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謝寧耳垂已然紅透了,麵上也熏得紅雲浮動。男子有力的手臂就貼在她的腰上,他發尾的水珠子滴在了她的鼻尖,那灼熱的目光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閉上了眼,放軟了姿態:“是謝寧錯了,我不該下手沒輕沒重的。”
頭頂的周顯恩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可鉗製著她的手臂不僅沒鬆,反而收緊了幾分,直接將她整個人都拉進了懷裏。
她下意識地想抬手,卻被周顯恩壓製著,若不是他的力道掌握得極好,她的鼻尖就要撞到他的胸膛上了。
她的裏衣本就被水浸濕,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若隱若現的曲線。周顯恩又赤/裸著身子,貼得近了,他身上的熱氣就鋪天蓋地將她裹住了。
謝寧渾身發軟,她本就因著周顯德的事心裏一陣難受。這會兒相當於什麽都沒穿,還被周顯恩直勾勾地瞧著,幾乎快要急得哭出來了。
周顯恩忽地低下頭,溫熱地手掌將她的右手裹住,抬起來便將她翻了個麵,壓在了湯池邊緣的白玉台上。謝寧渾身僵硬著,背靠著冰冷的玉砌,隻有他放在她腰間的手臂還一陣灼熱。
她眼睫上不知是水霧還是淚珠子,一眨不眨地瞧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周顯恩。她的手還被他緊緊握著。他盯著她瞧了好半晌,就向她的臉緩緩低下了頭。
謝寧的手腳都被他鉗製著,動彈不得,隻能極力地往旁邊偏轉過頭。她不知他想做些什麽,可沒來由地心頭一陣害怕。
周顯恩的鼻尖險些蹭過她的麵頰,卷曲的眼睫顫了顫,最後卻是停在了她的耳畔,勾唇輕笑:“你今日殺人了?”
謝寧身子一僵,眼簾極慢地抬起,連掙紮都忘了。她瞧著周顯恩戲謔的眼神,喉頭微動,隻覺得打濕在脖頸上的水珠都變得像冰渣子一般。
她隻覺得周身熱氣散盡,良久,才勉強扯了扯嘴角:“將軍說笑了,謝寧不敢殺人。”
周顯恩挑了挑眉,將她的右手抬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看來,人還沒死。”
謝寧呼吸急促了一瞬,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周顯恩。微張著嘴,卻是半晌開不了口。
他怎麽會知道她刺傷了周顯德?難道他一直都在,在周顯德要輕薄她時,他一直都在的麽?
她的腦海裏忽地浮現出周顯德的話:“我那二哥,便是有人死在他麵前,他也懶得瞧上一眼。”
她忽地低垂了眼眸,眉尖染上一層哀色。涼意從心頭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將她拖進了冰窟一般。
周顯恩本還睨眼瞧著她,忽見她慢慢垂下頭,不言不語。之前還會掙紮幾下,這會兒就全然脫了力一般。他有些不耐,伸手拍了拍她的麵頰,挑眼問道:“那人對你做了什麽?是沒死透,還是活蹦亂跳的?”
他正要再問幾句,卻見剛剛還低垂著眉眼的謝寧慢慢抬起了頭,有些訝異地瞧著他,卻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周顯恩斜了她一眼,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聲音也帶了幾分不耐:“我問你話呢?那人是誰?”
謝寧瞧著他像是毫不知情的模樣,眼神微動,輕聲道:“沒人,將軍誤會了。”
周顯恩明顯不信她的話,嗤笑了一聲:“你這一身的血腥味,還想騙誰?”
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了,哪怕是一丁點的血腥味,他都能聞得出來。謝寧剛進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
她向來性子溫吞,能讓她動手的人,定然是做了些什麽該死的事。思及此,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謝寧低下頭,聲音卻帶著笑意:“我……我剛剛在廚房殺了一條魚,可能有些腥味,所以才想來洗一下的。”
周顯德是周家人,她不過是一個替嫁進來的外人。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做了些什麽,周家人的心裏還是會偏向他的。
她不知道周顯恩會不會幫她,他高興的時候會對她有個好臉色,不高興的時候就會衝她冷言冷語的。她摸不準他的脾氣,也不想去麻煩他。
就算他要為她出頭,最後也隻是會讓他難做罷了。周家人背地裏本就對他頗有微詞,事情還沒到不可轉圜的那一步,她不想將他拖累進來。
也許她今日刺傷了周顯德,就會讓他安分下來了。
周顯恩沒說話,一直盯著她瞧,似乎是想在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謝寧抬起頭瞧著他,唇畔彎出一絲笑意。清澈的眼裏像浮著霧氣的湖泊,被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周顯恩身子一僵,眼睛微睜了些。
謝寧還被他壓在身下,白色的裏衣就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她雖看著清瘦,可該長的地方卻半點不含糊,撐在衣服上像兩朵花苞。
謝寧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怎麽覺得有什麽堅硬的東西咯到了她的大腿,明明剛剛還沒有的。她正想伸手去摸一摸是什麽東西,卻隻見周顯恩身子顫栗了一下,立馬就伸手把她推開了。
他側過身子,長發垂在裸露的肩頭,冷聲道:“出去。”
謝寧一愣,瞧著他冷冰冰的模樣,頗有些氣悶。本來也不是她要來了,是他硬將她留下,這會兒又莫名其妙衝她發火。
她也知他喜怒無常的性子又犯了,見他別過臉沒有看她。她才小心翼翼地撐著白玉台站了起來,玉足撥動著水麵,蕩開的漣漪將飄落的花瓣推向遠處。
她穿好了衣服就急忙出去了,雖還染著血,她又將從周顯恩那兒拿來的帕子擋在身上,便移步出去了。
輕微的關門聲響起,湯池內恢複了一片寂靜。周顯恩靠坐在白玉台旁,長發遮住了後背的肌理,水珠子順著肩胛的線條滑落。他瞧著麵色如常,良久才動了動身子,長發滑落,露出通紅的耳根。
身邊似乎還有淡淡的山茶花香,一雙清亮的眼眸又浮現在他眼前。他身子一怔,隻覺得有些熱。
歪脖子梅樹上的花瓣還在時不時的掉落,浮在水麵上,飄飄忽忽地打著轉。
第30章 吃魚
入夜, 秦風披著一身風雪匆匆回來了,因著天色晚,連他的麵容都有些模糊不清, 唯有頭頂那盞高懸的紅燈籠被風吹得四晃。
周顯恩就坐在木門後麵, 身形攏在陰影裏。
秦風低頭回道:“爺,今兒下午夫人回來的時候, 確實衣裳上帶了血。我去查了, 沒有闖進來什麽可疑的人。不過……”他拖了拖尾音,斟酌了半晌才道,“聽說三少爺院子來了好些個郎中,說是出門的時候遇著劫匪, 被人砍了手。”
這個三少爺一貫是個流連煙花之地的紈絝,平日裏仗著周家的勢,沒少幹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不過周顯德的身份特殊, 可能還跟謝寧的清白扯上了關係。他便隻是提了一句,剩下的話沒有再說了。
周顯恩沒說話,隻是眼中陰霾漸重。他這個三弟是個什麽東西, 他最清楚不過了。荒淫無度, 一個扶不起來的草包罷了。不過是仗著他的勢,在外作威作福。他真的以為他不會懲戒他麽?
周顯恩放在輪椅上的手指慢慢收攏,直至指節泛白。
謝寧身上帶著血腥味,她說自己是殺了一條魚?可惜,那是人血的味道,她一定是出手傷了人。周顯德對她做了什麽, 可想而知。
他危險地眯了眯眼,這些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從今日起,你去暗中跟著謝寧。”他沉聲片刻,複又道,“誰敢對她不規矩,直接動手。不管是誰,都給我往死裏打。”
院外的秦風應了聲,便悄然退下了。四麵風雪更盛,落在輪椅上。周顯恩盯著那片散雪瞧了一會兒,目光漸冷,抬手便拂落了。
快近年關,府裏都忙了起來。
常老太君也時常邀著府裏的人去辦宴。謝寧陪著應酬了一圈,至午膳時才回院子。還沒等到門口,就聞著了一陣香味。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周顯恩就坐在桌案的內側,見著她回來,也沒搭理她。隻是將目光隨意地放在桌上的幾盤菜式上,並未動筷,像是在等著她一般。
“將軍。”謝寧同他打了聲招呼,一麵解著鬥篷,一麵也移步坐下了。隻是見著桌上擺著的菜式時,愣了愣。
清一色的全是魚,煎炒煮燜炸,足足做了七八盤,隻要是這個時節能買著的魚,幾乎都在這兒了。
謝寧抬眸瞧了瞧他,有些疑惑,平時也並不見他喜歡吃魚啊。
周顯恩還是沒說什麽,抬了抬銀筷,隨意地道:“用膳吧。”
說罷他就夾了一塊魚肉,細致地挑著刺。
謝寧點了點頭,也拿起了銀筷,還是沒忍住問了問:“將軍今日怎麽讓廚房做了這麽多魚?”
周顯恩沒有立刻回答,隻是不緊不慢地挑著魚刺,複又抬眼瞧了瞧她,嘴角隱隱帶笑:“你昨天不是殺了條魚麽,這魚都殺了,還不得做來吃麽?”
說罷,他就將剛剛挑完刺的魚肉夾到了她的碗裏,眼裏還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
謝寧執著銀筷的手一頓,瞧著他送來的魚肉,半晌下不去筷子。她微微垂首,眼裏有些疑惑,他平白無故做這麽多的魚,說的話也像另有所指。他是知道了周顯德的事麽?
可瞧著他低著頭繼續挑魚刺去了,似乎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她也便沒去在意了,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就開始動筷了。
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兩人慢條斯理地吃著魚。可魚實在太多了,謝寧夾了幾口便擱下了筷子。
“將軍,我吃好了,您且慢用。”
說罷,她便起身了,正欲出門去,就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你沒什麽要跟我說的麽?”
謝寧步子一頓,慢慢轉過身,疑惑地問道:“將軍是指?”
周顯恩抬眼瞧著她,見她一臉茫然。他忽地別過眼,將手中的銀筷隨手擱到了一旁。又用備好的濕帕子擦了擦手,就推著輪椅往書房去了。
他頭也不回地道:“你去吩咐廚房的人,從今日起,隻做魚。”
吃到她認錯為止。
謝寧瞧著他的背影,肩頭沉了沉。他是生氣了麽?可他又為何生氣?總不可能是因為她瞞下了周顯德的事才對。
有那麽一瞬間,她是想告訴他,告訴他周顯德的事。可她沒有證據,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或者說他信了,又會如何。
一個是他的弟弟,一個是不情不願娶回家的夫人。她沉了沉眼眸,頗有些頭疼。
最近的事實在太多,從謝家回來,她心裏就堵著一塊大石頭,現在周顯德的事情也還沒有解決。
如果可以,她想自己去想個法子解決這個麻煩,讓周顯德不敢再來找她,否則她砍了他一刀,他便是對她沒了那些歪心思,也會尋機來報複她。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低垂著眉眼,凝神忖度了好一會兒。直到小腿站得有些酸軟了,她才轉身出去。
周府後門外,雪鬆掩映,樹下就站了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周顯德一條手臂無力地垂著,纏了厚厚的紗布。因著不敢牽動手上的傷口,本就有些佝僂的背更顯得萎縮了些。
而他的旁邊一個戴著瓜皮小帽,雙手揣兜的精瘦男子笑眯了眼,露出一口牙,討好地道:“三爺,您要的東西,小的給您帶來了。”
周顯德倒三角眼危險地眯了眯,薄麵皮厚的臉就扯出一道褶子:“拿來瞧瞧。”
那瓜皮小帽往後揚了揚身子,顛了顛腳跟,不緊不慢地從袖子裏伸出一個黃紙包。周顯德正要伸手去拿,他複又將那東西往回縮了縮。
“三爺,這東西是違禁的,咱可是花了大力氣才得了這麽一小包,您看這銀子……”瓜皮小帽縮了縮身子,拖長了尾音,眼珠子轉來轉去,都離不開周顯德腰間的錢袋子。
周顯德冷笑了一聲,連價都沒有問,隨手解下錢袋子就扔他手裏了。
瓜皮小帽掂了掂重量,他自然是知道這位周三爺出手闊綽,從不缺錢。所以也沒有清點就揣回去了。他臉上笑開了花,彎著腰恭恭敬敬地把東西遞到了周顯德的手裏。
“三爺收好,下次還缺啥,隻管來找咱。”
周顯德瞧著手裏半大不小的油紙包,皺了皺眉:“這麽少,有用麽?”
一聽這話,那瓜皮小帽“誒呦”一聲,趕忙湊近了,瞪大眼睛,豎起了小指頭:“三爺您可別小瞧這東西,就是讓人聞著這麽一小點,那也保管她神魂顛倒,就算是那庵堂裏清修的比丘尼,也叫她對您言聽計從。”
說完,他還嘿嘿地笑了笑。這種東西一貫就是這些高門大戶的老爺愛用的,窯子裏那些老鴇也拿來治那些不聽話的姑娘。
一聽瓜皮小帽說得信誓旦旦,周顯德這才放心了。他的手臂昨晚疼得是死去活來,差點要讓人砍掉他的手了。不僅以後陰天下雨骨頭裏跟蟲咬一樣,那大夫還說他這右手恐怕是使不上勁了。
而這些都是拜謝寧所賜,他不將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就不是周顯德!
後門關上,瓜皮小帽也樂嗬嗬地走了,隻有周顯德還在原地,目露怨毒地盯著手裏的油紙包。
屋簷上,一道藍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留下。
入夜,謝寧剛將盤子送回廚房,複又轉道回屋。她已經連著吃了兩頓的魚了,周顯恩全然不是在同她開玩笑,真的頓頓隻要魚,旁的菜是半點沒有瞧見過。
她不太喜歡吃魚,還好小廚房還有幾塊糕點,也便拿來充饑了。
隻是她剛剛走到半道,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一般,她停住步子回了頭,燈火通明,哪裏有半個人影?
她隻當是自己想多了,不過路雖不遠,冷冷清清地,還是有些瘮人,她也便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