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第83章 孩子

  入夜, 謝寧正慢騰騰地往回走著。卻一直擰著眉頭,似乎十分苦惱。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腰佩上的流蘇子,夜風吹亂了鬢角的碎發, 直到腳邊投映著一片橘色的光暈。她才忽地抬起頭。


  不遠處的竹屋還亮著燭火, 一左一右的屋簷下高懸的燈籠四晃著,雕花木窗上映出一個淡淡的剪影。


  謝寧忽地低下頭, 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若是周顯恩知道了, 她可能有了身孕,他會如何?他會高興,還是覺得麻煩?


  她抿了抿唇,忽地有些害怕。而且她也沒有過這樣的心理準備, 就突然地來了。倒是讓她一下午心裏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可這種擔憂的背後,也隱隱有幾分期待。


  她沒當過母親,也沒有得到過幾日母親的嗬護。若是她真的有了身孕, 她能照顧好這個孩子麽?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低垂著眉眼,想了好一會兒, 卻是輕輕鬆了一口氣。


  她攏了攏外衣, 小心護著肚子就往屋內去了。既然來了,那她一定會照顧好這個孩子的。


  門推開後,周顯恩本還還靠在桌案上,聽到聲音,抬眼瞧向她:“怎麽又回來這麽晚?”


  不知為何,這會兒謝寧麵對他倒是有些羞赫。隻敢低下頭, 手指打著絞,支支吾吾地道:“也就是和段姑娘聊了會兒。”


  周顯恩沒瞧出她的異樣,隻是了然地“哦”了一聲,便推著輪椅到了床邊:“時候不早了,你也快梳洗,過來睡吧。”


  謝寧乖乖地應了一聲,一麵卸妝梳洗,一麵又偷偷瞧了瞧他,見他在慢條斯理地解著衣袍。她微張了嘴,可還是沒有勇氣把她可能懷了身孕的事告訴他。這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而且她還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孩子。


  她解下了發簪,滿頭青絲鋪在身側,手指撚著桃木梳,慢騰騰地梳洗著。周顯恩脫得隻剩下白色的裏衣了,就坐在床頭,雙手撐在身後,瞧著她梳洗。


  他抬手打了個嗬欠,眼皮懨懨地搭著。今日她梳洗可真慢。


  等謝寧到了床邊,剛剛褪下衣衫,周顯恩就要像往常一樣伸手去抱她,可手還沒有碰到她的腰,謝寧就趕忙往旁邊挪了挪,有些慌亂地瞧著他。


  周顯恩的手撲了個空,他沒忍住皺了皺眉,將身子往前傾,要將她給拽過來。可謝寧卻伸手放在麵前,有些扭捏地低下了頭,似乎欲言又止,可話還沒有開口,臉就已經通紅了。


  “你幹嘛?”周顯恩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擋在自己麵上的手,平時都抱著睡覺的,今日躲他做什麽?

  謝寧有些無措地攏了攏眉尖,鴉羽似的眼睫微顫,卻始終不敢看他。憋了半天,小臉都快漲得通紅了,她才結結巴巴地開口:“將,將軍,今晚可不可以分開睡啊?”


  周顯恩明顯愣住了,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麽?”


  謝寧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隻羞得攥著自己的衣擺。她是聽段姑娘說的,女子有了身孕,是不可以和夫君同房的,否則容易小產。


  她怕真的出現意外,實在不敢和周顯恩同房。可這些話,她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想了半天,隻得遮掩道:“就是……我今日身子不舒服。所以想和您分開睡。”


  “哪裏不舒服?”周顯恩皺了皺眉,見她臉上紅的厲害,還以為她是受了風寒,發熱了。便湊了過來,就抬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溫度卻是正常的。


  他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又沒發熱,好端端地,臉紅怎麽成這樣了?不過她既然說身子不舒服,那便是耽誤不得的。


  “我帶你去找沈玨,讓他給你看看。”說罷,他就要去拿過床頭的外袍穿上。


  可謝寧見他誤會了,急忙攔住了他:“將軍,這麽晚了,沈大夫肯定都睡了,咱們就別去打擾他了。”她眼神微動,聲音飄忽了些,“而且,我不是那種不舒服,我是……是不方便。總之,今晚咱們就分開睡嘛,好不好?”


  說著,她就扯了扯周顯恩的袖子,頗有些懇求地瞧著他:“就今晚嘛,好不好?”


  周顯恩眉頭緊皺,瞧了瞧她拉扯自己的手。無緣無故地不讓他靠近,還支支吾吾的,她到底在想什麽?

  雖他有些氣悶,還是放過她了,一轉身就掀開被子躺了進去,聲音帶了幾分壓抑:“行了,我今晚不碰你,睡吧。”


  “將軍,我是說,您今晚能不能去隔壁房間……”謝寧的聲音在他越來越危險的眼神裏,漸漸弱了下去。


  周顯恩單手撐起腰身,抬手掐了掐她麵頰上的軟肉,眯著眼:“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謝寧本還想說兩句,可看見他明顯變冷的臉色,忽地咽了咽喉頭,剩下的話就不敢說了,隻是一副乖乖認錯的樣子瞧著他。


  周顯恩見她還離自己遠遠地,反而被她氣笑了。一麵瞧著她,一麵點著頭,聲音還有些難以置信:“還敢把我趕出去睡,長本事了你?”


  他越想越氣,心頭火起。這才幾日,這小姑娘就不想和他睡覺了?竟然還趕他出去?和他睡在一起很難受麽?

  這個小白眼狼。


  “我沒有,將軍,你誤會了,我……我是有原因的。”謝寧挺著脖子,還是極力給自己辯解了兩句。


  周顯恩將她拽到自己身邊,一手握住她的腰,麵色鐵青地道:“你不說出個原因來,你看我今晚怎麽收拾你。”


  謝寧將頭埋得更低了,又生怕他碰到自己都小腹,急忙想伸手把他的手指掰開。可周顯恩力氣實在太大,她隻好支支吾吾地開口,聲音還細地跟蚊子哼哼一樣:“咱們同房,會容易傷著孩子的。”


  周顯恩一愣,連握在她腰上的手都鬆開了,下意識地問道:“什麽孩子?”


  謝寧見著都說出來了,也不差這幾句了,便繼續低著頭道:“我可能……有身孕了。”


  說完,她還偷偷抬眼瞧了瞧周顯恩的臉色。卻見他忽地微睜了眼,隨即像是被嗆到了一般,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抬手擋在麵前,咳得身子都在抖了。


  謝寧急忙為他拍了拍背:“將軍,您是不是舊疾犯了?”


  她正要去找藥,剛剛動了動身子,手腕就被人握住了。周顯恩止住了咳嗽,似乎隻是不小心嗆到了。


  他喉頭微動,目光複雜地瞧著謝寧,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隻是盡量心平氣和地道:“你弄錯了,你肯定是沒有身孕的。”


  他做沒做過,他自己還不清楚麽?他根本沒碰過她,怎麽可能有孩子?難道她以為親一下、抱一下就會有身孕?


  謝寧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可我這個月都沒有來月事,這兩天還時不時想吐,而且……”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也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動一樣,段姑娘說這就是有身孕了。”


  周顯恩瞧著她,沉默了一會兒。他應不應該教教她,什麽才叫房事?

  謝寧見他好半天不說話,臉色也有些怪異。她垂了垂眉眼,有些失望地道:“將軍,不喜歡孩子麽?”


  他這個人一向怕麻煩,也許連孩子也是討厭的。可她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身孕,若是他不喜歡,那這個孩子以後肯定會過得不好。


  周顯恩聽到她的話身子一僵,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眼中情緒晦暗不明。他忽地偏過頭,低聲道:“你給我生孩子做什麽?”


  謝寧攏著眉尖,心也沉了沉,原來他真的不喜歡孩子。她想著,就掀開被子躺了進去,背對著他。


  周顯恩在她身後坐了許久,被子堆在他的腿上,背後的雕花木窗大開,風吹得他的頭發有些淩亂。


  搭在身側的手蒼白得失了血色,他忽地低下頭,墨發掩映間,隻露出瘦削的的下巴。


  謝寧胡思亂想快要睡著的時候,就感覺身後的床榻被往下壓了壓,隨即有人伸手從背後將她抱了個滿懷。


  她裝作睡著了,沒說話。周顯恩卻是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胛處,聲音分不清喜怒:“生孩子,容易有危險,你給我生孩子做什麽?”


  謝寧微睜了眼,原來他是因為這個才說不要孩子的?她動了動身子,在他懷裏轉了個麵,直勾勾地瞧著他:“將軍,我不怕的。”


  周顯恩收緊了環在她腰上的手,低下頭,與她鼻尖相抵,忽地笑了笑,眼裏都帶著笑意:“可我都快死了,你一個人怎麽帶孩子?”


  謝寧心頭一哽,眼中慢慢地就紅了,眼裏匯聚了霧氣,好像眨眨眼,淚珠子就會落出來。


  周顯恩一愣,卻見她低下頭,似乎不想讓他看到她哭鼻子的模樣。


  “哭什麽?”他剛剛伸手,就見得枕頭上落下了水光,謝寧的身子也微微抖了起來,到最後就伸手擋在臉上。


  周顯恩的手指僵在半空,神色有一瞬間的凝滯。他低垂了眼瞼,伸手將她的臉抬了起來。見得她臉上都是淚痕,頗有些無奈地手指輕輕為她拭去了淚珠。


  謝寧看著他,本還能堅持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可越看他,就越覺得心裏難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可就是聽到他說自己快死了,她就覺得好難受,心像被人活生生捏在手裏一樣。


  她攏了攏眉尖,伸手抱住了他,抱的緊緊地,好像一撒手他就會不見了一樣。


  周顯恩猶豫了一下,抬手撫了撫她的脊背,卻聽到她哽咽著開口,聲音還有些發悶:“將軍,你不要死,好不好?”


  他撫在她脊背上的手一僵,衣襟上傳來一陣濕意。良久,直到夜風吹進來,讓他清醒了一些。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低下頭,將她的臉捧起來,微闔著眼,一寸一寸地親吻著她臉上的淚痕。


  謝寧本還覺得難受,可被他吻著,心頭的羞赫又冒了出來。她抽搭了幾聲,忽地想起自己可能還有身孕,就顫著嗓子開口:“將軍,聽說有了身孕,不可以做那些事的。”


  周顯恩眼裏浮現出一絲笑意,煞有介事地“嗯”了一聲。卻還是低下頭,雙手扯了扯她的衣襟,手指順著縫隙滑進去,在她光滑平坦的小腹上遊走。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聲音有幾分喑啞:“過幾日,咱們再要個孩子吧。”


  謝寧被他的話一驚,連他將手伸進了她衣服裏都忘了,下意識地開口:“過……過幾日怎麽可以?這得十個月才可以的。”


  她一麵說著,一麵扭了扭身子。他的手撫在她的小腹上,讓她覺得羞赫,又有些癢。


  周顯恩用手指點了點她的小腹,一隻手將她擺正,麵對著自己,帶了幾分戲謔的眼神就落在她的臉上,瞧著她麵上的紅雲,一本正經地開口:“我說可以就可以,你到時候聽我的就行了。”


  謝寧閉了閉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裏像有酒一般,她瞧一眼都快要醉了,卻還是點了點頭。


  感受著親吻在她身上的濕熱,她忽地開口:“那將軍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她說著就要去將他的手從自己的小腹上拿來,實在是太癢了。


  周顯恩吻了吻她的脖頸,想都沒想,便道:“隻要是你和我的孩子,我都喜歡。”


  謝寧隻覺得臉上更燙了,感覺到脖頸上的濕熱,她想扭開,又被他伸手扶正了。直到她覺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周顯恩才停手,隻是在她的額頭輕啄了一下,就將她抱在懷裏,滿足地道:“時候不早了,睡吧,明日一早,我讓沈玨給你看看。”


  說著,他的話裏還隱隱帶了幾分憋笑,這小姑娘明日怕是要失望了,不過今日就當讓她提前做好準備,他也就不拆穿了。


  謝寧沒聽出他話裏的異樣,乖乖地點了點頭,手還護在小腹上,闔眼就睡過去了。


  ……


  第二日,周顯恩就帶著她去了沈玨那兒,結果是這幾日氣血虛,所以月事推遲了。至於惡心想吐,隻是因為吃了什麽,壞了胃口。開兩副藥熬著喝下,就沒事了。


  謝寧臉上一紅,原來她不是有身孕了。她一想起昨晚跟周顯恩信誓旦旦地說她有身孕了,這會兒更是臉上騰的一下冒出來血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旁的周顯恩抬手擋在唇上,瞧著謝寧又羞又惱的模樣,極力地憋著笑。看來,他真的該教教她,什麽叫圓房了,免得她又弄錯了。


  等沈玨走後,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臉:“失望麽?”


  謝寧搖了搖頭:“倒也沒有,就是覺得太丟人了。”


  說著,她又低下了頭,不敢看周顯恩。她可還記得昨晚她是怎麽跟他說的。


  周顯恩壓下了嘴角的笑意,俯身在她耳畔道:“沒關係,過不了多久,會有的。”


  “將軍……”謝寧被他這話臊得厲害,趕忙起身,慌亂地道,“我找段姑娘玩去了,待會兒再回來。”


  她現在是不好意思和他待在一起了,趕忙找了個理由就逃也似的走了。


  周顯恩瞧著她慌慌忙忙的背影,低頭悶笑了起來,笑得肩頭都在聳動了。


  這小姑娘,太可愛了。


  沈玨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周顯恩在那兒一個人笑,他將藥丟到他麵前:“這是你夫人的藥,還有,你現在跟我去泡藥浴。”


  周顯恩止住了笑,這一回沒說什麽,直接跟著他就去了。


  沈玨倒是有些意外,這還是他第一次不埋怨兩句,如此配合。他也沒多想,就領著他去了內室,藥浴早就準備好了,他試了試,水溫也合適。


  周顯恩褪了衣袍,就坐了進去,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還是讓他討厭的味道。


  沈玨在一旁整理藥材,屋裏沉默了一會兒。周顯恩躺在藥桶裏,仰頭望著屋頂,忽地笑了笑:“沈玨,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我多活幾年?”


  沈玨正要將手裏的藥材放回藥架上,卻在一瞬間動作一滯。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挑了挑眉:“怎麽,現在才開始怕死了?”


  周顯恩沒理他話裏的諷刺,隻是抬手捏了一塊藥材,眼神裏帶了些許溫柔:“嗯,突然就不想死了。”


  沈玨輕哼了一聲:“受不住這苦了?”


  周顯恩沒說話,隻是闔上了眼,安安靜靜地泡在藥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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