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我沒事。”他別過了目光,靠坐在床榻上。語氣雖然還是那樣冷淡,卻比以往緩和了許多。
聽到他的話,謝寧緊繃的肩頭才微微鬆了一些。隻是見他將頭偏轉在裏側,她忽地意識到自己離他太近了,急忙往後縮了縮身子。
“將軍,我去給你端杯參茶吧。”謝寧站起身,低垂著眉眼,雙手攏在袖袍下。
周顯恩沒說話,謝寧也習慣了他這樣,便轉身去出去了。隻是她出去後,他才睜開眼,一直望著她的背影,神色莫名。他複又低垂了眉眼,看著自己的雙腿,上次是初六,距離現在不到半個月。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沒想到日子竟然提前了。
不多時,傳膳的丫鬟來了。周顯恩麵上又變成了一派淡漠,他推著輪椅在桌椅旁坐定,謝寧也端著參茶出來了,她像是困得快要睜不開眼,隻是強打起精神用膳。
周顯恩的氣色如同平常一樣,正隨意地挑著菜,隻是目光時不時會落在謝寧身上。自然也看出了她神色倦怠。他執著筷子的手收緊了些,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用過膳後,謝寧端坐在軟榻上,周顯恩還在,她也不好撇下他睡覺。隻是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好幾次差點直接想倒頭就睡了。她眨了眨眼,強迫自己清醒些,晃眼看過去,隻見周顯恩推著輪椅去了隔間的書房。
見他走了,她微微鬆了一口氣,他一般都會在書房待很久,思及此,她也便合衣躺下了。隻是她才闔上雙眼沒多久,就聽得屋外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二少爺,二少夫人,奴婢是老太君房裏的翠英。今日梅花開的正好,景陽廳辦了賞梅會,府裏的貴人們都去了,老太君差奴婢來問問,少爺和夫人可有興致去湊個熱鬧?”
謝寧眉頭緊蹙,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睡,她隻覺得連心頭都有些發虛了。奈何是老太君的意思,她隻能強撐著身子起來。她望了望屏風後的周顯恩,但瞧著他絲毫沒有動身的念頭。
謝寧隻好先應道:“翠英姑娘稍等。”她走到了屏風後,輕聲問道,“將軍,這賞梅會您可要去?”
周顯恩眼皮都沒掀起來一下,隻是漫不經心地道:“不用理會。”
謝寧抿了抿唇,道:“將軍若是不去,那……我便自己去了。”
周顯恩翻書頁的手一頓,旋即淡淡地道:“你也不用去。”
這是周顯恩第一次管她的事,倒是讓她頗有些訝異,不過她還是低著頭道:“將軍,這賞梅會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得去的。”
周顯恩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下:“沒見過梅花麽?有什麽可瞧的。”
她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去赴什麽賞梅會?這些人的麵子,拂了便拂了。
謝寧忽地沉默了一會兒,周顯恩見她沒說話,以為是自己的語氣重了些。他握緊了書冊,抬起眼簾,卻隻見謝寧彎唇衝他笑了笑。
“盛雪梅花,自然是好看的。將軍不去也沒關係,待我去為將軍折幾支好看的回來。”她一笑,眉眼間都帶著鮮活。
周顯恩瞧著她強顏歡笑的模樣,心頭隻覺得氣悶。他握著書冊的手忽地鬆了些,低下頭冷聲道:“隨便你。”
謝寧見他像是有些生氣,也不知他生氣的緣由。可他低著頭不理人,她瞧著時辰也不早了,猶豫了一會兒也便出去了。
她回到臥房時,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淡去,無奈地搖了搖頭。她自然也不想去那什麽賞梅會,可她不能不去。周顯恩的身份和她不同,他不去也沒人敢置喙。而她進門不過一日,若是無故推脫老太君的邀請,周家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她定會被有心人說成是故意擺架子。
屋外的翠英還垂首侯著,她止住思緒,取下了搭在架子上的狐裘鬥篷給自己圍上。臨出門時,她又向著隔間的周顯恩道:“湯婆子我剛剛灌好了,就擱在桌上的。天寒,將軍若是要出門記得揣上。”
說罷,她便跟著那個叫翠英的丫鬟一道走了。屏風後的周顯恩將書合上,煩躁地扔到了一旁。
他神色複雜地看向門口,腳步聲已經漸漸遠去了。雙手慢慢放在輪椅上,麵上閃過一絲猶豫和掙紮,直到指節已經握得泛白,輪椅卻沒有動分毫。沒有人扶著,他連台階都越不過去。
半開的天窗下,被切成束狀的陽光透了進來,投射在他的雙腿上。他的手忽地一點點鬆開,仰躺著,緊緊地闔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我就想睡個覺,我容易麽?
第10章 賞梅
今日風雪驟停,從院子到景陽廳的路上繁花盛開,鬆柏掩映。謝寧跟在翠英身後,一路無話。她刻意把鬥篷係得鬆了些,冷風就從她脖頸裏灌進去,這才激得她的困意消散了幾分。
繞過三四座閣樓和幾道拱門,終於到了景陽廳。遠遠地,就聽得一陣嬉笑聲。挑開桃金絲棉綢竹簾,隻見熙熙攘攘的姑娘、婦人圍坐在一起,席對麵則是一堆老少皆有的男眷,正上方端坐著的是常老太君。
廳內多是紅木家具,地上鋪的是金八色吉祥如意錦毛氈,金絲檀木小圓桌上點了時興的熏香,白玉鏤雕三足爐裏冒出嫋嫋白煙。四下角落都擺著青玉纏枝蓮紋花瓶,並著幾個垂首恭聽的丫鬟、婆子。謝寧一進來,屋內眾人的目光就向她投了過來,她垂了垂眼簾,回了個溫和的笑。
“新婦來了?哎喲,好孩子快過來,同老身坐一起吧。”常老太君眯眼笑了笑,手裏還杵著雲紋蛇頭楠木拐杖。
“謝祖母。”謝寧欠了欠身子,也就移步過去了。待她行至老太君身邊,旁邊立刻有丫鬟端來椅子。她甫一坐定,丫鬟又遞來了暖手的湯婆子。
“二郎近日身子可好?”常老太君見著周顯恩未至,似乎頗有些擔心。
謝寧回道:“勞祖母記掛了,夫君尚且安好。”
常老太君撫了撫腕上的檀香木佛珠,又道:“二郎喜靜,想來也是不愛湊這些熱鬧。”她的聲音頓了頓,“不知他平日裏都在做些什麽?總是一個人待在屋裏,也怕他覺得煩悶。”
謝寧笑道:“夫君平日裏也就是讀書作畫,不然便是在榻上小憩。”
常老太君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眼中一道精光閃過,轉瞬又換上了更深的笑意:“你說的也是,老身是他的祖母,心中自然也牽掛他,他這孩子就是身子不大好。”她歎了歎氣,麵上也帶了幾分哀慟,“若是二郎身子有什麽狀況,你且記得來告知老身,也好為他調理。平日裏,他的飲食起居也應當注意才是。”
常老太君這些話落在謝寧耳朵裏,反而讓她有些疑惑。若是關心周顯恩,為何不親自去探望,反而要同她這兒彎彎繞繞地打聽?她也不去深想,隻是先順從地點了點頭:“謝寧記著了。”
“你是老身的好孫媳,二郎身邊也就你一個貼心人,咱們祖孫得多關切著他才是。”常老太君拉著謝寧的手,紅潤的臉上滿是慈愛的笑。
謝寧低眉順目,連連稱是。二人又寒暄了幾句,忽地又聊到了這次的賞梅會。
“今日雖說是賞梅會,也不過是一家人湊在一起逗逗悶子。你且先飲些酒暖暖身子,待會兒咱們還有些消遣。”常老太君還拉著謝寧的手,隻是目光望向窗外的梅花林,萎縮的唇瓣翕動。
謝寧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景陽廳的正門、窗戶打開,恰好可以看見將那一片梅花林,風一吹動,花瓣紛紛揚揚飄落,盡數灑在雪地上,當真是極美的景色。
不多時,又有年輕一輩的姑娘、公子們撫琴吟詩,權當為大家助助酒興。小輩們兒玩的不亦樂乎,長輩們就飲酒閑談,在這兒冬日裏,看起來倒是其樂融融。
這廂謝寧還在欣賞著美景和歌舞,女眷中就有人向她走了過來,定睛看去,正是周玉容。她今日打扮得十分亮眼,穿著繡千枝葉梅大紅錦衣,連指甲都細致地塗好了丹蔻,她走到謝寧身旁,掩嘴一笑:“哎喲,二嫂嫂今日怎的又是一個人?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就是咱們府裏的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呢。”
謝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眨著眼衝她和善地笑了笑。她不想和周玉容再結梁子了,倒不如裝傻充愣,讓她過過嘴癮,說不定此事就揭過去了。
周玉容見謝寧不說話,隻是衝她笑,心裏反而一陣窩火,謝寧這副模樣在她看來就是壓根沒把她瞧上眼。
謝寧可不知道自己服了軟,還是將周玉容給得罪了。屋子裏熱,她隻覺得困意又來了,剛剛喝了杯酒,她沒忍住暗自揉了揉眉心。
周玉容將她的異樣也瞧在了眼裏,隔得近了,看到她眼中的紅血絲。雖然她在麵上補了妝,可仔細瞧,還是能看出倦態。周玉容眯了眯眼,這可不就是天賜良機了麽?她移了幾步坐到謝寧身旁,親切地拉過了她的手。
“聽聞二嫂嫂未出閣時便是數一數二的大才女,端的是能歌善舞,尤其是一曲驚鴻舞,當真是驚煞旁人。妹妹不才,前幾日譜了首曲子,一直也尋不到合適的人為我伴舞。我今日瞧見嫂嫂才豁然開朗。我要尋的人,可不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麽?”
謝寧眼皮微跳,隻覺得被周玉容握住的手一陣發涼。她抬眼對上了周玉容笑盈盈的目光,不自覺的有些想笑。周玉容這信口胡說的本事倒是厲害,什麽數一數二的大才女和一舞驚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謝寧頷首笑了笑:“都是旁人誇大其詞,竟惹得妹妹誤會了。我對音律隻是一知半解,怕是會折了妹妹的好曲子。”
周玉容逮到了機會,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她身子往前傾斜了幾分,故意拔高了聲音:“二嫂嫂哪裏的話,您這等風姿,隨便一舞,那也是傾國傾城的。”
她的聲音本就尖細,刻意提高了音更是惹人注目。不少坐席的人都將目光向她們投了過來,一心聽曲兒的常老太君也回過頭,饒有趣味地望向謝寧:“新婦可是要去獻舞?老身還怕你剛進府太過拘謹,這會兒倒是好了。”
謝寧還未作答,周玉容就搶著開口:“祖母說的是,玉容也是這般想的。玉容前幾日譜了個曲子,正巧二嫂嫂舞姿驚為天人,這賞梅會嘛,各家兄弟姊妹都拿出技藝,看得玉容手癢癢。便想著和二嫂嫂一道,我撫琴,她伴舞,也正好給祖母解解悶兒。”
常老太君雙手撐在拐杖上,目光在周玉容和謝寧之間來回流傳,隨後仰頭笑了笑:“如此甚好,甚好。”
謝寧之前插不上話,這會兒急忙開口婉拒:“祖母,我有些不勝酒力,怕是今日要掃您的興了。”
周顯恩不想讓人知道他昨夜發病,她自然也不敢說自己一夜未睡,免得惹人猜疑。
隻是她的話音剛落,旁邊的膀大腰圓的五夫人眼珠子一轉,放下酒杯就捏著嗓子開口了:“二侄媳婦兒這可不是吃醉酒的樣子,也就是跳個舞而已,我瞧著你和這些個孩子一般大,一道玩玩罷了。況且一家人怕什麽?縱使跳的不好,也沒人會笑話你。”
謝寧尷尬地賠著笑:“五嬸嬸誤會了,謝寧自是不擔心大家笑話我,可也不想壞了大家的雅興。叔伯兄弟、妯娌姊妹們都在此處,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便不去丟人了。”
五夫人臉上的橫肉擠到了一塊,扯了扯鼻翼,聲音忽地變得陰陽怪氣起來:”二侄媳婦兒一再推辭,莫不是覺著我們這些人門第低了,還不夠你紆尊降貴?”
她剛說完,又拍了拍自己的嘴,搶在謝寧前麵,皮笑肉不笑地道:“瞧我這記性,怎得忘了二侄媳婦兒是清流人家來的,哪像我們周家是武將出身,一門子粗人,自然是聽不懂你們那些陽春白雪的調子。”
這話一出,宴會的氣氛隱隱地都有些尷尬了。本就是一家人喝酒娛樂,各房各家的都遣了人去助興。謝寧故意藏拙,是真的怕羞,還是自視清高,瞧不起他們?
“五嬸嬸,我並無此意。”謝寧本就困乏,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圍堵,此刻已然是極力在壓著心頭的煩躁了。她從進門開始,背後就一陣冒冷汗,此時也隻是硬撐著沒睡過去。
可這一家子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周玉容還拉著她的手,笑得眉眼眯成了一條縫。坐席上的五夫人也是手肘磕在茶幾上,好整以暇地剝著瓜子,等著看好戲。
謝寧隻覺得頭一陣昏沉,這些人嘴角的嘲笑和眼底的不屑似乎都湊到了她眼前,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一旁的常老太君也頗為尷尬,她掩嘴咳了咳,也便開口了:“四丫頭不是譜了曲子麽?老身倒是想聽聽,來人,給四丫頭取琴。”
眾人見常老太君要把這事揭過去,也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管這一段小插曲,隻是相視一眼,撇了撇嘴。有人小聲嘀咕了幾句:“這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夫妻倆端的都是清高啊。”那人說完還砸吧了一下嘴,不屑地輕笑出聲。
謝寧的眸光一沉,喉頭滾動了幾下,藏在袖袍下的手握緊了衣擺。這些人自然是在指桑罵槐,諷刺她和周顯恩目中無人。
周玉容站起來,福了福身,丹鳳眼微挑,居高臨下瞧著謝寧,嘴角似笑非笑。這小蹄子還想跟她鬥?不過一個四品官家的女兒,還不是任人搓圓捏扁?
雖然沒有逼到她起來獻舞,不過能讓其他人對她心生不滿,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周玉容手指綰了綰袖袍,也便款步走了。
“四妹妹且慢。”身後溫軟的聲音響起,周玉容一回頭,就見著謝寧站了起來,笑意盈盈,“撫琴助興,怎的能沒有伴舞呢?謝寧才拙,也便來獻醜了。還望各位叔伯兄弟,姑嬸姊妹莫要見怪。”
大堂裏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有人笑了幾聲,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起來。大家也便都舉起了酒杯,連聲笑道:“都是一家人,怕個什麽?”
謝寧頷首低眉,彎了彎腰,也便解下狐裘鬥篷跟著走了出去。周玉容頗為得意地挑了挑眉,抱著半月琴往旁邊讓了讓:“二嫂嫂,請。”
謝寧端著步子,在梅樹下螓首低垂,紛揚的梅花滑落她的麵頰、肩頭,與她這一襲淡紫色束腰花衫交相輝映。
周玉容將半月琴往案上放下,望著不遠處的謝寧,嘴角微揚,譏諷地笑了一聲。擺個花架子算什麽,等會兒有她出醜的時候。
她可是特意打聽過的,這個謝寧慣是個平庸的,倒是她那個妹妹人前人後風頭正盛。況且旁人沒看清,她可是瞧清楚了。這一臉的倦容跟熬了一整夜似的,怕是沒跳兩下就得摔在地上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心情大好,仿佛已經看到謝寧倒在她麵前可憐巴巴的樣子了。她踩不了周顯恩,還踩不了他這個沒權沒勢的夫人麽?
第11章 獻舞
周玉容坐的端正,削蔥根似的手指一抹一挑,嫋嫋琴音便細水長流般溢出。不多時,坐席的人皆是眼前一亮,執著酒杯的手都頓住了。
微風吹拂,周玉容滿意地看著眾人目瞪口呆的神色。她勾了勾紅唇,發尾的雀頭衩都高傲的立著。這些人的表現她倒是毫不意外,這首曲子是她用心譜了半月有餘。思及此她倒有幾分惋惜,白白地浪費在了謝寧身上。
她本還在撫琴,下巴仰起,卻忽地覺著這些人的目光有些不大對勁。她的目光凝了凝,抬眼望向了謝寧,隻是一瞬,她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隻見得一樹繁花下,立了個淡淡的身影,風一吹,就將她寬大的袖袍鼓起。而眾人的目光很明顯是跟著她去的。
謝寧彎著腰身,長發垂在雪地上,腰間係著的蝴蝶綢帶被風吹得欲要振翅高飛。她足尖輕抬,一片梅花就正落在她繡鞋鑲著的珍珠上。往前踏了幾步,仿佛踩的不是雪地,而是一池春水。煙紫色長衫混著如瀑的墨發,待那遮麵的長袖褪去,隻露出一雙似水溫柔的眼。
周玉容微睜了眼,指下的琴音都加重了些。謝寧明明不善跳舞,怎麽可能有如此舞姿?她急忙又將餘光掃向景陽廳裏的眾人,隻見他們都一臉驚豔地看著謝寧,連常老太君也麵帶讚賞。
她不悅地收回目光,咬了咬牙,她是要看謝寧出醜的,不是給她出風頭的機會。思及此,她指下更加用力了。
謝寧眉尖微蹙,步子也加快了些,周玉容竟將琴音變了調。舞了不多久,她就覺得心頭有些發虛,冷風吹進身子裏,讓她的頭也昏沉了起來。她餘光一掃,隻見周玉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是在等她出錯了。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心頭那股子倔強勁兒也上來了。雙臂張開,輕輕一抖,淡紫色的袖袍就一點一點地展開。鬢角一縷碎發垂下,滑過她纖細濃密的眼睫。隨著琴音加快,她屈膝半跪,長袖一卷,將落下的紅梅盡數收納。
隻是她剛剛躍起了步子,隻聽得琴音戛然而止。坐席的人正聽得如癡如醉,這麽一下都有些懵住了,紛紛望向了撫琴的周玉容。
周玉容愣愣地看著斷裂的琴弦,手指還停在半空中,一張小臉慢慢地湧動上紅暈。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失誤,勾斷了琴弦。
坐席的人麵露尷尬,一些姑娘們更是掩嘴輕笑,幸災樂禍地看著周玉容,誰看不出她是想讓謝寧出醜,結果人家跳得好好的,自己倒是鬧了個笑話。
琴音已斷,謝寧還是跳完了這支舞,她轉了轉袖子,柔若無骨的手指撚著一瓣梅花,長袖中的花瓣便簌簌地落在雪地上。
坐席上不知是誰鼓了幾聲掌,枝頭積雪深厚,就被震得搖搖欲墜。瞧著眾人和之前大相徑庭的眼神,還有一臉淡然的謝寧,周玉容氣得臉都白了。壓在琴弦上的手指暗暗用力,直要將手指勒出一道血痕。
謝寧攏袖端正地站著,因著剛剛的舞步,她麵上帶了些紅暈,檀唇微張,半邊臉就被一圈圈白霧掩藏。她調順了氣息後,便福了福身,輕聲道:“謝寧獻醜了。”
坐席上有人衝她舉杯,笑道:“二嫂嫂真是個神仙似的妙人,這一舞,簡直要將這滿園的梅花都比下去了。”旁邊的人也附和著,向她舉杯致意。雖然也夾雜著一些不善的目光,更多的卻是對她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