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
哪怕並沒有十分的濃妝豔抹,可是這份氣質與優雅卻是很難得的。
她福了福的時候,幾個武將都看著她一時不說話了。
剛剛那個絡腮胡子,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大漢已經看著雲舒呆住了。
“這是……老宋你的……”
“你們怎麽到了我家?”宋如柏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直接問道。
這幾個武將都支支吾吾的。
“這是老段。”宋如柏見他們一副心虛的樣子,也沒有說什麽,而是先給雲舒介紹這幾個同僚。他指著那絡腮胡子的大漢介紹,雲舒便笑了笑又重新見禮,之後猛然想到,這“老段”怕就應該是當日宮門外驚天一箭射死了二皇子,因此得到了極大的功勞,聽說會被封侯的那位老段了。她心裏不由有些好奇,抬眼看了那老段兩眼,卻見他看起來是個十分高大的人,麵目並不俊俏,不過帶著幾分豪爽,大手大腳的,可是卻穿著一件用上好的綢緞裁剪的衣裳,並不像是其他人穿的都是柔軟舒服的布衣。
他還愣愣地看了雲舒兩眼,之後咋舌對宋如柏問道,“京城裏的姑娘都是這樣優雅的嗎?我還以為隻有在宮裏才會遇到這樣的姑娘。”他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似乎覺得雲舒行至之間的優雅風度是一件叫他覺得很稀罕的事情。雲舒便隻是禮貌地笑了笑,想到大概這位老段是在北疆久了,見慣了的都是在北疆生活,性子更加堅強潑辣的女性,因此少見京城裏這些養在奢華之中的女子。他在宮裏見到的那些宮女自然是最優雅的,如今覺得咋舌,大概是因為見到普普通通拉出來一個宋如柏家的鄰居也是如宮中的作風,因此以為京城裏都是她這樣規矩禮貌的女孩子。
不過她也隻不過是因為在國公府久了,因此才學會了這些禮儀而已。
在什麽地頭唱什麽歌。
雲舒覺得在京城,她這樣禮儀規矩都上佳自然還是叫人羨慕的。
可是如果在外地,她覺得自己還是喜歡那些堅強的,潑辣一些的女孩子的性子。
不過老段顯然是在誇獎雲舒,因此雲舒也沒說什麽,隻是笑著說道,“我在國公府當差,因此學了國公府的規矩。”
“你是個丫鬟啊?”一旁一個大漢便探頭過來問道。
不過他的眼睛瞪起來的樣子像是在瞪人,卻並沒有惡意,隻是好奇的樣子。
雲舒便笑著點頭說道,“是啊,我是個丫鬟。”她一點都沒有在這幾個武將麵前坦誠自己是個丫鬟感到有什麽好屈辱的,因此笑吟吟的,臉上也並沒有自卑羞憤之色,倒是那眼睛比牛還大的大漢瞪了雲舒一會兒,見她笑容坦然真誠,便轉頭對宋如柏說道,“老宋,這小丫頭好!眼睛清亮,心也清亮!”他似乎沒讀過什麽書,因此嘮嘮叨叨了兩句話,就算是誇人也隻說是清亮。不過雲舒卻覺得他這誇獎比剛剛老段誇她的叫她喜歡,她便抿嘴笑了,又給這位喜歡瞪眼睛的大漢福了福說道,“多謝大人誇獎。”
“沒啥。我這也是……”那大漢便嗬嗬地抓頭。
“這是老高。你叫他高大哥就好。”宋如柏便對雲舒說道。
他一邊說,一邊又介紹了一旁的幾個武將,之後又對他們介紹了雲舒。
雲舒一一認識過之後,老高便在一旁叫道,“對,叫大哥就行!從前在北疆,咱們誰不是叫大哥大妹子的,這一來了京城,好嘛,不是大人就是卑職,不是奴婢就是妾身的,叫咱這嘴都張不開了!”他顯然是抱怨京城裏的規矩多,不過倒像是個沒什麽心眼兒的漢子,雲舒笑著在一旁聽著,聽著他這聲音嘹亮,顯然不是一個能按捺住性子做個細語輕聲的大人的老高,便在一旁聽老段訥訥地說道,“這已經不是北疆了。入鄉隨俗,咱們也得……也得斯文些,做個斯文的人。”
“入鄉隨俗是啥意思。”一旁一個武將小聲問道。
老段知道自己這些同僚兄弟都是個什麽人,便解釋了一番。
“老段,你什麽時候也知道這樣文縐縐的話了?”老高不由瞪大了眼睛,看著老段的眼神,仿佛自家小群體裏出了一個會讀書的叛徒似的。
“多學學就知道了。”老段咳嗽了兩聲,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子才對老高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也得多學學京城裏的規矩。”
“學什麽?小酒盅兒喝酒,櫻桃小口吃肉?”老高便哼了一聲說道,“就算京城裏有規矩,也沒規定不許咱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規矩咱們是要學的,不過我看著那些教咱們規矩,背地裏偷偷笑話咱們的家夥就生氣!”因為他們都要留在京城守衛皇帝,因此自然也得學一學京城裏的規矩,免得看起來沒有教養叫人笑話。可是那些宮中的人來教他們規矩的時候,總是擺出一副對牛彈琴的樣子,然後還偷偷抱怨他們什麽朽木不可雕,可把老高給氣壞了。
他直接去皇帝麵前告了一狀,皇帝便將那幾個人給趕走了,現在換來的倒是老實許多。
而且老高還說道,“陛下都說,做咱們武將的沒有那麽多的臭規矩!往後咱們也是在軍營裏住著的,隻要會帶兵打仗,會管束麾下的將士,誰有那麽多的規矩可講!這在軍營裏拳頭大的就是規矩,就是老大!那些個文縐縐的什麽禮儀官,一個個的腦袋還沒有咱們拳頭大,還敢在咱們的麵前那麽囂張!”他抱怨了一會兒,覺得這樣是在別人家門前嚷嚷有些不好,急忙轉頭撓了撓頭對雲舒說道,“大妹子,你別見怪啊,我這人就是腦子直,嘴上沒有把門兒的。”
“高大哥是爽朗豪邁的人,這有什麽見怪的。”雲舒便笑著說道。
“你看,大妹子這話我就愛聽。我就瞧著你好,跟你投緣。可惜你嫂子沒在,不然保準你嫂子也喜歡你!”老高便咧開大嘴對雲舒笑了。
老段站在一旁摸著自己精心修過的絡腮胡子,看了雲舒一會兒,見她似乎對老高的粗魯俗氣並不在意,十分溫和的樣子,便湊到一旁對宋如柏小聲說道,“你這小姑娘相中的好,比咱們那幾家的婆娘都溫柔!我就說,這京城裏的姑娘怎麽都這麽又溫柔又秀氣呢。”他其實在京城裏也隻不過學了幾句文縐縐的話,因此此刻也說不出更多形容女子美好的話,見宋如柏沒吭聲,他便繼續感慨地說道,“她還隻是一個丫鬟……也不知那國公府裏的小姐得是怎麽什麽仙女了。”
一個丫鬟都能這樣優雅美貌,更別提人家家中嬌養長大的小姐們了。
一時老段不由多了幾分好奇。
宋如柏皺眉,看著他羨慕的樣子便說道,“文秀有文秀的好,不溫柔也有不溫柔的好。老段,你最近和宮裏的宮女走得近了。”他本不是一個好管閑事的人呢。
不過老段到底跟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當年在北疆的時候也是同一個飯鍋裏吃飯,為了陛下曾經出生入死過的袍澤。
因此宋如柏覺得他得提醒老段一聲。
京城繁華,可別被這京城給迷住了眼,忘了自己也是有妻有子的人。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你嫂子還沒到京城,這身邊沒有人照顧。”見宋如柏沉默地看著他,老段卻知道,雖然宋如柏這些年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見他多麽豪爽,不過他卻是個心裏有數的人,不由臉紅著又撓了撓自己的臉對宋如柏說道,“我也沒想對不起你嫂子。就是覺得她們跟你嫂子不一樣。你嫂子那麽潑辣,像辣椒似的,嗆人。這宮裏的小姑娘們都水做的似的……”
宋如柏依舊看著他沒有說話。
一旁傳來老高對雲舒的聲音說道,“丫鬟怎麽了?你嫂子原先還是拾荒的呢!你知道拾荒的不?知道啊?那你就知道了,咱們都是一樣的人!”
老段在老高的興高采烈的聲音裏,漸漸說不下去了。
第437章 老段
他慢慢地垂下了頭,許久之後對宋如柏有些可憐地說道,“我也沒想怎麽樣。之前太後還說要把個宮女賞給我做妾,我不是個拒絕了嗎?我知道不能對不起你嫂子。”
他格外高大,一雙手大大的,上麵全都是老繭,顯然是一個在軍中時間長久的武人。
可是在宋如柏的目光之下,他卻慢慢地縮小了身體似的,露出幾分可憐。
宋如柏沒再說什麽。
不過他沉默片刻還是對老段說道,“心裏穩當些。老段,你我是兄弟……你是陛下功臣,你得穩得住。”
“我知道。”老段垂頭看著自己精致的衣裳,又看了看宋如柏身上的簡單的衣裳,卻還是說道,“可是咱們現在已經在京城,咱們以後也是京城裏的人。往後咱們也是要封爵位的……這禮儀傳家不是應該的嗎?”他們在北疆當窮苦人的時候,自然是隨著心意來。可是現在他們也要做大官,做有爵位的恩侯了,這不是得慢慢地從軍營裏的丘八慢慢地也成為那些高居廟堂,看起來格外有身份氣度的人嗎?
他隻是想要學一學那些京城大世家裏的樣子。
就如同……
“你看看之前在陛下麵前說話的唐國公兄弟,那氣派……”
前兒唐國公與他弟弟唐禦史進了宮,不說唐國公一向氣度威儀令人心折,就說那位唐禦史,風流翩翩,俊美無雙的樣子,好一派世家風雅。
唐禦史一進宮,他們這些軍營裏的粗糙男人都被鎮住了,都自慚形穢,覺得自己不及唐禦史的一片衣帶。
那就是世家的氣度與底蘊。
這是叫老段格外羨慕,也格外憧憬的。
他也希望自己的段家日後也能成為唐家那樣的家族,自家也出一個唐禦史那樣的風流人物。
他這麽跟宋如柏說的時候,宋如柏並不是一個喜歡開口說話的性子,因此也沒說什麽。倒是他也能明白北疆的武將驟然到了京城會被這京城給迷花了眼睛。他也不相信老段是真的忘記了妻子兒子們真的和那些宮女有什麽,畢竟老段在北疆這些年,和他一同出生入死,人品也一直都很不錯,並不是一個背信棄義之徒。因此他點了點頭,便不願叫老段因這件事尷尬,反而問道,“你們今天怎麽來了我家?”
老段見他不再提自己的事,便裂開嘴也笑了。
他這笑容裏多了一些尷尬。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老高卻在一旁和雲舒說話。他們幾個兄弟都對雲舒很感興趣,圍著雲舒問一些京城裏的事,雲舒耐心地說給他們聽,都說到了這京城裏誰家誰家的豆腐腦最好吃,大概是因為這樣的談話特別接地氣,因此這幾個武將看雲舒的目光都更溫和親近,覺得雲舒不是一個眼高於頂,或者裝模作樣的姑娘。等雲舒說了這京城裏哪兒哪兒還有什麽好吃的,還有誰家的酒坊有名,老高都已經恨不得拉著雲舒結拜做兄妹了。
雲舒其實也覺得老高的性子不錯。
她本來還覺得自己一個丫鬟在幾位武將大人的麵前不該那麽沒規矩。
不過老高卻不以為意,還跟她說自己的媳婦也是卑微的出身,拾荒的,因此在老高的眼裏,丫鬟這樣的出身並不算什麽不好的身份。
他身邊的幾個武將也都是這麽覺得。
因此雲舒才會對宋如柏的這幾位兄弟這樣和氣。
不然,如果是覺得身份地位高不屑和一個小丫鬟說話的,雲舒早就行禮之後就回宅子了。
老高還興致勃勃地說道,“老宋這兩天就在宮裏不對勁兒!他以前哪兒那麽愛回家啊,到了京城恨不得天天泡在宮裏,三餐都在宮裏吃。可這兩天好嘛,天天早早地出宮回家就不說了,每天早上進了宮,總說自己吃過早飯了!他一個光棍,家裏有沒有下人,誰給他做的早飯?晚上還不留在宮裏吃……咱們兄弟一看,這肯定有情況啊!這不就過來偵查偵查。”他一口氣就把大家的底兒都給掀開了,幾個武將都哈哈地笑了。
他們湊在一起大笑的時候,爽朗豪邁的氣勢叫雲舒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宋如柏沉著臉,看了幾個兄弟一眼沒說話。
“我也隻不過是府中休假,因此出來兩天。”雲舒正說著話,卻聽見誰的肚子在響。
“咱們追著老宋出來,也忘了在宮裏吃飯了。”老段在一旁也咧嘴笑著說道。
雲舒看他穿著精致的錦衣,卻咧嘴露出大咧咧的笑容,一時有一種慘不忍睹的感覺。
這些北疆來的武將大多格外強壯,看起來手臂胸膛都隆起來的樣子,全都是有力的肌肉似的,這一穿上錦衣,雲舒都擔心他動作大一些,再把這中看不中用的錦衣給宸破了。
錦衣精致,可是其實並不那麽結實。
“家裏正做著飯呢,不然幾位大哥也趁熱吃一口吧。”雲舒想了想,卻不預備在自己的宅子招待客人。畢竟這好幾個大男人來往她和翠柳住著的宅子也不好看,因此她看了宋如柏一眼便說道,“不如幾位大哥去宋大哥的家裏,我家的廚房裏今日做了不少,還熱乎著呢,還有些薄酒。你們都和宋大哥是袍澤兄弟,在一塊兒喝酒吃飯,想必也熱鬧,放鬆一些。”她格外溫柔體貼,還笑眯眯的,老高不由瞪了雲舒一會兒,就對宋如柏大咧咧地說道,“咱們大妹子倒是有些像是咱北疆的女人,別管是不是文縐縐的,這性子都大方,都爽快!”
雲舒就笑。
宋如柏卻皺了皺眉,拉著雲舒到一旁問道,“會不會累著你?”
“又不是我親自下廚做飯,不過是叮囑廚房再多做幾道菜罷了。”雲舒見他擔心多做幾個人的飯把自己累著,便搖頭說道。
宋如柏看她似乎對自己那幾個粗魯的兄弟沒有什麽討厭的樣子,便露出一抹笑意說道,“他們可都是飯桶。”
雲舒嘴角抽搐了一下。
老高已經在一旁叫嚷起來。
“飯桶怎麽了?我們就是飯桶!你還替大妹子舍不得幾桶米嗎?”
雲舒嘴角又抽抽了兩下。
這種不以飯桶為恥,反以飯桶為榮的自豪感是怎麽回事啊?
“蒸飯又不麻煩。而且家裏的吃的還有不少,你放心吧,不會餓著大家的。”雲舒見宋如柏彎著腰跟自己說話,便抬腳湊近了他一些說道,“不過明天你們還要進宮吧?少喝點酒,我可不想在陛下的麵前掛號。”如果這幫北疆武將都在宋如柏家裏喝高了,明天統一宿醉之類的,那雲舒大約就真的在皇帝的麵前掛號了。她小聲和宋如柏叮囑,宋如柏便露出笑容來說道,“我知道,我會看著他們。”
他的兄弟們在一旁想偷聽卻偷聽不見,一副很急切的樣子。
宋如柏卻並不想叫他們驚擾了雲舒,打開了自家的大門,把他們塞進去。
雲舒看見老高掙紮地被拖進了一旁的宅子,不由笑了笑,回了自家。
“外頭怎麽了?”翠柳在屋子裏左等雲舒不回來,右等雲舒不回來,已經急得不行,也怕得不行了。見雲舒裹著一身的寒氣進門,忙撲上來問道,“外麵是不是有壞人?宋大哥呢?”她剛剛聽見外麵傳來陌生男人粗魯的笑聲,已經急著要出去找雲舒,唯恐雲舒遇到危險了。才一隻腳踏出門雲舒就回來了,看起來還好好兒的,這叫翠柳鬆了一口氣,又急忙問道,“沒什麽。是宋大哥的幾位同僚,因為要串門就在這條街上晃悠。宋如柏已經帶他們回家了。”
雲舒見翠柳是害怕了,便忙安慰說道。
“那就好。我以為京城裏又有壞人了。”翠柳聽說是宋如柏的同僚,便鬆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雲舒先叫她坐著,自己去了廚房,想到宋如柏那麽能吃的人都說兄弟們是飯桶,便叫婆子們用大鍋做菜,又蒸了三桶米飯,算上餡餅餃子的也差不多了,這才回了屋子,對翠柳繼續說道,“都是跟著陛下從北疆回來的。我瞧著都是爽朗的人,因此多說了幾句話。”她把剛剛在外頭的事都說給翠柳聽,與翠柳一同吃起了飯,等廚房裏婆子們都做得差不多了,便叫她們連著酒一同送過去就不再理會隔壁的事。
倒是片刻之後,趙二哥和趙雨兄弟倆過來看了她們。
“街上有動靜的時候我們就在家離的門口看著呢。”趙雨便對翠柳說道,“我本想出去。不過二哥認出來那幾位大人都是宋大哥的同僚,因此不叫我出去壞了事,打攪了你們說話。”他見雲舒和翠柳給他們兄弟道謝,見趙二哥沒吭聲,俊俏的臉便紅了紅,偷偷對翠柳說道,“雖然是虛驚一場,不過我還是央求二哥帶我來看你。你受驚了吧?不見著你是不是已經不害怕了,我實在不放心。”
翠柳的小臉也紅撲撲的,看向趙雨的目光溫柔得不像樣。
雲舒被這狗糧塞得滿嘴,牙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