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這可不像是一時興起了。


  倒像是對雲舒真的是有意。


  而且本以為是討雲舒做妾室,因此老太太才會覺得不高興,覺得沈公子有些僭越。


  如今雲舒又說的是沈公子要娶她為妻。


  她一時不由感慨良多。


  “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其實心裏是很感激他的。能不顧及我的身份,也明白我的心願,願意以妻子的位置給我。可是我卻還是退後了。”雲舒沉吟片刻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說起來我還是怕事的人,不及沈公子勇敢。”沈公子倒真不像是一個古人,不然,如果是在古代,雲舒這樣的丫鬟在他的眼裏永遠都是低微的。而沈公子願意衝破這樣的階級觀念迎娶雲舒,這其實是一件很有勇氣的事。


  他其實真的是很優秀勇敢的人。


  其實最沒有勇氣,還不如沈公子一個古人來的有勇氣的是雲舒自己才對。


  “我其實更自私。隻想自己的生活舒舒服服,也沒有勇氣跟他一同去拚搏一份屬於我們的生活。”


  “你是女子,如果選錯了路就很難回頭。這世間對女子的態度更苛刻,所以做女子的,自私一些,少一些勇氣也無妨。”老太太見雲舒垂著頭沒有說話,便溫和地說道,“這些男子無論什麽時候後悔回頭都可以,沈家的哥兒有勇氣娶你,是因為他有可靠的退路,就算日後覺得你不適合他,他其實隻要走回頭路,另選賢妻,依舊是這京城之中最矚目風光的人。當然,他並不是那種人,不過你身為女子,自私一些才是應該的。”她抬手溫和地摩挲著雲舒細膩的臉頰說道,“多為自己著想,這也是應該的。”


  雲舒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老太太,您總是安慰我。”老太太總是會開解她的心情,叫她覺得她並沒有她自以為的那麽不好。


  “你把心事說給我聽,我自然是要開解你的。”老太太便又問了沈將軍找雲舒的事,搖頭說道,“他也是為了沈家。”


  雲舒便將那一天宋如柏從宮中匆匆回來護著她的事說了。


  老太太聽了不由錯愕起來。


  “你說誰?宋大人?那位宋將軍?忠義伯?”老太太詫異地對雲舒問道。


  宋如柏剛剛封了伯,又做了禁軍大統領,正是京城裏最被人關注的時候。


  老太太卻沒有想到宋如柏竟然也想求娶雲舒。


  她一時聽得愣住了,雲舒便紅著臉把宋如柏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都給她說了。等聽到說宋如柏並沒有把雲舒在他的同僚麵前藏著掖著,覺得雲舒是個不能被人介紹出去的人,相反,還大大方方地叫雲舒跟那幾個北疆來的將軍認識,老太太許久之後才對雲舒說道,“忠義伯倒是有心了。一個男子有沒有把女子放在心中,隻看他會不會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們,在朋友們麵前對她的態度就知道了。他在北疆武將的麵前對你依舊維護看重,北疆武將也會更尊重你,知道你是不能羞辱的人。難得,真的很難得。”


  “這麽說,北疆來的那幾個武將,你都看見了?”


  “是。”雲舒便點頭說道。


  老太太沉吟起來。


  “說起來,忠義伯說的話也沒錯。他和北疆武將抱團,這妻子的人選就並不需要什麽名門淑女了。他又是孑然一身,隻有一個疏遠的,為人狠毒的繼母,日後也不會有人為難你。那你是怎麽想的?你想嫁給他嗎?”


  第450章 皇帝

  雲舒把自己的意思又說給老太太聽。


  老太太聽了,不由歎了一口氣。


  “你說的也沒錯。罷了,我是管不了你了。隻要你別學你琥珀姐姐就是。”好歹雲舒是要嫁人的,還在認真地考慮宋如柏這件事,這可比琥珀那種不合作的態度強多了。因此老太太本有些失望的,回頭想想琥珀,竟然覺得雲舒這樣的想法自己還能接受,這大概就是琥珀給她的下限太低了,叫她覺得隻要丫鬟們還願意嫁人自己就可以承受,所以一邊歎氣一邊又格外欣慰地說道,“如果你當真願意嫁給忠義伯,我就給你預備多多的嫁妝,叫你風風光光地嫁人。”


  她這麽說的時候,心裏也盤算了起來。


  雲舒是個沒有家的孩子。


  不要提她爹了。


  能賣了年幼的女兒去給人做奴婢的,那個家不提也罷。


  如果是這樣,那姑娘家出門子的時候又該怎麽辦?

  不如從國公府裏出嫁。或許還能顯得體麵一些。


  不過這都是雲舒願意成親之後的事了,老太太現在隻不過是在心裏打算著,也沒有對雲舒提到。倒是等到了進宮的那一天,雲舒和翠柳一同穿了府裏給丫鬟們做的新衣裳跟著老太太進了宮。她進了宮就跟著老太太去拜見了太皇太妃。對於這位在先帝和新皇兩朝之間都過得不錯的太皇太妃,雲舒從不敢等閑視之,因為她覺得這位是很有智慧的後宮長輩,不然也不會在宮中過得這樣被兩位帝王都那麽尊重。


  太皇太妃的下頭坐著一個有了一些年紀的貴婦人。


  聽宮女們說,這就是太後娘娘了。


  這位太後娘娘並不美貌,臉上也已經褪去了年輕的痕跡,有了很多的皺紋,看起來比年紀上來說還要年長幾分的樣子。她坐在太皇太妃的身邊,對於老太太倒是格外溫和,雖然不大愛說話的樣子,可是對老太太卻目光親近,顯然也是因唐國公府這些年對於她這個失寵的先帝皇後格外尊敬,因此心有感激的。雲舒身為丫鬟,在宮裏沒有站著的地方,因此和翠柳還有幾個國公府裏的丫鬟都站在殿外。


  她看著這華美的宮殿,不由心裏也心生讚歎。


  雖然之前二皇子在京城鬧了一場,還把皇宮給攪和得天翻地覆,不過如今新皇登基之後,這宮中看起來已經煥然一新,之前那些打仗的痕跡也都看不見了。而且宮裏的宮女們看起來也不再驚慌失措,反而恢複了從前的皇家的氣質。至於那些皇家之中的各處的宮殿,還有各處的美景之類的就更別提了,雲舒一路走來都覺得這些地方變得開始多了新意。不過這可能也是因為慢慢地到了春天的原因,春暖花開,萬物複蘇,到處都是美麗的綠色的原因,所以雲舒覺得這一次進了宮心情還蠻好的。


  翠柳也站在一旁,規規矩矩地站著,卻拿眼睛欣賞著太皇太妃宮中的景色。


  老太太對太皇太妃與太後都跟從前的態度差不多,隻是聽到自己的外孫女病了,不由露出幾分擔憂。


  “這孩子又病了。”她低聲說道。


  她的外孫女自然就是太皇太妃的孫女,太皇太妃便搖頭說道,“也是因到了春天,她一時高興忘了倒春寒,所以有些咳嗽。”她解釋了一番,眼底也帶著幾分對孫女的憐惜,老太太自然更掛念自己獨女留下的唯一的血脈,便和太皇太妃一同去看望了養病中的外孫女一麵,之後才回來,才剛剛落座,雲舒就見幾個臉上堆笑的內侍們一同進來,見了太皇太妃便急忙磕頭說道,“陛下叫奴婢們給太皇太妃娘娘,太後娘娘請安。還有唐國公太夫人,陛下說他晚上過來看望兩位娘娘與太夫人,一同吃個飯。”因為唐家當年庇護了沈家,所以皇帝對唐家是很親近的,老太太進宮皇帝要來問一句,而且還要一同吃個飯,這倒是情有可原。


  所以太皇太妃便笑著點頭答應了。


  她看了一眼站起來笑著卻沒有動地方的內侍問道,“陛下還有什麽旨意?”


  “陛下沒有什麽旨意。就是……”這內侍停頓了一下。


  太皇太妃便似乎想起了什麽笑著說道,“我倒是差點忘了。”她轉頭對老太太問道,“你們府上,之前我說叫一個叫小雲的丫頭進宮給我看看,你可還記得?”她這麽突然一問,老太太一愣,繼而想到叫雲舒進宮的確是太皇太妃的意思,忙招呼了站在門口有些愣神的雲舒說道,“進來給兩位娘娘磕頭。”她這叫雲舒一下子回神,自然不敢怠慢,雖然有些困惑太皇太妃怎麽還記得自己,畢竟自己一個小丫鬟對於在宮中的貴人來說也算不得什麽有必要用心記住的人物,不過雲舒還是上前給太皇太妃與太後磕頭。


  “抬起頭叫我看看。”太皇太妃便說道。


  顯然她不記得雲舒了。


  雲舒便微微抬起頭。


  “是個本分的孩子。”太皇太妃便思考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了什麽對老太太問道,“是不是之前那個做了五色湯圓的那個心靈手巧的?”她一邊說也一邊笑了,一邊叫雲舒起來,一邊對她笑著說道,“陛下說早年和你有些淵源,隻是他身為皇帝不好召見一個女子,因此才請我叫你進來。既然如此,你就去給陛下磕個頭吧。”她便對那幾個內侍說道,“這孩子就交給你們,一會兒你們再把她給我帶回來,可不許看她麵嫩靦腆,就叫她在宮裏有什麽委屈。”


  她格外叮囑了一番,那內侍便賠笑說道,“奴婢們怎麽敢委屈娘娘們看重的姑娘。”他一邊對更有些疑惑的雲舒點了點頭,就帶著雲舒一同出了太皇太妃的宮中。雲舒正一頭霧水呢,雖然之前見著宋如柏的時候,宋如柏也說皇帝還記得她,沒準兒會什麽時候要見她,不過雲舒隻以為這不過是皇帝隨口說說,畢竟皇帝日理萬機,不知多少的朝政都理不清的時候,有什麽時間見一個小丫鬟。


  可是今日皇帝還叫內侍來帶她過去。


  雖然心裏有些摸不著頭腦,可是雲舒卻忍不住想到數年之前那個笑得一臉飛揚氣質的少年皇子。


  就像是陽光一樣,待人也赤誠。


  也不知這麽多年過去,當年的八皇子變成什麽樣了。


  這麽想想的話,雲舒倒是覺得心裏格外期待了一些。


  她垂頭看起來格外本分,一副不敢張揚的樣子,內侍們不時都回頭看她一眼,隻覺得格外詫異。因為剛剛登基正繁忙無比的皇帝竟然會突然叫他們來帶一個小丫鬟去見他,而這個小丫鬟看起來也沒什麽別的特別的地方。雖然生得美貌,可是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麗的女人。而且還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沒有什麽鮮活或者引人記憶的樣子,這叫內侍們都猜測著,這小丫鬟的來曆有些奇怪。


  皇帝最近那麽忙,為什麽會對一個小丫鬟另眼相看?


  雲舒也想問這個問題。


  不過她把疑惑放在心裏忍著,一直跟著內侍們去了前麵的宮殿。就見前麵的宮殿和後宮那種奢侈的美不同,相反,更肅穆威儀,充滿了壓在人心底沉甸甸的那種厚重的曆史沉澱的感覺。她叫內侍們引著上了大殿,在門口的時候,那內侍便低聲提醒說道,“咱們就不跟著進去了。姑娘自己進去就是。”他還提醒了雲舒別如何給皇帝磕頭什麽的,雲舒默默地記住了,又邁過了高高的門檻兒,走進了肅靜的宮殿之中。


  她一進門,身後的宮殿大門就關起來了。


  雲舒也不敢抬頭,便急忙磕頭說道,“奴婢拜見陛下。”


  她覺得自己鬱悶死了。


  這就是她不愛進宮的原因了。


  進了宮,仿佛大家都是她的主子,她得多跪多少人,多磕多少頭啊。


  心裏鬱悶了一下,不過雲舒的臉上還帶著誠惶誠恐的樣子。宮殿裏安靜了一會兒,也沒有叫她起來的聲音,很久之後才傳來了幾聲腳步聲。片刻之後,一片明黃的袍角在雲舒的眼前劃過,雲舒一愣,卻聽見頭上傳來男子的笑聲說道,“起來吧。瞧著不情不願的。”這話說得怎麽叫雲舒這麽慌張呢?她有不情不願嗎?不過也不知是怎麽,這樣的一個戲謔的調侃,卻叫雲舒的心裏一下子就踏實了,她便有了膽子往頭上看了一眼,就見到了一個英俊健壯的年輕男子。


  他穿著明黃色的龍袍,麵容還很年輕,微微卷起的袖子露出了強壯的手臂,看起來和從前那個在深宮之中眉眼飛揚的八皇子有些相像,可是氣質上卻不一樣多了。


  那是一種曆經過生死之後的威儀。


  不過他那麽一笑的模樣,乃是和當年爽朗陽光的樣子一模一樣。


  雲舒道了謝,從地上爬起來站在皇帝的麵前。


  “你打量朕這麽久,怎麽樣,朕變了嗎?”


  皇帝見她幹脆地爬起來,不由露出了一個懷念的笑容。


  “你是真的沒變。”


  第451章 座上賓


  “陛下變得高大了,也變得沉穩了,不過我覺得陛下雖然變得更像是個大人了,笑容卻沒變,還是當初我見到陛下時的樣子。”雲舒見皇帝笑著看著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臉紅地說道,“我這些年在國公府裏受主子的庇護,隻知道儍吃儍喝,自然是什麽都沒變的。可陛下卻也依舊是當年的樣子,也是當年那樣寬容。”她其實不想拍馬屁的,可是皇帝都把馬屁送到她的麵前,她順手拍一拍也沒什麽,所以雲舒繼續對皇帝說道,“當年陛下就不因我的僭越惱怒,如今也對我依舊寬容,陛下的心胸沒變。”


  “你說錯了。朕早就變了。”皇帝卻突然沉了臉,臉色露出幾分殺意地說道。


  他一下子變了臉,宮殿之中的氣氛也變得冰冷了下來。


  雲舒覺得在沉沉的壓力之下,自己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她默默地想了想是不是馬屁拍到馬腿上去了。


  不過下一刻,她還是搖了搖頭。


  “您對別人變了,可是卻對您看重的人從沒有變過。”


  “你真是厚臉皮啊。你的意思是,在朕的心裏,你覺得你也是朕看重的人嗎?”皇帝挑眉問道。


  他雖然年輕,可是這麽多年在北疆出生入死,如今又是天下之主,自然有不怒自威的氣勢,就算是沒有再目光肅殺,可是卻依舊叫人不敢呼吸似的。


  “我沒有這麽覺得。就是……陛下願意單獨召見我,說明陛下的心裏我還不算是‘別人’吧。”雲舒膽子大了點說道。


  反正如果得罪了皇帝她也活不成的。


  不如大膽一點,沒準兒皇帝又笑了呢。


  更不要提宋如柏給雲舒吃過定心丸了。


  他說過,皇帝還記得她當年的那些情分。


  皇帝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雲舒想一想就覺得不怕了。


  “是老宋跟你說了什麽吧?”皇帝這才露出幾分無趣,見雲舒沒有瑟瑟發抖地跪下給自己磕頭賠罪,反而確定了自己不會傷害她似的,他不免喃喃地說道,“真是無聊。本以為能嚇得你趴在地上對朕求饒。怎麽外頭那麽多大臣都怕朕,你和老宋卻不怕呢。”他雖然看起來是抱怨的樣子,可是一張英俊的臉卻已經露出了和曾經一樣的笑容,背著身回到了宮殿之中的龍椅上坐著,又對雲舒說道,“過來坐吧。都是曾經的舊人……能和朕這樣說話的舊人已經不多了。”


  他雖然一邊笑,可是一邊眼底多了幾分怨恨與殺意。


  那一刻,爽朗陽光的樣子褪去,似乎這才是如今的皇帝真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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