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第255章 不同
顯然,這有避開雲舒的意思。
雲舒頓了頓,沒有辜負宋如柏的這份好意。
顯然,宋如柏也知道如今是八皇子身邊的人,就算如今被放出來,可也渾身的晦氣,不願意牽連了雲舒。
既然這是雲舒的好意,雲舒也不會非要表現得自己什麽都不害怕地去看望關切宋如柏。
她……到底是個膽小的人。
而且她是唐國公府的丫鬟,在做什麽之前,也唯恐為主子招惹了禍事。
說不定就有人在觀察宋如柏出來之後和什麽人有往來呢。
因此雲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什麽都沒說,一臉很平常地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沒有再多看宋如柏的家門一眼直接回了自己的宅子。等宅子叫跟著自己回來的婆子們上了鎖,雲舒也不必婆子們陪著自己,隻是叫把自己吩咐的飯食都收拾好了,就叫婆子們去宅子最後麵的屋子去收拾東西,打掃之後就叫她們歇著。她一個人坐在自己安靜的屋子裏,等了很久,屋子裏的爐子上的那些熱騰騰的飯菜也沒有精神吃。
今日看見宋如柏算是意外之喜。
雲舒想著,想必那位傳聞中的太妃娘娘真的已經把皇帝給說服了。
畢竟宋如柏是跟著八皇子的,既然宋如柏都出來了,那八皇子想必也被皇帝原諒,也已經安然無恙了。
起碼,八皇子與宋如柏算是保住了性命。
這樣的時候,保全性命已經是最大的好事。隻是雲舒想到今日匆匆一麵,宋如柏那渾身消瘦,身上的衣裳肮髒破敗的樣子,不由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這段時間一直擔心宋如柏,不過現在宋如柏已經出來了,她就放心了,就再也沒有別的擔憂。反正隻要人活著,其他的事情也都不重要了,雖然不知道日後皇帝對八皇子的處置,不過雲舒就想著,虎毒不食子,皇帝也不可能明著就殺了八皇子吧。
雖然沈家是謀逆之罪,可八皇子卻並沒有卷入這些罪名裏,皇帝想要名正言順地殺一個皇子,隻怕自己的臉上也不好看。
她想著自己的心事,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如今正是冬天的時候,太陽落山得快,才下午不多久就已經天色黑暗了下來。這古代也沒有什麽消遣,自然不及顯然熱鬧,又是過年又是大冷天的,因此當日落之後,整個京城都變得格外安靜了起來。特別是此刻雲舒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大的屋子裏,哪怕屋子裏暖和著,可是她還是覺得安靜得叫人感到心裏不舒服,正想站起來走動走動,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輕輕的兩下敲門聲。
敲門聲很微弱,雲舒卻在寂靜的房間裏聽得十分清楚。
她一愣,頓時想到了什麽,急忙走過去無聲地開了門,果然,就見門口宋如柏一身黑色的布衣,整個人仿佛隱沒在了黑暗之中,見雲舒開了門,門裏頭屋子裏一點暖暖的光落在了外麵,還有屋子裏的溫暖一同驅散了外麵的寒冷還有黑暗,他垂了垂眼睛,同樣無聲地從雲舒的身邊閃過快速地進了屋子。見他進了門,雲舒心裏也覺得十分擔心,探著頭往外看了看,見沒有人察覺,頓時鬆了一口氣,關了門走進了屋子裏。
她看著宋如柏,覺得宋如柏消瘦多了,身上卻多了幾分凜然的氣質。
這時候雲舒哪裏還顧得上問長問短的,急忙對宋如柏低聲問道,“宋大哥,你吃飯了嗎?”宋如柏被關押在宮中那麽久,回了家裏隻怕什麽都是冷的,什麽都沒有熱乎新鮮的,此刻見宋如柏身上都幹淨了,她就知道宋如柏應該在家裏已經沐浴過,忙走到一旁去忙忙碌碌地把爐子上籠著的一樣一樣的吃食擺在自己麵前的桌子上,小聲說道,“這是薑湯,這是熱水,宋大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刺激的東西。”
她的聲音很小。
雲舒覺得自己大概是一個有點自私的人。
雖然擔心宋如柏,也願意給宋如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可是她還是希望不要驚動了人,把自己也陷入麻煩。
如今和宋如柏往來,或許就是很大的麻煩吧。
她一點都不想叫其他人知道,甚至不想叫宅子裏的婆子們知道,雖然她有婆子們的身契,她們也在趙家做事多年可是說是值得信任的人,可是雲舒還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她刻意把聲音放得微弱,因為她覺得宋如柏也是這麽希望的。
“沒關係。”宋如柏的聲音也微弱,見雲舒忙前忙後地給自己倒了薑湯,他垂了垂眼睛把手裏的一碗薑湯一飲而盡說道,“我這樣的人的肚子不講究這些。”他這樣拚命活著的人,並不會在意那些所謂的餓了許多天吃了刺激的油膩的東西就受不住的話。此刻見雲舒點了點頭,從一旁的雞湯裏倒了一碗遞給自己,她的手邊還有白白的大大的包子,宋如柏動了動嘴角,對雲舒說道,“多謝。”
“這算什麽啊。你快吃飯吧。”雲舒不想去問宋如柏在宮中經曆了什麽。
那樣的經曆,一定會很叫人感到痛苦並且黑暗,也絕不會是宋如柏樂意回想的經曆。
她隻是坐在宋如柏的麵前,看著宋如柏對自己道了謝,之後就埋頭吃起了東西。他看起來依舊很沉穩的樣子,可是吃飯卻多了幾分凶惡的感覺,顯然是在宮裏餓得狠了。就在雲舒眼睛都來不及眨眨的時候,他已經一口氣吃掉了一整翁的雞湯,裏頭燉得爛爛的已經沒什麽滋味營養的燉雞也吃得一幹二淨。他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喝著一旁的熱水,又把麵前的整整一盤子的鹵肉都吃了,這才吐出一口氣,看著麵前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孩子。
他把手裏的空碗放下,沉默起來。
“以後沒事了嗎?”雲舒輕聲問道。
宋如柏半晌無語,之後聲音有些平靜地說道,“陛下饒恕八皇子。隻是不能允許八皇子停留京城,命八皇子明日就出京前往北疆。”他的樣子很冷靜,顯然已經接受了皇帝對八皇子的這個處置,淡淡地說道,“我與八皇子一同上路。”他看起來很平靜,雲舒卻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問道,“北疆?”北疆乃是極冷的苦寒之地,聽說那裏一年之中十個月都在下雪,天寒地凍,是最令人談之色變的地方。
這是把八皇子給放逐了?
不可能啊。
八皇子不是沒有罪過嗎?
“是叫八殿下去從軍。投奔北疆的總兵。”宋如柏見雲舒露出詫異的樣子,緩緩地說道,“陛下說八殿下沒有罪過,不過到底沈家謀逆令陛下心裏十分傷心失望。因此希望八殿下在北疆守衛朝廷,守衛陛下,也彌補陛下心裏的傷心。”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勾起,顯然對皇帝這樣的話嗤之以鼻,雲舒卻更覺得詫異了,茫然地說道,“沈家在軍中勢力十分龐大,就算沈大將軍死了,可是沈家的軍中依舊故舊無數。把八殿下送入軍中,這對陛下來說豈不是放虎歸山?”
八皇子與沈家的根基就在軍中。
皇帝還把八皇子往軍中送。
不怕八皇子籠絡沈家從前的那些勢力東山再起啊?
皇帝這到底是怎麽想的。
“北疆苦寒,每年凍死的兵將無數,更何況八殿下出身顯貴,未必扛得住那樣苦寒的環境。如果八殿下被凍死或者戰死在北疆,把陛下就不必自己動手,背負殺子之名。你隻知道沈家在軍中故舊無數,卻不明白,沈家也有自己的軍中宿敵。我聽八皇子和我說了,把北疆的總兵就是沈大將軍從前對大的敵人。陛下這是想要借刀殺人。”宋如柏不過兩句話,就叫雲舒聽出了這裏麵的凶險,因此她不僅為八皇子感到十分擔憂,又忍不住看著宋如柏欲言又止。
“宋大哥,如果是這樣……你還要跟著八殿下嗎?”
既然八皇子去北疆八成是去送死,那宋如柏跟著去,豈不是也前路渺茫?
她十分擔心。
宋如柏看著她擔心的眼睛,微微搖了搖頭。
“沒有八殿下,我也如同喪家之犬無處可去。我都已經在宮中跟隨八殿下熬出了宮,已經是殿下身邊唯一效忠他的人,如今也不得不搏一搏。如果這個時候離開八殿下,我又能再去效忠誰?就算是找到了下一個主子,隻怕身上背負八皇子舊將之名,日後我在京城也出不了頭。不如再博一博八殿下的前程……”他頓了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雲舒輕聲說道,“八殿下到底也是一位皇子……就算被陛下厭棄,可是我也想要賭他日後絕不會一蹶不振。雪中送炭難,我是他最艱難時候追隨他的臣子,他絕不會忘記我的忠誠。”
他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晦澀。
雲舒一愣,看著這樣的宋如柏,突然覺得他似乎多了幾分從前自己從未發現的銳利還有謀劃。
這和從前總是沉默敦厚的宋大哥完全不一樣。
第256章 退路
“宋大哥你……”雲舒猶豫了一下。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怎麽說。
“覺得我算計得太多?”宋如柏見雲舒猶豫地看著自己,動了動嘴角,卻隻是搖頭說道,“這才是真正的宋如柏。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敦厚老實的人。”他見雲舒詫異地看著自己,慢慢地靠著椅子輕聲說道,“不看起來老實可憐一些,我爹與繼母怎麽會叫我好過。”他看起來似乎並不在意雲舒對自己的想法,可是一雙眼睛卻看著雲舒沒有轉動,雲舒倒是接受得很快,想了想覺得宋如柏說得很有道理。
如果是真的那樣老實沉默的性子,早就被宋如柏的繼母拿捏死了。
她從前和宋如柏也不過是平常的往來,人家為什麽要對自己露出真實的一麵呢?
“可是你現在……”現在怎麽在她的麵前露出真麵目了?
“此去北疆,隻怕凶多吉少。”宋如柏的確是想博一個前程,可是也知道如八皇子這樣被皇帝厭棄的皇子前程隻怕有限。他看著雲舒說道,“我是沈家舉薦,八殿下提攜,因此如果背主,這一生都不會再被人信用。”就如同那些為了自己的家離開了八皇子的侍衛,就算是情有可原,可日後在京城裏隻怕也不會再有半分前程了。宋如柏見雲舒並沒有厭惡這樣的自己,麵容慢慢地柔和了幾分,對雲舒說道,“多謝你。”
“其實這也不算什麽。”雲舒自己也不是什麽老實賢惠的人,平日裏也有許多心機沒有被人知道,因此也不在意宋如柏從前的不一樣。
她隻是問道,“宋大哥,你從前對我和翠柳,還有陳叔他們的心是真的嗎?”她不需要宋如柏用真麵目麵對自己和關心宋如柏的陳白一家,隻希望宋如柏對他們的這份心是真誠的。見她問得認真,宋如柏點頭說道,“是真的。”他目光肯定,雲舒看著就笑了,點頭說道,“那就行。其實無論你有什麽樣的麵目,隻要沒有辜負我們對你的真心就足夠了。”她笑容柔和,宋如柏的目光越發柔和了幾分,想到了什麽,從懷裏拿出一個大大的袋子來遞給雲舒說道,“這個你幫我保管。”
“這是什麽啊?”雲舒下意識地接過,便好奇地問道。
這袋子薄薄的,仿佛裏頭都是一些紙張的樣子,隻是這是宋如柏的東西,她並沒有想過打開看看。
宋如柏已經又從懷裏取出了一個錦袋來,推到雲舒的麵前,看著燭光之下一臉好奇的雲舒。
“你都打開。”他平和地說道。
此刻屋子裏安靜得很,雲舒猶豫了一下,先把錦袋打開,隻覺得這沉甸甸的錦袋裏頭頓時金光一片。她先嚇了一跳,被裏頭的那些金首飾給嚇壞了,正茫然地看著宋如柏的功夫,突然想到了什麽,急忙扯開了錦袋去看裏頭那些叫自己格外熟悉的金首飾,看了一會兒不由抬頭對宋如柏驚訝地問道,“怎麽在你這裏?”這些是當初雲舒急著買如今這個宅子,卻錢不夠用,因此拿了自己素日裏得了主子賞賜的金首飾來作為自己買宅子的銀錢。
她之前的確是把這些金銀求人送出來給宋如柏張羅。
可是這些應該在賣了宅子的老翰林的手裏。
“……沒什麽。隻不過是那位老大人想要銀子,因此這些首飾我沒有動用,先用我的銀子墊付給了那位老大人。更何況這些首飾……當初你積攢不易,當做銀錢給了人十分可惜。你也有些舍不得。”見雲舒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宋如柏欲言又止,隻是最後卻輕描淡寫地說道,“也不是什麽費事的事。隻是從前我沒有來得及還給你。”他並沒有把這些金首飾放在心上的樣子,然而雲舒卻一想就發現,那豈不是說明買這宅子,宋如柏是幫自己墊付了銀子的?
那宋如柏是吃虧了。
“那我把銀子還給你。”雲舒急忙說道。
她當初手裏沒錢,因此才拿這些首飾來買宅子。
如今她銀子有許多,而且也知道了宋如柏是幫了自己的忙,自然是要把銀子還給他,不然她成什麽人了?
“你不必給我銀子,因為我這一次去北疆生死難料,給了我銀子隻怕也是沒用的。更何況陛下明日就叫我與八皇子離京,這樣逼迫,隻怕路上還有許多刻薄。銀子帶在身邊我隻怕也保不住。”皇帝雖然放了八皇子,可是顯然沒有父慈子孝,重歸於好的意思,甚至叫八皇子連一天都不許停留,今日被放出來,明日就要從京城離開,去北疆那種苦寒的艱難的地方。
宋如柏見雲舒沒有說話,咬著嘴角看著自己,便擺手說道,“都放在你的手裏。日後……”他緩緩地說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你再還我不遲。”他看起來說了一句很平常的話,可是雲舒卻覺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看著宋如柏問道,“陛下一天都不能寬容嗎?”她覺得八皇子和宋如柏被這樣趕出京城過於可憐,心裏不由多了幾分傷感,宋如柏短暫地應了一聲,又把那個大袋子叫雲舒打開,從裏麵滑落出了好幾張房契地契還有銀票。
雲舒心裏正難受呢,垂頭看見這幾張房契地契,頓時不知該怎麽說話了。
她覺得手上的這些東西沉甸甸的,一時茫然地看著宋如柏。
這裏麵,光是京城的宅子就是兩座,還有三個鋪子,五百畝的良田還有三千兩的銀票。
“這是什麽?”她雖然這樣問,卻一下子都明白了。
這應該是宋如柏的身家。
可是宋如柏剛在八皇子身邊不到一年,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身家?
“這是我的全部的家底,都在這裏。當然,是暗中的,不是明麵上的。”宋如柏在雲舒隔壁的宅子的房契並沒有再裏頭,見雲舒茫然地看著自己,他便對雲舒說道,“我在明麵上的身家的一切都放在隔壁,不會混淆在這裏麵。這都是別人不知道的。小雲。”他頓了頓,對雲舒說道,“你一向為人赤誠,也願意幫助別人,對人也沒有保留。”如果雲舒是個小心眼的,怎麽會拉著翠柳一塊兒做生意,並且把自己的銀子往陳家一扔,隨陳白去幫自己張羅良田鋪子,從不擔心陳家會不會貪墨甚至奪走自己的產業。
宋如柏這些時間都看在眼裏。
雲舒真誠。
可是也太過真誠。
“我不是叫你提防陳家。其實陳家對你很好,你也並不需要提防,從前怎樣日後怎樣就是。隻是做人不能不給自己一條退路。”宋如柏看著沒有說話的雲舒說道,“這些東西留在你的手裏。你為我保存十年。如果我十年之後還不回來,這些東西就是你最後的退路。”他的這話叫本來安靜沒有說話的雲舒霍然看他,急忙說道,“宋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宋如柏是把這些東西交給了她不成?
見她露出不安的樣子,宋如柏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小雲,日後我不能再護著你。這算是最後的維護。”他的麵容柔和,對急得不知該說什麽,總之把手裏的這些東西都丟到他麵前不肯答應的雲舒輕聲說道,“如果我能回來,必然是與八殿下風光至極地回來,這點小小的產業必然不會再放在心上。如果我回不來了,那隻怕已經埋骨北疆,那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可是你不一樣。小雲,你拿著這些東西,你得答應我,絕不會在任何人麵前露出來,不要叫任何人知道。無論日後怎樣,這些都是你的退路。”
無論雲舒日後遇到什麽,就算是她如今在外頭那些風風火火的一切都不在了,被人敗壞,被人算計了去。
可是雲舒隻要守著他留下的這些,都不會有饑寒交迫,顛沛流離的那一天。
這樣,他也就放心了。
“不行。宋大哥,這是你的東西。你是想要把它們都給我嗎?我不會要的。”這和剛才的金首飾不一樣, 雲舒用力搖頭。
“拿著吧。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還可以給你留下什麽。”宋如柏卻看著雲舒笑了笑,對她溫和地說道,“就當做是……我饑寒交迫的時候,當我如今這麽落魄,可是你卻依舊願意給我一口熱乎飯,問我一聲安好的感謝。”他見雲舒搖頭,便說道,“更何況除了你之外,我已經沒有什麽親人,除了給你,我還能給誰?給陳叔嗎?陳叔是唐國公心腹,並不需要這些。可是這些東西日後卻可能會叫你一生都安穩。”
他希望雲舒就這樣安穩地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