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唐二公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還真是看得起我。”不過唐二公子心裏美著呢。
如果當了大將軍……就不會被他父親提著棍子追著打了吧？
唐二公子懷著滿腔對未來趕緊當上大將軍就不必被唐國公揍了的憧憬高高興興地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抓走了好大一把烤花生回屋繼續憧憬。雲舒見他走了，就無奈地整理著這兩位小爺聊天的時候往地上丟的花生殼兒紅薯皮什麽的，一邊對沈公子念叨著說道，“就算當了大將軍，隻怕國公爺想揍他也還是一樣兒的揍。”唐國公是老子，唐二公子是兒子，這兒子就算是當了大將軍，在老子的跟前還是抬不起頭呢。
沈公子站在門口聽著雲舒的念叨，噗嗤一笑。
他回頭看著雲舒笑著說道，“你不給他一些憧憬，他在軍中能提得起勁兒來奮起嗎？”
他的目光帶著幾分狡黠。
顯然他也知道唐二公子那日後不被唐國公追著打什麽的是不可能的事。
他靠在門邊，看著一室的溫暖，明亮的燭光之下，一個小丫鬟念念叨叨地收拾著屋子，片刻的溫馨與安寧，在從前他是一向都不會留意的。
可是當經曆了那麽多，他才發現，原來一時的溫暖與安全也是這樣珍貴的。
“我想去看望大姐姐。”他突然說道。
雲舒一愣，看見沈公子還站在門邊，急忙把手裏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都放在一旁，走過去給他遞了一件披風才說道，“想去就去吧。我覺得這也不算是給國公府惹麻煩。畢竟你與世子夫人是親姐弟，難道留在府裏還真的要一輩子都不見麵不成？”她看見沈公子微笑著披上披風，就推他到了一旁把門關上，擋住外頭的風雪對沈公子無奈地說道，“你這身子還沒有好利索呢。”
沈公子乖乖地站在一旁聽著雲舒的小教訓。
他垂了垂眼睛，一雙手緊緊地攥緊了披風的一角。
唐二公子還在頭疼在父親的麵前永遠都要被訓誡。
可是如今，他卻想要求父親訓誡，父親也已經不在了。
眼眶微微發紅，聽著雲舒的那些小念叨，沈公子卻微笑起來，等雲舒好不容易念叨完了他的這些小毛病，他這才老老實實地去床上，看著雲舒整理這屋子裏的那些淩亂。隻是雲舒卻沒有感覺到這份注意，她忙碌著把屋子走整理好了，又把一盆清水放在屋子裏，免得屋子裏烤著火過於幹燥，這才往一旁的椅子裏坐著做針線。這不僅僅是給沈公子做的針線，還有給老太太做的。
畢竟雲舒也怕老太太最近的針線會不夠用。
她心裏惦記著老太太，又給老太太做了一套寢衣，這一日，沈公子去看望世子夫人，雲舒想著他們姐弟必然是有許多話要說的，自己去了反而像是電燈泡似的，因此自己捧著寢衣往老太太的屋子裏去了。等到了老太太的麵前，老太太也不多看那套衣裳，先把雲舒給拉到了麵前來端詳了一會兒才歎氣說道，“憔悴了。也瘦了。”雖然說沈公子是個很不挑剔的性子，唐國公也吩咐不叫廚房之類的地方刻薄了沈公子的院子，可是雲舒卻還是能肉眼可見地瘦了起來。
老太太看著都心疼。
“你們國公爺啊……”她拍著雲舒的手歎氣說道，“叫你過去服侍沈家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如果說好，自然是好的，因為能被唐國公點中，這說明在唐國公的心裏，雲舒還是十分能幹並且被信任的人。
可如果說壞也的確是不怎麽樣。
雲舒小小的年紀卻要張羅那麽多的事，多辛苦啊。
老太太一向都喜歡雲舒，自然覺得十分心疼。
雲舒便抿嘴笑，半晌才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您不要為我擔心。沈公子剛來那會兒是辛苦了些。”她既然做了事，就得叫主子知道自己的確是辛苦過的。總不能幹了活兒還不叫主子知道，那悶頭做事什麽時候才能得主子的看重升職加薪啊，因此她也沒打算遮掩，對老太太說道，“沈公子病著的時候我的確沒怎麽合眼。不過沈公子身體的底子還不錯，養了幾日就好了，我也就輕鬆多了。平日裏沈公子也不大要我服侍，他休養他的身子骨兒，我就忙著我的差事。”
“他病好了？”老太太便關心地問道。
“好了。今日去看望世子夫人去了。”沈公子的病都好了，世子夫人的病應該也快好了。
雲舒覺得世子夫人的病根沈公子那種風寒病痛不一樣。
她大半都是心病。
等沈公子這一次去開解開解，世子夫人應該就能康複了。
“那就好。他的病來勢洶洶的時候，我都擔心養不住他了。這沈家隻有他一個男丁，我真是擔心啊。”老太太便歎氣說道，“這孩子經曆了這麽多，年紀又小，我瞧著心裏也心疼。隻是正是因為心疼他，我才不能重視他，在意他，再給他生出不必要的禍事來。”老太太做了這麽多年的國公府的老太太，自然是明白在這京城之中的生存之道的，見雲舒輕輕點頭，她便溫和地說道，“隻是叫你挨累了。你等著，等過幾日，等沈家那孩子好了，去了你們世子身邊當差不必你服侍了。你就回家歇兩天，也能過一個碗年。”
雲舒一愣，急忙問道，“沈公子是要去世子身邊當差嗎？”
“他是沈家那孩子的姐夫，自然是要照顧他一些。”
老太太對唐國公世子提出要把沈公子留在身邊當差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
如果皇帝忌諱唐國公世子，那就忌諱去吧，反正她這個長孫娶了沈家長女，本就是一件犯忌諱的事。
雲舒聽了，心裏倒是為沈公子感到高興，畢竟在姐夫姐姐的身邊，沈公子也能過得舒服一些。
“對了，這是你給我做的衣裳？”老太太嗔怪地說道，“你都這麽忙了，還給我做什麽衣裳。”
“也沒有多忙。我不是跟您說了嘛，沈公子這一痊愈，就沒有我什麽事兒了。”她一個小丫鬟又不知道朝中的風雲變幻，跟沈公子也沒什麽共同語言，什麽琴棋書畫的，雲舒更是全然不明白。畫畫兒雲舒倒是會一點，不過也不過是會畫一些衣裳的花樣子什麽的，這跟沈公子口中的潑墨工筆什麽的完全不搭，因此雲舒素日裏與沈公子“井水不犯河水”。沈公子自然在開始重新讀書練字什麽的，雲舒就隻能做針線了。
“我正給您做衣裳，才做了一半兒，等過幾日再給您拿過來。”雲舒如今正給老太太做出門的外裳。
畢竟這還在新年裏頭呢，萬一老太太想去誰家的府邸串個門兒，至少也得穿簇新新鮮的。
“你啊，真是忙不下來。我聽說沈家小子身上的針線也都是你做的？”見雲舒笑眯眯地點頭，老太太無奈地說道，“你年紀小，可別累著了。還有好好兒養著眼睛，免得叫人擔心。”她就側頭吩咐一旁的琥珀說道，“等一會兒別忘了給小雲多收拾些枸杞什麽的。我記得她最愛喝這個。”她又問了雲舒一些沈公子身上的事，雲舒也挑一些能叫老太太放心的給說了。
正說著話呢，唐國公夫人也來給老太太請安，見了雲舒也笑了。
“小雲瘦了。”她溫和地說道。
雲舒不好意思地站在老太太身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難道自己瘦得這樣明顯？
老太太和唐國公夫人竟然都這樣說呢。
可是她覺得自己最近吃得挺有營養的。
“小雲做是一個實誠的性子。你們國公爺非要叫她好好兒服侍，她能不盡心盡力地照顧沈家那孩子嗎？”老太太也替雲舒邀功，對唐國公夫人歎氣說道，“她就是這麽一個老實的脾氣。偷懶兒都不會，真是累壞了。”
第235章 處置
雲舒聽得抿了抿嘴角。
她覺得老太太比她更會邀功呢。
“小雲的確是挨累了。我還跟國公爺說呢，小雲最近守著那院子真是十分辛苦。”老太太如今跟老小孩兒似的，唐國公夫人笑著順著她的話誇雲舒，見雲舒顯然沒有老太太那樣表情坦然，唐國公夫人也忍不住笑著對老太太說道，“國公爺說了，等瑾瑜那孩子去了他姐姐那兒，等小雲回了母親您身邊再好好兒賞她。”唐國公府豪富，說賞就賞絕對不會含糊的，而且僅僅是賞賜的話，在唐國公夫人的眼裏並不算什麽。
她覺得雲舒這孩子的性子不錯。
有些事，瞞得住老太太，卻瞞不住她。
唐六小姐去了沈公子那小院子想看人笑話，這件事大家都瞞著老太太，免得叫老太太大過年的生氣。
然而唐國公夫人作為一家主母，自然是知道的。
聽說雲舒把唐六小姐給攔住了，唐國公夫人並不覺得雲舒猖狂，反而高看了雲舒一眼。
堅守自己的職責，就算是主子來了也不退讓，唐國公夫人沒有想到雲舒的性子竟然還這樣剛烈，叫她喜歡。
雲舒溫順，在老太太的跟前跟麵團兒似的，唐國公夫人第一次發現雲舒竟然還有這樣的膽子敢於拒絕唐六小姐。
唐六小姐可是國公府裏的正經主子。
因這件事，二夫人還曾經和唐國公夫人說起過，說唐六小姐回了二房就哭得不成樣子，好幾天都不願意出門。
這言詞之間，二夫人心中是十分忐忑的，因為唯恐唐六小姐這胡作非為影響了唐國公對二房的觀感。
如今唐二爺是靠不住的了，二夫人隻能靠著老太太與唐國公夫妻，自然是對唐六小姐竟然這麽大膽十分惱火，因此才不安地來給唐國公夫人賠罪。唐國公夫人自然也沒說什麽，反而溫言勸說了忐忑不安的二夫人不必憂心。然而這件事卻叫唐國公夫人對唐六小姐的品行很不喜歡。
看人家的落魄來當自己取笑的樂子，唐六小姐這種品行簡直叫唐國公夫人大開眼界。
此刻見雲舒一個小丫頭都比唐六小姐明白是非黑白，唐國公夫人心裏歎氣，臉上卻笑吟吟地哄著老太太說笑著說道，“我就跟國公爺說，賞小雲什麽都比不上賞她銀子。”見雲舒一下子紅了臉急忙擺手，唐國公夫人便笑著對雲舒說道，“如果說什麽綾羅綢緞，什麽狐皮貂皮，雖然極好，可是我瞧著你一向規矩，僭越的東西都不敢往身上用，白放著過些年就壞了，白瞎了。不如賞你銀子，你自己去買良田鋪子，自己收著你的小私房。”
“這可好。”老太太便點頭說道，“或者賞她收拾吧。現在就算不戴，等以後嫁了人了，就都能戴了。”
“那些首飾之類的，過個些年樣式不新鮮了不說，也都黯淡了。等小雲出嫁還有許多年，您這麽急著幫她攢嫁妝什麽。”唐國公夫人笑著對老太太說道，“母親別著急。等她要出嫁的時候，咱們再給她預備綾羅綢緞，金銀首飾的，新鮮光鮮，不比現在攢著強？”這話就是在揶揄雲舒了，雲舒要出嫁還不知得多少年呢，雲舒不由紅著臉往老太太的身邊靠著小聲說道，“大過年的，夫人隻知道消遣我。”
唐國公夫人就笑了起來。
她心情今日不錯，見把雲舒逗弄得紅了臉，知道她臉皮薄，就笑著說道，“知道了。老太太心疼你著呢，就算我不說，難道日後老太太就不惦記這些了不成？”
“自然是要惦記的。隻是如今更惦記……”老太太就看琥珀。
琥珀過年的時候難得穿新鮮的銀紅色的衣裳，本肅容站在老太太的身邊，見老太太一下子把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福了福說道，“我去給小雲收拾枸杞。”她抬腳就走，簡直不敢在老太太麵前停留，顯然很擔心老太太再提她婚嫁之事。見她跑得太快，老太太便和唐國公夫人抱怨說道，“小雲還小，我不著急。咱們日後慢慢兒來。可是你看看琥珀，這都快二十了，她卻不急著嫁人。”
她心裏喜歡的丫鬟了，自然都希望嫁個好人家去過好日子的。
可是都給琥珀把外頭的人挑了一遍了，琥珀就是不答應出府去。
她隻想服侍老太太。
這事兒老太太放在心裏十分惦記，唐國公夫人也一愣便笑著問道，“琥珀到底喜歡什麽樣兒的？母親，說句不客氣的話，琥珀是您身邊最貼心能幹的，又討您的喜歡，一向教養得好，而且往來理事也都是最出色的，那外頭尋常人家的官家小姐也沒有咱們琥珀這般的體麵與大方。如果她不喜歡咱們門下的那些管事莊頭人家，那……她是喜歡讀書人？還是想嫁給官宦之家？如果是尋常的官宦人家，六品五品的，咱們也不是配不上。”
唐國公府正顯赫著呢，老太太身邊最得寵的大丫鬟配一個小官兒這不是什麽僭越的事。
如果琥珀想做官宦之家的太太，唐國公夫人就幫忙留意著。
“不成的。我都問過，她都不喜歡。”
“這就難辦了。”琥珀不是尋常的丫鬟，老太太心疼喜歡著呢，這樣發愁不過是疼愛琥珀至極的緣故，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不必詢問心意就拉出去配了小子的丫鬟。
琥珀的婚事得她自己拿主意，因此唐國公夫人就遲疑了幾分。
“琥珀姐姐隻想陪著老太太，這種感情我能明白。”雲舒小聲兒說道，“一想到離開老太太，什麽嫁人的事兒就都不樂意了。嫁人有什麽意思？不如陪著老太太，和老太太過日子。”當然，這是琥珀這麽想。
雲舒其實覺得自己如果遇到合適的，還是挺願意嫁人的。
“小雲這話說得也有道理。琥珀打小兒在我的身邊長大，舍不得我也是有的。”老太太聽了便笑著說道，“那我就等著她自己想通了就好。”她覺得雲舒這是孩子話，哪兒有陪著她過日子的，因此心裏還想著給琥珀尋人家兒呢，倒是唐國公夫人一邊聽一邊笑，對老太太說道，“小雲和琥珀都是叫您疼愛得隻想陪著您，這都是因慈愛惹的禍。”她不過是說笑，老太太也撐不住笑了，正在這個時候外頭丫鬟進來說唐大小姐來了。
唐國公夫人聽說是庶長女來給老太太請安，微微一頓，臉上露出幾分複雜，卻沒說什麽。
她剛才還在腹誹二夫人沒教好女兒，可是如今想到唐大小姐，她就覺得自己也不怎麽樣。
唐大小姐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可是也叫了她好幾年的母親，唐國公夫人素日裏對唐大小姐還不錯。
可是當沈家倒了，世子夫人病倒在榻上，唐大小姐這麽久都沒有去看自己的長嫂，這叫唐國公夫人心裏很不痛快。
沈家正顯赫的時候，庶女對她那個家世顯赫的兒媳是多麽的尊重討好，處處貼心。
可是當沈家倒了，世子夫人失去了娘家的靠山，甚至全家獲罪，唐大小姐就仿佛這府裏沒有世子夫人這個人了似的。
長嫂病倒竟然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這叫唐國公夫人心裏怎麽痛快？
隻是趨利避害或許是人之常情，唐國公夫人也不能說唐大小姐這麽幹有什麽不對，隻能在心裏歎氣罷了。
“叫她進來。”老太太見雲舒又消瘦又憔悴，心裏心疼，不願意叫她在自己的麵前服侍勞累，因此叫雲舒去後頭雲舒時常做針線的小隔間裏去歇一會兒， 正見雲舒聽話地去休息，就見唐大小姐已經披著一件十分精致的銀鼠皮鬥篷進來。因是新年之中，雖然外頭有沈家獲罪這樣的晦氣事，然而在家裏頭的時候唐大小姐倒是打扮得依舊喜氣洋洋的。大紅的衣裳，連妝容都比一向要鮮豔幾分，此刻上前就給老太太和唐國公夫人請了安。
“快坐吧。”老太太見長孫女氣色不錯，便微微點頭。
她叫了一旁的大丫鬟給唐大小姐上了茶，唐大小姐笑著接過來喝了一口稱讚著說道，“還是您這兒的茶香甜。”她雖然臉上帶著喜氣，然而卻似乎藏著心事，一副有話想說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樣子。老太太到底是見慣了世麵的老人家，因此見唐大小姐似乎猶豫著想說什麽，便笑著問道，“你是有什麽心事不成？”她的笑容仿佛是一種鼓勵，唐大小姐猶豫再三，這才遲疑著看了屋兒裏的丫鬟們幾眼，欲言又止。
老太太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