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謝寧倒是抬頭衝他笑了笑,打了聲招呼:“沈大夫,今日過來打擾您了。”
說罷,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看了看雲裳,便從她手裏接過了一個木盒,起身遞到了沈玨旁邊:“上次我說,若是再來打擾,就給您做些糕點,這兒我上午做的一些桃酥,不知您喜不喜歡。”
沈玨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他忽地目光一轉,落到周顯恩時不時瞥過來的目光,麵具下的眼裏忽地閃過幾分笑。
他接過木盒,對著謝寧道了一聲:“多謝。”
謝寧點了點頭,也便回了玫瑰圈椅上坐定。
沈玨看向周顯恩,起身,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皺,冷冷地道:“既然來了,就跟我進來把一下脈。”
這段時間,他忙著去救那個老皇帝,倒是沒有來得及看顧周顯恩的病情。他的病是必須時時注意的。
周顯恩一聽他要為他把脈,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真是多事。”
沈玨沒管他,直接就轉身進了內室。周顯恩皺了皺眉,對著謝寧道:“你先在這兒待會兒,有什麽事就找這府裏的下人,都是沈玨的人,你不用擔心。”
謝寧點了點頭,周顯恩忽地勾唇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麵頰,這才任由下人過來推著他入了內室。
謝寧摸了摸被他捏過的臉,無奈地笑了笑。前廳裏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起來,隻有幾個隨侍的下人,並著雲裳在一旁伺候。
秦風去放行李了,還沒有回來。她瞧了瞧屋外,雨似乎停了。屋簷上隻有成串落了下的水珠,砸在回廊下,滴答作響。
謝寧忽地瞧了瞧一旁的下人,問道:“聽聞這兒最有名的便是碧落湖,就是不知這湖在何處?”
那下人聽到她的問話,急忙抬起頭笑道:“夫人,碧落湖就在山莊的後麵,依山而繞。這會兒天色還早,不過湖麵上霧蒙蒙地,也挺好看的,主子和周大將軍,估計有話要聊,沒有一兩個時辰是完不了事兒的,不如小的領您去後院瞧瞧,那兒的碧落湖可美了。”
聽到他這樣說,謝寧瞧了瞧一旁的雲裳,見她似乎也很感興趣,便對著那下人笑道:“好,那就麻煩你了。”
那下人得令,也便彎腰恭敬地請他們往後院去了,雲裳跟在謝寧後麵,瞧著四麵的景致,新奇地說道:夫人,奴婢也聽說這碧落湖啊,景色可美了,聽說魚也很鮮。”
謝寧好笑地瞧了她一眼,輕聲道:“你呀,就想著吃。”
雲裳笑了笑,緊跟著謝寧往碧落湖去了。
……
內室,朱紅色大門帶了幾份古樸,素白的幔帳垂在撐柱旁,正中擺著無數的藥架子,一進門便是淡淡的藥味。
周顯恩剛進門口,就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似乎對這一屋子的藥味十分不滿。沈玨已經在裏麵挑揀草藥了,見周顯恩進來,抬手一揮,銀絲就纏住了他的手腕。
下人退了下去,將門帶上,屋裏倒是顯得有幾分昏暗。
良久,他才將銀絲收回,微蹙的眉頭似乎鬆動了一些。隨即不緊不慢的坐在椅子上,甚至還有閑情慢悠悠地品茶。
周顯恩斜靠在輪椅上,倒是十分淡然,似乎對結果不甚在意。
沈玨將茶杯擱在一旁,才不冷不淡地道:“看來你最近還算聽話,沒有再作死了。繼續保持,興許還能多活幾年。還少浪費我的藥材給你吊命了。”
周顯恩扯開嘴角,嘲諷地笑了一聲:“那我可多謝你了。”
沈玨沒有理他,隻是給他扔了一瓶藥:“每日按時服用,敢浪費一顆,下次就給你扔毒藥。”
這藥丸都是他在曹國師那兒收到診金,內裏的藥材隨便扔一味出去都是價值千金。要是讓他知道周顯恩敢浪費,他絕對會忍不住想掐死他。
周顯恩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將藥瓶隨意地擱到了一旁。見到沈玨放在桌上的木盒,他推著輪椅過去,隨手就打開吃了起來。
沈玨瞬間皺了皺眉:“你來一趟白吃白喝也就算了,你夫人給我帶的謝禮,我一口沒嚐,你倒是吃起來了?”
周顯恩往前傾了傾身子,嘲諷地瞟了他一眼,一口咬中糕點:“我夫人做的,自然是我吃。你若有本事,自己找一個夫人去,讓她給你做。”
“女人麻煩,我才不需要。”沈玨瞧他這副模樣,忽地有些後悔剛剛沒給他下點毒藥。
周顯恩眯了眯眼:“你那是想有也沒有。”
沈玨偏過頭,不屑地“切”了一聲:“幼稚。”
周顯恩不理他,自顧地吃著糕點。屋內沉默了一會兒,沈玨瞧著窗外,雨珠子滴落。他忽地開口:“季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周顯恩的手指一頓,眯了眯眼,遮住了眼中的痛苦。隨即隻是不冷不淡地道:“不必了。”
沈玨扯開嘴角笑了笑,隻是弧度有幾分冷,似乎對周顯恩的反應並不意外。畢竟他們現在,都不配去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的大盛F4,差不多都要出來了。
大將軍周顯恩,太子重華,神醫沈玨,哈哈哈哈哈,就剩最後一個季彥了。
下午七點加更
第80章 釣魚
幽靜的小路上, 謝寧跟著幾個下人往後院走去,一路上假山重疊,亂花迷眼, 本還有些壓抑。待穿過一道拱門, 視線便豁然開朗了起來。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繞是謝寧也忽地愣住了。隻見兩岸青山交接, 山巒重疊, 綿延到無盡頭。群山之間,春水初生,碧藍如洗。
風中帶了些微微的濕潤,撲在麵上, 隻覺清爽。水麵上浮起了一層薄霧,飄渺如煙,恍如幻境。一排長長的竹竿層層疊疊, 筆直地鋪在湖麵上。
一旁的下人指著不遠處的竹屋,笑道:“夫人,那些屋子都是可以歇息的, 晚上把窗戶打開, 不僅能瞧見湖水,還能吹進來湖風,可是涼快了。”
順著那下人的手勢望去,謝寧才注意到湖邊坐落著幾間竹屋,屋外種著一簇簇迎風招展的雪光花,縮在翠色的牆角。
謝寧倒是突然想起她之前在落陽穀的時候也時常見到這種花, 沒想到這個季節了還能在這兒瞧見。
她有些好奇,一般來說,雪光花在這個季節早就應該謝了,可這兒的卻開得正盛。她不由得問了問:“這個這個季節還能有雪光花?”
旁邊的下人點了點頭,解釋道:“這些都是主人吩咐我們種在這兒的,用了他研製的藥,這花啊,能開很久呢,聽說一年四季都不會謝。”
聽他這樣說,謝寧倒有些佩服這位沈大夫了。想來,他真是位隱世的高人,除了治病救人,養花種草竟也如此厲害。
“夫人,這會兒時候還早,怕是在碧落湖就隻能泛舟、垂釣了,待稍晚一些,就可以來欣賞奇景了。這湖麵五光十色,還有銀魚起跳,這是咱們碧落湖的一絕呢。”那下人還在侃侃而談,眉飛色舞。
謝寧一麵聽他介紹,一麵往湖麵走去。湖水幽靜,深不見底。她端詳著水麵望了一會兒,麵前一排排的竹筏隱隱浮在水麵上,仿佛一腳踩下去就會深陷。
那下人笑道:“夫人,您可要垂釣?這碧落湖不光是景色好,著湖裏的魚那也是一絕。釣上幾隻,小的讓廚房去給您燉湯喝,或者讓小的給您釣也成。若您需要的話,小的這就給你拿幾個魚竿過來。”
謝寧想著想便道:“那好吧,勞煩你為我取兩根來,正好我也沒事兒做。”
她未出閣的時候就喜歡釣魚,常常喊著雲裳去城郊外,偶爾釣了幾尾魚,便會極高興。
那下人應了一聲,不多時便取得了兩根魚竿過來,謝寧將其中一根給了一旁的雲裳。招呼她坐到自己旁邊:“咱們兩個好久都沒有這樣釣魚了。今日看看誰釣的更多。”
雲裳接過魚竿,也在她旁邊坐定,笑嘻嘻地道:“那肯定是夫人更厲害。”
謝寧笑了笑,便和她閑聊起來,大抵是聊到她出閣前的事情,二人一邊聊著,一邊就靜靜地坐在湖邊上垂釣。今日恰逢陰雨天,不太適合垂釣,不過她們也不求釣多少,隻求找個事兒打發時間。
等了好半晌,終於看見有一位魚兒在咬鉤了,謝寧麵色一喜,趕緊坐直了些,準備收線。那魚兒轉了半天,正要咬鉤時,隻聽得撲通一聲,一顆石子濺起了水花,嚇得那魚兒就四散逃走了。
謝寧微睜了眼,一臉心疼地瞧著空空如也的魚鉤。她正要去找罪魁禍首,一回過頭就看見周顯恩不知何時坐在她的身後。
謝寧故作生氣地道:“將軍,剛剛是不是您用石子嚇走了我的魚兒?”
周顯恩挑了挑眉,一臉無辜地道:“我說不是我,你信麽?”
謝寧站起來,斬釘截鐵地道:“不信!”
這兒除了他,也沒人敢這樣子用石子兒嚇她的魚了。
周顯恩沒有說話,隻是扯著嘴角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促狹。誰讓她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玩的高興?
謝寧放下魚竿,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他麵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袖袍,鄭重地道:“將軍,您得賠我的魚。”
周顯恩瞧了一眼被她拉住了袖子,伸手揪了揪她的手腕:“你想怎麽賠?”
謝寧想了想,便道:“那自然是您去釣魚賠我,不過是您先用石子砸走我的魚,所以您得給我多釣幾尾。”
周顯恩挑了挑眉,好笑地看著她:“行,賠你。給你釣一百條,你看夠不夠?”
謝寧笑了笑:“那倒是不必了,一百條太多了,怕是要陪您釣到半夜了,坐麵這麽冷,我才不要在外麵吹風呢。”
周顯恩忽地把身子往前傾了一些,勾了勾嘴角的弧度,壓低了些聲音:“不在外麵吹風,那你想和我一起做什麽?”
謝寧眨了眨眼,自然而然地接道:“睡覺啊。”
大晚上的,不睡覺,還能做什麽?若是要玩,可以白天的時候玩。
周顯恩聽到她的話,直愣愣地看看她一眼。可見她似乎是一臉茫然。他忽地抬手掩麵,不自然地咳了咳。
“將軍,怎麽了?”謝寧瞧了瞧他,有些疑惑。
周顯恩沒說什麽,放下了袖袍,瞧了她一眼,頗有些無奈。真是什麽都不懂,也麻煩。
“好了,陪你釣魚去。”他由著她將自己推到湖邊,撿起她剛剛放在那裏的魚鉤,不緊不慢地開始垂釣。謝寧就坐在他身旁,同他聊了些剛剛在那些下人那兒聽到的事,講了講這碧水湖的景色。
一旁的雲裳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
……
釣完魚後,謝寧就將所有的魚都交給了廚房的下人。周顯恩釣魚卻也是一把好手,足足釣了幾十條。送去廚房後,她本想回廂房休息。卻忽地聽到正門口一陣嘈雜聲,出於好奇到她往那而走去看了看,卻見門口一站了一個年輕的姑娘,似乎在焦急地同守門的下人說些什麽。
“大哥,求你行行好放我們進去吧,我表哥病重。我們是聽人說,神醫來了兆京,特意連夜趕來的,求求您,就讓我見神醫一麵吧。”那女子約莫二八年華,形容秀麗,身量嬌小。尤其是此刻急的雙眼微紅,更如梨花帶雨一般惹人憐愛。
看她通身穿著,似乎隻是普通人家。而她身邊,卻也躺了一位麵色慘白、昏迷不醒的年輕公子。
那下人似乎有些為難,見她是個弱女子,也不好太過強硬,還是擺了擺手:“我家主子行醫是有規矩的,不是什麽人抬過來,都會救的。請我家主子出手,那診金可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況且你這表哥傷的隻剩一口氣了,誰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若是他前腳進了府,後腳人就沒了,這該跟誰算呢?”
聽到這兒,那女子似乎也麵露難色,輕咬了下唇:“我……我確實沒有太多的銀兩,我也知道神醫救人,需得重金酬謝。可……可我不能這樣回去了,就求你讓我見見神醫吧,不管他要什麽我都能給,就是一輩子做牛做馬,我也是願意的。”
“您就走吧,趕緊去別處,興許還能救救,在這耽誤下去,恐怕你家表哥是真沒得救了。”
下人似乎不想再同她多言了,就要去關門。
謝寧本要走,卻見那女子一瞬間麵如死灰,癱倒在地上,雙手掩麵就痛哭了起來。而在她身旁的男子無意識地咳嗽著,一張嘴卻是鮮血溢出。
那女子急忙掏出帕子為他擦拭嘴角,淚珠子就砸在他的臉上。單薄的脊背被壓成了一個絕望的弧度,似乎隨時就能被折斷:“表哥,雪兒沒用……你若死了,我也不會獨活的。”
謝寧心下一動,還是沒忍住上前了一步,對著那幾個下人道:“可否跟沈大夫通融一聲,若是他不願意救,再讓他們離開也不遲呀。”
那幾個下人撓了撓頭,壓低了聲音道:“夫人,咱們主子救人都是隨性,除非拿得出重金。這小娘子和她表哥不過是普通人家,哪裏拿得出那麽多的銀子,而且就是我們幾個都能瞧出,這人啊,沒幾天活頭了,免得到時候讓她空歡喜一場。”
許是因為聽到有人幫她說話,那女子抬起頭,淚水漣漣地瞧著謝寧,眼中帶了幾分期盼。
謝寧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她隻是來做客的。剛剛為她說話,實在是於心不忍,本就有些逾矩了。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回過頭,卻見得回廊下,一身青衫的沈玨冷冷地看著跪在門口的那個女子,玄鐵麵具下的神色不明。
那女子一見他身著青衫,麵具遮掩,便猜出了他的身份,急忙跪在地上,一麵磕頭,一麵哽咽著道:“沈神醫,求求您,救救我表哥吧。”
沈玨輕哼了一聲,單手負在身後:“我不救將死之人,抬回去收屍吧。”
說罷,他似乎轉身要走,卻見那女子跪在地上,往前幾步,提高了聲音道:“求您了!”
那女子一麵說著,一麵重重地在地上磕頭,直磕得頭破血流,卻依舊不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