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

  她的心裏突然掠過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隻是這想法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外麵去叫廚房做飯的琥珀已經進來,對老太太與唐國公說道,“顯侯在府外求見。”顯然,當八皇子確定會登基之後,顯侯也急了。他雖然因為當初第一個出頭告發了沈大將軍,因此得到了先帝的看重,還將顯侯的女兒賜給五皇子做皇子妃,可是這些曾經叫顯侯得意萬分的事,如今卻成了要命的催命符。在八皇子的眼裏,顯侯大概屬於五毒俱全的那一類人了,八皇子但凡怨恨的事,顯侯一件沒少,全幹了。


  因此當現在大難臨頭,並且發現再舍棄了一次李家出身的世子夫人並沒有什麽效果,顯侯隻能來求唐國公。


  這京城裏能在八皇子麵前有些體麵,並且八皇子會看重的也隻有唐國公一人。


  更別提顯侯現在也沒什麽好朋友了。


  出賣了沈大將軍,雖然顯侯被先帝給了些好處,可是這樣的人誰敢和他做朋友啊。


  除了唐國公,顯侯也沒什麽好朋友了,特別是就算他有一二黨羽,可也大多都在八皇子清算名冊之中,自顧不暇,哪有能耐來救他?


  所以顯侯隻能來求助唐國公了。


  老太太便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地說道,“你才回來顯侯就登門,難道是他一直都在盯著咱們國公府?”唐國公才從宮裏出來,顯侯就迫不及待地準時上門,必然是顯侯叫人監視者唐國公府的一舉一動。因為這種事,老太太更生氣了,沉著臉對琥珀說道,“叫看門的人不許叫他進來!”大難臨頭的時候想到國公府了,可是當初得意洋洋地在先帝的麵前爭寵的時候,顯侯怎麽沒想過國公府呢?

  更何況,如果當年顯侯但凡不要那麽狠心,不要那麽心狠手辣,又怎麽會到了如今的地步?


  非要把沈家三小姐給殺了。


  哪怕如沈家二小姐一般隻是被休棄,顯侯眼下都不可能這麽上火。


  “是。”琥珀應了,轉身就出去叫國公府看大門的不許叫顯侯進來。唐國公沒吭聲,顯然老太太的處置就是他的意思,此刻隻是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見他的樣子格外疲憊,老太太十分心疼,忙對唐國公說道,“你這段時間在宮裏隻怕也沒有好好歇著,快去休息吧。到了晚上再過來吃飯。”她又看了唐國公夫人一眼,唐國公夫人急忙起身說道,“我服侍國公爺吧。”


  她這段時間為唐國公擔驚受怕的,此刻自然也想和唐國公好好說說話。


  唐國公便板著臉站起來,跟唐國公夫人一同給老太太告退,老太太笑著點頭,又對雲舒溫和地說道,“你也是。匆匆地趕回來,隻怕也累了。明兒在過來屋兒裏就是。”她對雲舒一向是寬容的,雲舒便應了一聲,也出去了。她才走到了門口挑起簾子出去了,正想回自己的屋子裏跟多日不見的春華說一說話,就見老太太的院子裏突然衝進來了一個發髻淩亂,哭哭啼啼的年輕美貌女人。


  看到唐國公夫妻在院子裏,她的眼睛一亮,紅腫著眼眶瘋了一樣地撲了過來,叫道,“國公爺!”


  雲舒定睛一看,卻見這女人竟然是李姨娘。


  她的心裏不由有些複雜了。


  李姨娘作為皇貴妃的娘家侄女兒,哪怕是遠房的,可是在如今皇貴妃謀害了先帝之後,她就算是沒有罪過,可是想要在夫家活下去也是十分困難的事了。不說旁人,就說當初和她一樣都嫁入權貴的那位顯侯的第二個兒媳婦兒,眼下不就已經是命喪黃泉了嗎?一想到這裏,雲舒不由心裏莫名地複雜。雖然李姨娘在國公府這些年並不安分,雖然不敢挑戰唐國公夫人這出身名門的嫡妻的地位,可是仗著自己背後是皇貴妃,她沒少搞小動作,隻不過是唐國公不大喜歡女人爭寵,也不肯再寵出一個如當初羅姨娘一般的女人,因此對她格外冷淡,這才沒叫她狂妄。


  當初的羅姨娘仗著得唐國公有些故友舊情,因此把自己生的唐二小姐硬是不顧唐國公的心意嫁給了荀王去做荀王妃去了,惹怒了唐國公,如今還在失寵,被單獨關著不許人去看望,甚至令那位做了荀王妃的唐二小姐也沒有了娘家的扶持,在荀王府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大概是有了羅姨娘的前車之鑒,唐國公之後對自己那幾個小妾就很少會放縱。


  李姨娘在國公府這兩年也沒什麽寵愛,不過是仗著皇貴妃的身份。


  可如今皇貴妃都死了。


  李家的那位顯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死了。


  她不害怕才怪。


  雲舒心裏想著的顯然就是李姨娘心裏惶恐的。


  她已經知道娘家全都完了,受到皇貴妃的牽連,如今死得都差不多了,不過好在李家的女兒隻要是出嫁了的,都能夠逃過一劫,畢竟禍不及出嫁之女。可這也是要看人心的,就比如她的那個堂姐,當年風風光光地嫁給顯侯世子,雖然說是繼室,可是顯侯世子前頭的原配是犯了事的沈家的小姐,早就死得骨頭都爛掉了,而且並未留下一兒半女,顯侯府也不願提及這位顯侯世子的原配,因此她堂姐嫁到顯侯府上去,日子過得很好。


  就如同原配一模一樣,而且顯侯府對她堂姐格外喜愛照顧,對她堂姐如同親生女兒一般。


  顯侯世子若是平日裏犯錯,或者夫妻爭吵,顯侯夫妻責怪的也必然是顯侯世子,維護的必然是她堂姐。


  李姨娘想當初聽到堂姐得意洋洋的炫耀的時候心裏多羨慕啊。


  她當初還在心裏抱怨,與其這樣還不如給顯侯世子做妾了呢,總比跟每天板著臉十分嚴厲的唐國公麵前被訓斥來得強。


  可是她羨慕了這麽久,當李家大難臨頭,第一個翻了臉的卻並不是唐國公府,而是一向都和和氣氣的顯侯府。


  她堂姐的死訊傳到她的耳朵裏的時候,李姨娘整日裏都活在惶恐之中,時刻恐懼唐家也把她這個李家的餘孽給殺了向如今的八皇子示好。


  可是她等啊等,唐家卻沒有處置了她,雖然不許她到處走動,可是無論是衣食住行,都還和從前沒什麽差別,甚至她身邊的丫鬟也都在。


  她知道這都是唐國公夫人吩咐人不許苛待了她,第一次在心裏生出對唐國公夫人的感激,又恐懼唐國公回到家裏,會處置了她,因此此刻衝到了唐國公的麵前,李姨娘流著眼淚給唐國公拚命磕頭。她穿得單薄,發髻散亂,看起來跟瘋子似的拚命把雪白的額頭磕在石板上,不過幾下子就已經碰得頭破血流,可是她卻不敢停下來,哭著說道,“奴婢給國公爺磕頭!”她想求唐國公饒命,可是卻知道唐國公一向手段冷酷,就算是求饒都沒用的。


  當她磕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卻見唐國公的衣擺沒有停留,隻直接越過了她,直接走了。


  “日後安分守己。”唐國公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與歎了一口氣,低聲叫人去把李姨娘扶起來的唐國公夫人走了。


  李姨娘顫抖著趴在地上,聽到自己竟然絕處逢生,不由瞪大了眼睛,轉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唐國公的背影。


  她捂著嘴跪坐在地上,渾身都是血水還有泥水,哭得不敢大聲。


  她沒有想到她還活著。


  總是慈眉善目的顯侯府殺了她表姐。


  可是總是嚴厲冷淡,對她沒什麽寵愛的唐國公卻叫她活著。


  甚至……他都沒有休了她,而隻是叫她安分守己。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底隻是個年紀輕輕的後宅女子,驚恐還有釋然之後一下子失去了力氣倒在了地上。雲舒站在一旁看著她,又看了看唐國公的背影,心裏歎了一口氣。


  如果李姨娘了解唐國公,知道唐國公的為人就會知道,唐國公從未想過殺了她去討好八皇子。


  在真正的強者的眼裏,犧牲女人的生命來換取什麽,是最下作的一種行為。


  因此當年的唐國公才會那麽排斥看不起顯侯。


  因此當年就算明知道庇護沈公子與沈家出身的唐國公世子夫人,可是唐國公還是一力護著。


  唐國公就是這樣心底有他的堅持的人。


  李姨娘既然已經做了他的女人,他就不會把自己的女人丟出去成為自己的踏腳石。


  就算他不喜歡她,也並不寵愛她,大概日後……是再也不會寵愛她了,可是他卻會給她一個安穩的地方,叫她可以一直活下去,不會受人刁難,也不會遭遇其他一切不好的事。


  想到這些,雲舒便輕輕地搖了搖頭,看見李姨娘身邊的丫鬟已經急忙扶著她給沒有動靜,也沒有反應,默許了唐國公對李姨娘處置的老太太的屋子磕頭,她便無聲地走過一旁的走廊回了自己的屋子。才推開門,她就見翠柳竟然也回來了,正坐在春華的麵前和她說著什麽。


  第409章 盛怒


  看翠柳的樣子十分高興,雲舒便也笑著進來了。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她先回頭把門給關好,堵住了外頭的寒冷,這才搓了搓手進來對翠柳說道,“國公爺既然回來了,那陳叔也回來了吧?你怎麽沒在家陪著陳叔?”陳白死裏逃生,宮裏當初那麽亂都活著回來了,這是陳家的大喜事,翠柳又不像是雲舒似的得進來幫沈家二小姐傳話兒,因此她以為翠柳得再等兩天進來。翠柳見她來了,頓時眼睛一亮,一邊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驅寒,一邊說道,“我跟你前後腳回來的事兒。家裏正鬧著呢,我留在家裏都受不了了。”


  “陳叔回家了?可好好嗎?”雲舒一邊喝茶一邊問道。


  “好著呢!爹這幾日在宮裏被宋大哥照顧得可好了,都養胖了。”翠柳便笑嘻嘻地說道,“身體也挺好的。”


  “你提到宋大哥,我還想和你說呢。你們才搬走,宋大哥就回來了。”雲舒便笑著說道。


  “怪不得爹回來的時候說宋大哥提到你了,原來是他回家了。這麽多年,也不知宋大哥變成什麽樣子了。我聽我爹說,他都快認不出宋大哥了。”翠柳興致勃勃地和雲舒說起宋如柏,雲舒想了想便說道,“是高大壯實了,而且瞧著也更像是個將軍的派頭了。”因為春華沒見過宋如柏,此刻有些好奇又有些茫然,顯然是搭不上話兒的,雲舒從不會冷落春華,便岔開宋如柏的事等著往後慢慢和翠柳說,隻問道,“家裏又吵鬧什麽?難道是碧柳又回家鬧了?”


  “不是,是爹和娘鬧起來了。”


  翠柳便握了握雲舒的手,也握了握有些不知要不要聽的春華的手。


  她便對春華說道,“往後你是我嫂子呢,咱們家的事兒你怎麽不能知道?你快坐下聽我說吧。”她安撫了春華,這才歎氣說道,“爹回來的時候倒是高興,隻是等見了哥哥的傷,聽哥哥說這傷是怎麽來的,頓時氣得半死。更何況你知道娘的。”見雲舒與春華都微微皺眉,翠柳便板著臉說道,“娘之前還裝病想叫哥哥原諒碧柳,這不是拿裝病來強迫兒子嗎?我爹知道以後就特別生氣,娘被他罵得哭了起來,我覺得頭疼死了。”


  “關於陳平哥的事,陳叔怎麽說啊?”陳白怎麽也得給兒子一個公道吧。


  “我爹這一回真是惱了,因此娘才會哭得那麽傷心,有些是真的要病了的樣子。我爹說了,咱們陳家跟碧柳的親緣從這一回以後就徹底斷了。他隻當自己隻養了我與哥哥兩個孩子,碧柳再也不是他的孩子,和陳家再也沒有關係,往後再也不許碧柳出現在家裏人的麵前不說,還不叫我們認這個姐姐了。說是誰還當碧柳是親人,就是跟他過不去。他這麽決絕,你說娘能受得了嗎?”陳白家的聽到陳白再也不認碧柳的話,都快要暈過去了。


  不過她在陳平這做兒子的麵前裝病百試百靈。


  在陳白的麵前裝病就沒什麽效果了。


  陳白這一次發了怒,對妻子越發失望,直截了當地告訴她,為了兒女,他不可能休妻,不過如果妻子再和碧柳有任何往來,就把妻子送到王家去,日後夫妻分居。


  陳白家的聽了這些,能不傷心嗎?


  不過這對於翠柳和陳平來說卻是極大的好消息了。


  天知道他們兄妹忍了碧柳多久了。


  如今碧柳再也不被陳白承認了,他們就輕鬆了,再也不會受到碧柳的拖累了。


  “碧柳沒鬧啊?”雲舒見翠柳高興得什麽似的,此刻都沒有對陳白家的的緊張,不由問道。


  “知道爹回來了,她哪兒敢上門啊,還不叫爹給打死?不過爹如今對她不僅僅是失望,而是厭惡,往後都不會理她了。”翠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雖然是冬天,可是卻覺得空氣裏都是春暖花開似的,一時還對春華得意洋洋地說道,“你日後才有好日子呢。如果碧柳往後還是陳家的女兒,我看娘那偏心的樣兒,你還不被碧柳給吞了啊。”她哼了一聲說道,“如今好了。往後哥哥和我都不認她,不許她上門,她想占便宜都占不著。”


  雲舒便也笑著點頭。


  春華卻已經鬧了一個大紅臉。


  “你瞎說什麽啊。”


  “你都跟我哥哥定親了,怎麽還這麽害羞?”見春華平日裏挺大方的,突然害臊了叫翠柳都覺得不習慣著呢,她便對春華小聲說道,“我跟你說的是實話。如果碧柳還在,那往後她帶著姓王的一家得趴在你和哥哥的身上吸血,娘還會拿孝道來壓迫你。你做兒媳婦的,總不能對婆婆不敬吧?那時候娘從你和哥哥身上搜刮到什麽,就會全都補貼給碧柳那不要臉的。”


  她太知道陳白家的會幹出什麽了。


  想當初她娘就是這麽壓迫她的。


  可是現在陳白這樣決絕,陳白家的畏懼丈夫,都不敢再和碧柳怎麽樣了。


  “翠柳說的沒錯。”雲舒便對春華輕聲說道,“你別覺得咱們危言聳聽。如果碧柳真的那麽好打發,陳平哥至於把自己這些年賺來的私房都收到咱們這兒嗎?現在碧柳被陳叔趕走,以後斷了親緣,你以後看見了她也有個拒絕的話。隻說是長輩命你們不許親近她,都推到陳叔的頭上去,她就沒有理由來你們麵前打秋風了。”她笑著說了一會兒,見翠柳也急忙點頭,便問翠柳道,“陳叔是不是得在家謝幾天?”


  “可不是。國公爺恩典,說我爹這一回在宮裏跟著他遭了大罪了,因此許他一個月休養。爹討價還價,最後國公爺答應他休半個月。”


  雲舒抽了抽眼角。


  怎麽討價還價以後休息的時間更少了呢?

  “整整休一個月,那國公爺身邊的差事豈不是叫別人搶了去?我爹能答應別人在國公爺跟前得臉嗎?如果不是國公爺臉色不好看,我爹恨不能休個三兩天的就回國公爺跟前當場,可不能叫旁人鑽了空子。”翠柳便歎了一口氣攤開手說道,“不過我爹回來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眼下知道了哥哥的事,怕是覺得幸虧是多休兩天。不然他真是得被氣死。”她便好奇地問道,“剛才是誰在老太太的院子裏哭鬧啊?”


  “是李姨娘。”雲舒便將李姨娘剛剛在院子裏給唐國公磕頭的事說了。


  “咱們國公爺是一等一頂天立地的人,才不做那些下作卑鄙的事。李姨娘也算是嫁對人了。”翠柳小聲說道,“不然跟顯侯似的……我說,這顯侯世子都死了兩個老婆了吧?”說起來顯侯世子也不知算不算是另類的克妻,反正先死了一個原配沈家三小姐,又死了一個繼室李家小姐,眼下這都死了兩個妻子了,而且還可能會禍及整個家族,這也真是叫人唏噓不已了。雲舒想了想皺眉說道,“這種小人得到這樣的結果也不奇怪。”


  她又想到顯侯竟然還好意思上門求救,便覺得可笑。


  想到這裏,她便無聲地搖了搖頭,和翠柳還有春華一同閑聊,說了說她們在外頭的事給春華聽,之後就接到了老太太叫人送過來的晚飯。


  因為唐國公平安回來,老太太大喜,因此今天府裏的人無論主子還是下人都加了菜。


  雖然雲舒三個的屋子裏隻多了一道冰糖肘子還有一道蓑衣黃瓜,不過雲舒三個還是覺得很高興。


  似乎是因為隨著唐國公平安回來,國公府一下子就有了脊梁似的,每個人,無論是主子好是下人都精神起來,覺得好日子重新回到了國公府。


  雲舒也覺得有這種感覺。


  唐國公回到國公府,她覺得唐家的天就再也塌不下來了。


  她又可以摸魚了。


  因為唐國公的回歸,雖然冰糖肘子之類的吃著有些油膩,不過雲舒和翠柳春華還是吃得高高興興的,又歡快地擠在一張床上說了半宿的話,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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