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北門道路平坦,雨珠隻需要走出兩條街就能去到集市,壽全買的房子離這裏不遠,雨珠若是不怯生,可以在這兩個時辰內完成一切,順利一點,還可以提前完成。
她沒有直接就衝出去,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果然,殿外響起長歡的聲音:“娘娘,奴婢給您送茶進來。”
景辛應了一聲。
長歡將茶水放到她身前,又擺放了些點心。左右瞅了一眼:“雨珠怎麽不在殿中伺候?”
景辛噙笑睨了眼那庭中的樹:“不知那是什麽樹,抽芽早,她為我摘綠葉去了。”
“可要奴婢幫忙?”
“不必,她拿回長杆能摘下。”景辛閉上眼,撚起手上的佛珠,“我想誦經了。”
長歡斂眉退下。
殿中終於靜下了,沒有人再來打擾她。庭中有日晷,景辛瞧見日影投射的位置,頭也不回穿過後院,一路經過竹林與幾間屋舍,她推開木門,望見門口馬車上張望等候的雨珠。
她直接坐上馬車,喊出城。
隻是手心裏早已被她方才一路行來時狠攥的拳頭掐出指甲深陷的印記。
痛快,也疼。
雨珠不解,小臉全是疑惑:“娘娘,咱們這是去哪,為何出城,小王子他們還在寺中?”
車夫是個老叟,景辛顧著外人在,壓低聲音笑道:“我帶著你,你不高興嗎?嗯,我們要出城。”
雨珠呆住,似懂非懂。
景辛瞧見那兩箱子與兩套男裝,取出一套寬大些的:“車簾按好,我先換衣。”
雨珠忙去按緊顛簸晃動的車簾,終於明白景辛這是要做什麽,驚得發抖。
景辛換好去按車簾:“該你了。”見雨珠發愣,她催促,“快些哦。”
雨珠一邊手忙腳亂換衣裳,一邊急得想哭:“娘娘,奴婢,奴婢……您為什麽要出宮,您不想留在宮中麽?您是娘娘啊!”
“可你見過娘娘快樂麽?我要出宮放飛自我了,你若想留就留下,若不想留……不行你還是得留,我喜歡你給我梳頭。”
她終於說服了雨珠。
她想到這個計劃時的確把雨珠算進來了,與其雇個新丫鬟,不如留一個熟人在身邊。雨珠單純,她不喜歡與陌生人磨合心計。而長歡與壽全一直都是原主的心腹,有他們留在甜寶身邊她才放心。
行到偏僻些的街道,路邊樹下有一年老車夫詢問三三兩兩的路人坐不坐車。
景辛喊停,讓雨珠付了車錢,重新換到那輛車上。
……
戚慎在紫延宮生了場氣。
他那日沒有處死那名校尉,當夜那名校尉便又喝酒慶祝劫後餘生,誤燒了幾間兵器庫,校尉自知後怕,已經跳了井,但這條人命並不足以撫平他的怒火與這些損失。
施良胥身為相邦,掌管軍署,與司馬甄廣受到他嚴厲的懲處。整個司工署與軍署都重新開始製作兵器,他要求的工期也很嚴苛。
禦案上的點心在他方才震怒時都被他掀翻在地,宮人跪趴在地麵撿那些點心。
他手指敲擊在龍椅扶手上,眉骨突突跳起,覺得這誤燒太過巧合。
戚慎靠進龍椅中,揉著鼻梁山根處。睜眼問:“幾時了,景妃與王子還未回宮?”
“王上,申時三刻了。一個時辰前禁衛回來傳話,說娘娘在誦經,要到酉時才能回來。”
戚慎唔了聲,回到寢殿:“寡人睡一覺,別打擾。讓禦膳房做好海鮮,別早也別晚,景妃要吃新鮮的。”
宮人為他寬衣,戚慎偏頭時瞧見了牆壁上掛的那幅星空圖,女子溫柔任他攬在懷裏,他也終是在方才甬道相遇時瞧見了她眉目間的妥協。
唔,她還是這般歸順點好,他不喜歡看她驕縱發火。
戚慎闔上眼,等著景辛回宮給他戴平安符。
作者有話要說: 虐男主開始了~
啊,我真是一個熬夜小能手,吃多夜宵睡不著起來碼字了,你們喜歡嗎?
外賣一頓胖三斤啊(T▽T)
第56章
東熙街上, 一匹快馬當街穿過,馬上之人身穿王室盔甲, 高喝避讓。行人紛紛讓出道,不知這陣勢,交耳相問。
“這是宮廷禁衛的盔甲?”
“可不是, 如此焦急,莫不是又有什麽變數?”
膽大的幾人討論幾句,看了眼昏昏天色, 冬日夕陽落得早,都各自散了歸家,不敢多吃王室的瓜。
馬上之人是護送景妃與當今大王子出宮的統領翟啟,在歸德寺大殿敞開時, 眾人尋遍整個寺廟都未見到景妃, 他當即知道大事不妙,迅速下令分隊尋找,他則快馬加鞭回宮請罪。
翟啟臉色凝重, 也許是太過焦急, 一身騰騰氣焰在紫延宮門口都不曾收住, 被禁衛攔下, 說先等候通傳。
戚慎小憩剛醒,一覺神清氣爽,宮人已擺好晚膳,說正是酉時了。
翟啟入殿,戚慎端起成福倒的茶問:“何事匆匆?”
“王上……景妃娘娘不見了。”
戚慎臉色一變:“再說一遍。”
翟啟麵如死灰, 狠狠磕頭:“景妃娘娘不見了,娘娘在大殿與住持誦經,屏退了宮人,讓宮人酉時再叫她,但等宮人按時去叫時娘娘不在殿中。整個寺廟……”
翟啟如實說完情況,戚慎手上的茶已經哐當一聲落在了桌麵。
他起身疾步跨出殿,吩咐備馬。
剛到廣場,護送景辛的隊伍已經回宮,所有人都心驚膽顫朝他跪下。
兩名暗衛現身,跪在他馬前:“王上,屬下找遍了附近的街道都不曾見到景妃娘娘。”
留青與挽綠上前認罪,她們二人是戚慎的心腹,特意被安排在景辛身邊保護,卻出了這樣的差錯,自知罪孽深重。
但留青道:“王上,奴婢們有罪,請您責罰!可奴婢有一言,有一言……”
“說!”戚慎喝道。
留青忙垂下頭:“娘娘這不像被擄,娘娘這很像有意的籌劃,像是有意要走的……”
壽全跪在身後,一路上也是後驚後怕,他早已猜測到留青這個結果,隻是不敢說。
戚慎眯起眼眸,不願相信。
“調都中禁衛,全城尋找景妃下落,尋到景妃者厚賞,尋不到,”他睨著跪了滿地的人,“不要留命回來。”
他策馬衝出宮門,暗衛在身側跟上他重新稟報了一遍白天寺廟中的詳細情況。
戚慎來到歸德寺,整個寺宇的僧人都跪在他腳下,住持說起他被景辛叫退後並未再踏足過大殿,也說起她交代後院不要留人。
戚慎臉色鐵青,他從未曾像此刻這樣震怒,更甚是恐懼。
暮色似陰冷無底的黑洞吞噬他,他精睿過人,似乎明白了留青說的,卻不想相信。
躍上馬背,他疾馳衝入夜色下的長街,龍袍在夜風裏翻卷,他嚴聲下令身後跟隨的禁衛封鎖城門,封鎖周邊郡縣,嚴設盤查崗哨。
王城街道縱橫交錯,不曾宵禁的大梁夜景繁華,道路許多行人,他卻橫衝直撞,惹得所有人都驚恐避讓,恐慌聲裏響起一聲嬰兒清脆的啼哭。
戚慎勒停馬,目光穿透夜色望著藥鋪門口被婦人抱在懷裏的繈褓小兒,他就這樣怔怔失神凝望許久,才想起他還有兒子,她的兒子。
他策馬回到王宮。
紫延宮的殿外跪滿了此次出行的宮人,他衝入偏殿,孟秋正在照看戚容嘉,也忙惶恐朝他跪下。
戚慎抱起孩子,白皙可愛的小嬰兒忽然便哭了,一聲聲狠狠剜在他心上。
他睨著嬰兒脖子上的平安符,為什麽?
為什麽她要走?
放下孩子,戚慎走出宮殿。夜色深邃,黑暗排山倒海襲來。他忽然想起白日甬道中擦肩而過時,她身上幽蘭香輕輕飄過來,冬日涼涼的氣候,她卻因為緊張而發熱出汗,他卻隻擔心她是被曬到。
他忽然笑了一聲,低低的,也落寞,亦有想毀滅一切的欲孽。
禁衛候在門旁,他轉身拔出禁衛的劍,揮劍砍斷了庭中一顆大樹。
這樹還是她想出來的法子,用驅蟲藥趕走吵人的蟬。
沉重的樹幹轟然倒塌,壓在後排太監的背上,可那太監卻依舊跪得規矩,不敢挪動分毫。
他腳下是一名宮女,單薄脊背不停顫抖。宮女頭上的簪花也是海棠色,而景辛今日就戴了海棠色。她的樣子,他總深刻。
冰冷劍刃落在宮女下頷,他挑起這張臉,渴望是她,卻知道並不是她。
宮女被迫昂起頭,他很用力,劍刃就抵在宮女喉嚨處,有血緩慢直下,但宮女卻不敢求饒,一雙眼因為恐懼而渙散發紅。
戚慎眯著眼眸,目光落在宮女臉上,卻又不是在看宮女。
他在想什麽?他自己也不知,他很詫異她為什麽會走,這真的是她自己走的?哦,不對,她沒有這麽大的本事,她嬌弱隻會哭,委屈了隻會紅著眼眶,也愛圈著他腰哽咽說“您不要喜歡上別人,臣妾會難過的”。可是為什麽今日的計劃這麽周祥。
從探望孩子到甬道相遇,她淡定如常,還迷惑他要去給他求平安符。入了歸德寺,她把禁衛都安排在東西南門守候,獨獨留了北門。還將非死不會離去的暗衛調遣在孩子身邊。
她下了好大一盤棋,他成了棋子,還給了他天子玉令。
戚慎忽然覺得好笑,他笑出了聲。
可他在驀然間收斂這笑,麵色冷漠如常,睨著留青還是長歡:“平安符在哪。”
留青忙從琵琶袖中取出平安符,雙手呈上,但手也在打顫。
戚慎接在手上,他一向不信佛神鬼怪,卻因為她而第一次相信司天台於壽之說他身邊有一位仙女,也因為她而很渴望她回來親手給他佩戴平安符。
心髒是痛的,他滿目都是血光,都是弑兄奪位之時整個王宮血流不斷的畫麵,還有第一次殺死那個虐待他的太監時滿台階的鮮血。
他咆哮一聲,抬起手中的劍狠狠揮下去。
“不要——”躲的是長歡,她就跪在他腳邊。
挽綠與留青都不敢躲,可那劍落的是她的位置。她撲滾到一旁,失聲哭喊:“天子饒命,不要殺奴婢,不要殺奴婢,奴婢是娘娘的貼身侍女!”
貼身侍女,罪該更甚。
戚慎眸光陰戾猩紅,握著劍逼向長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