動分毫就被滾燙的大掌扣住手腕。


  她狠狠跌進他胸膛,迎上這雙深不可測的眼睛。


  男子依舊俊美如妖孽,眸中幽怨又似失而複得的驚喜,他手指用力,她被迫鉗製,手腕發疼。他麵色既欣喜又有三分慍怒,微眯眼眸,勾起唇笑。


  “天子認、認錯人了,放開我……”


  他指腹擦過她紅唇,抹掉多餘的口脂,露出她原本的唇形。


  “是麽?寡人的景妃娘娘。”


  第64章


  景辛掙紮著, 想要抵死不認。


  “寡人來帶愛妃回宮,孩兒在哭, 要他娘親。”


  這句話像是致命的武器,足夠絞殺景辛所有逞強。


  她一時僵住,耳邊都是甜寶啼哭的聲音, 又軟又奶,哭得她心疼。


  眼前的人收緊瞳孔,她被他橫抱著越過滿地跪禮的百姓上了禦駕。


  這寬敞華麗的車廂比她每日租的馬車好坐太多, 鼻端隻有屬於戚慎的龍涎香,她終究明白自己還是沒能逃掉。


  方向是去往城門的,但景辛不想出城回宮。


  憑什麽他如今依舊這麽強勢,她已逃過一回了, 一切必須要有所改變才是。


  “我不回宮。”


  戚慎緊抿薄唇, 她迎上他眼睛,這雙眸子不見喜怒,但她知道他在強忍著許多情緒, 也許也在忍著不朝她動怒。


  “或者你在宮外把我處置了, 我不回宮。”


  許久, 戚慎沉聲吩咐調轉方向。


  禦駕最終落停在她府邸前, 下了馬車,她瞧見巷道前後嚴守的士兵,又氣又惱,胸腔被酸澀填滿,一頭紮進大門。


  戚慎睨著門匾上“於民有功”幾個大字。


  嗬, 她就在他眼皮底下放肆了這麽久,還頂著阮花花的名字逃城,領功。連同他提前給縣令朱由鄭下旨包圍此地時朱由鄭也一頭霧水說“阮姑娘姐妹倆是好人”,她可真厲害。


  去馬場學騎馬,一身香氣四溢,卻騙王氏說是自己抹的香膏,第二日給王氏送了許多香膏蒙混過關。


  他不夠了解她,還是小覷了她的聰明。


  戚慎步入房間,景辛正要關門,他握住門把,她不敵他力氣,負氣鬆開手想要跑出閨房。


  他扯住她手腕,房門砰一聲響,他將她抵在門後,終歸心軟,手掌托住了她後腦,被磕疼的是他手背。


  “你想把我怎麽樣……”景辛眼眶發紅,脖頸不服輸地揚起。


  戚慎望著這張完全陌生的臉,自揣測阮花花可能就是她時他還不能完全確認,一路上除了驚喜便是害怕,怕又是一場空歡喜。


  直到在街道上瞧見她,哪怕遙遠一瞥,他也敢確信那就是她。


  想把她怎麽辦?屋子並不寬敞,閨房卻被布置得溫馨華麗,他想把她扔到床上,捆束手腳,聽她哭喊求饒,問她為什麽要走,野蠻給她教訓,讓她別想再逃分毫。但他深吸口氣,知道那般隻會讓她越走越遠。


  “被你抓到,我認栽,但是……”


  “但是如何?”


  “你就算是把我綁回去我也不是心甘情願的!”


  戚慎嗤笑一聲,眯起眸子,傾身狠狠咬住她嘴唇,撬開她牙關。


  她掙紮著發出被迫吞咽的嚶聲,背後便是門壁,她無路可退,卻咬了下他唇。


  他感到一絲疼,但心頭更多的是淩駕於她的快感,也是失而複得的驚喜。直驅長入,他攻掠這片屬於自己的領地,攝走所有稀薄空氣。她太弱了,所有逞強都隻在刹那,不過隻是一個吻便令她無力癱軟,雙膝都在打顫。戚慎失笑,甚至懷疑她到底接沒接過吻。


  他終於放過,她頃刻滑下眼淚,臉頰淡黃的脂粉被淚衝刷開,露出原本白皙的膚色。


  “我都為你生下甜寶了,我不欠你,我想要……”


  “你想要的,寡人都給。”


  “屁,你給不了!”


  戚慎擦掉這直掉的淚珠:“對不起,寡人並不想讓你此般難過。”


  他說:“寡人恨你為何要走,王後與甜寶都不要,寡人恨你狠心,想治你罪,想罰你永遠困於宮廷,但寡人深思反省,也許是寡人與你相處的方式不對。”


  “今日起,你說如何,寡人便改。”


  眼淚止住,景辛感覺這帶著人情味的話不是從戚慎口中說出來的。


  “真的?”


  “嗯,寡人同你拉勾。”他勾住她小指頭。


  景辛把手指甩開:“我不信你這套,之前說拉勾每個月陪我看一次星星,你卻有三個月沒有陪過我!”


  “冬夜沒有星空。”


  景辛:……


  “那你丟下我一個人去列國出巡,明明可以指派臣子去!”


  戚慎沉默片刻:“是,寡人不對。”


  景辛眨掉眼淚,麵前的人說起這些好聽的話更帥了幾分,她告誡自己不要被這妖孽般的顏值迷惑。


  如今已被他控製,她再想逃無異於妄想,但就這樣跟他回宮她也不會甘心。她忽然好想甜寶,見戚慎便想起甜寶的小模樣,眼底水汽翻湧,她垂下長睫,壓抑這這份瘋狂的思念。


  “你想如何治我的罪?”


  戚慎睨了那繡被平鋪的床:“床上解決,或者押你回宮治罪。”


  “滾!”


  戚慎來握她手,她狠狠甩開。


  他道:“寡人要罰你永遠留在王宮,不許離開寡人與孩子身邊。”


  景辛繞過他,推開後門,坐在庭院那把搖椅上。


  陽光落在臉頰,她知道自己此刻妝麵肯定都花了。


  她用袖子擦掉妝粉。


  戚慎來到她身前,蹲下身微微昂首望著她擦臉。


  她能想到自己此刻多狼狽,也不避諱,任他盯著她看。出醜的模樣都落在他眼裏好了,反正她討厭他還是這般強勢。


  戚慎伸手來擦她眼尾,抹掉那一片墨色的眼線。


  “竟懂這易容之術。”


  “這你就土了,這叫仿妝。”


  “唔,愛妃聰穎。”


  景辛不想跟他閑扯,冷著臉。


  既然無法再逃,她也思念甜寶,那就讓他遵守自己的規矩。


  他似乎有些改變了,此刻蹲在她身前為她俯首,方才那吻雖然狂熱,可如他的性子,他並沒有暴戾到將她摔在床上。


  她沉默許久:“甜寶還好嗎?”


  “孩子沒有母親,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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