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其實就是記掛你,因你也受傷了,想來看看你。”珍珠想到自己身邊小丫鬟鶯兒的話,不由扭了扭手裏的帕子,對雲舒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來問道,“小雲,聽說你受傷很嚴重,這麽多天都起不來身……你的傷……能叫我瞧瞧嗎?”


  第137章 猜忌

  雲舒看著臉色有些急切,又有些異樣的珍珠沉默了。


  “看我的傷?”她慢吞吞地問道。


  此刻心裏的那點懷念與記掛都跟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


  看似關心,可是卻未必如此。


  “是啊。我受了傷,覺得自己個兒不好受。你小小的女孩兒受了傷隻怕也不舒坦。你喊我一聲姐姐,於情於理,我也得過來瞧瞧你。”珍珠姣好的臉上擠出幾分關切,卻又帶著幾分僵硬與緊繃,顯然正心事重重。她看著正躺在自己麵前的美麗白皙的女孩兒,想到鶯兒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珍珠姐姐別覺得她老實,這小丫鬟裏誰不知道她最奸猾,最會裝可憐,如果不是如此,老太太怎麽會心疼她什麽似的,你倒是退後了幾分》”。


  “說是受傷養病,其實未必如此。還不是想多在床上躺著好撿功勞,她最會這一套了。”


  “隻是她日日在床上躺著,什麽時候能顯出珍珠姐姐的好來?珍珠姐姐你頭上撞得頭破血流,可是她不過傷了腰,血都沒有流一滴,卻始終不肯出門,這不是想要跟姐姐分功勞是什麽?”鶯兒那張小嘴兒巴巴兒的,在珍珠的麵前說得叫她心煩意亂的,“姐姐可別不當一回事兒。你當她是妹妹,她未必當你是姐姐!這救了郡主的功勞,本姐姐才是應該占大頭兒的,畢竟你流了血了。可是如今她這樣躺著,郡主,老太太,三爺都覺得她更叫人心疼……這如今還有姐姐什麽事兒?功勞都被她搶過去了。”


  “姐姐你可得想清楚,可別叫最後白白受傷,卻叫三爺與老太太都去心疼她去了!”


  “什麽傷,還能這麽久都不好了?她就是裝病,搶功勞。姐姐如果不揭穿了她,怎麽升姨娘,怎麽在三爺心裏還有一席之地?”


  珍珠想到鶯兒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不由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手。


  她不是懷疑雲舒,隻是想著……叫自己親眼見一見這孩子身上的傷。


  如果雲舒是真的受傷也就算了,可如果是真的裝……


  “既然姐姐要看,那就給你看看。”雲舒的聲音有些冷淡起來,見珍珠恍然一般急忙點頭,她勉強動彈了一下,側身,掀開了自己的一段衣裳,正露出自己的一段雪白的腰肢來。小小的女孩兒本就嬌養著些,腰肢如同雪一樣白,隻是那纖細的腰肢上卻出現了好大一片猙獰又令人畏懼的淤紫。這淤青大片顯然都是淤血,隱隱已經發黑,本就瞧著叫人不舒坦,如今擱在這樣白生生的皮膚上,簡直觸目驚心。


  不說別的,珍珠就已經被這大片的淤青給嚇壞了。


  “怎麽……”見那淤青怕人得很,紫中發黑,仿佛壞死了一樣,她竟顫抖著不敢拿手去觸碰。


  “太醫來看了這麽久,怎麽反倒像是嚴重了?”之前的懷疑全都不見了,珍珠此刻不由多了幾分慌亂,顯然發現雲舒受傷的確跟自己和鶯兒想得不一樣。她看起來臉色發白,又有些慌亂,雲舒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將衣裳放下,翻身重新靠在床頭,安靜地看著珍珠,許久之後輕輕地說道,“太醫說這本就是要將養的,不能擅動。太醫大人說我的年紀小,這重重的挨了一下的確是比年長的人挨了一下嚴重些,因此我才不敢出去。”


  她垂了垂眼睛。


  這淤青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大礙,隻是瞧著怕人,然而雲舒卻沒有想到珍珠竟然過來“捉賊”……


  如果她身上已經什麽受傷的痕跡都沒有,隻怕珍珠就不是此刻這樣溫和了。


  大概是要鬧出來的。


  可如果鬧出來……她一個小丫頭裝病轄製主子吃吃喝喝……


  珍珠真的不知道雲舒會是什麽下場嗎?


  她沒有心情對珍珠說什麽體麵的話。


  如果說珍珠隻是想與自己爭些果子,爭些銀錢,雲舒不會跟她計較。


  可是珍珠明目知道雲舒如今孤零零一個,一旦出了府,她一個小丫頭是沒法兒在外頭生存的,卻依舊來捉她的短處。她心裏的回望是說不出來的,隻是不知為什麽,就想到曾經那個溫溫柔柔的清麗的女孩兒如今變成了這樣,不免有幾分心酸。這叫她的臉色有些晦澀,珍珠卻並不知道雲舒在抑鬱什麽,隻是撐著額頭努力喘息了幾聲,這才對雲舒露出幾分刻意的關切來說道,“你受了這樣的傷,難怪郡主與老太太疼你。若是早知道你傷得這樣重,我早就來看望你了。”


  “姐姐也受傷了,自然也該好好兒歇著。”


  “是啊。我也是受了傷的。隻是……”珍珠見雲舒臉色平靜,美麗白皙的麵容並無不悅與不快,就想著她或許並未看出自己來這裏的真意……一個小丫頭怎麽可能想到那麽許多呢?她不由露出關心與愛護來對雲舒說道,“你的傷也很要緊。多歇歇,好好兒養著吧。”她頓了頓,見雲舒的床上還放著一個十分精致的不小的紅木匣子,見這匣子十分熟悉不由一愣,探身拿在手裏問道,“這個匣子……”


  “三爺賞的。”唐三爺賞了雲舒五百兩銀子,另外還有一匣子燕窩。


  燕窩叫雲舒之前都另放在一個大匣子裏叫陳平給拿出去放在宅子收著了。


  因唐三爺本就是個風流雅致的貴公子的性子,手裏的東西都十分精美,就算是個裝燕窩的匣子也都是紅木上雕纂著十分精致的各種木雕圖樣兒,匣子蓋子上還鑲嵌了兩塊細小的美玉,雖然那美玉並不十分值錢,可是這匣子一下子就感覺跟普通的玩意兒不一樣了。雲舒如今多了幾分孩子心性,因此格外喜歡這樣精致的雕工與圖樣,就沒舍得放到宅子裏去,反倒放在府裏,裏頭裝了些平日裏戴的戒指手鐲耳環什麽的,當個首飾匣子。


  叫珍珠拿在手裏,她看了一眼並未放在心上。


  “三爺賞的嗎?”珍珠卻一愣,下意識地看了雲舒一眼,隻是見雲舒並未放在心上的樣子,又年紀這樣小,她也不知是什麽緣故,竟在心裏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笑著打開,一邊說道,“叫我瞧瞧三爺賞了你什麽。”她一打開,見裏頭都是一些雲舒素日裏戴在身上的首飾,便尷尬起來,倒是雲舒輕聲說道,“三爺因我對郡主有功,賞了我些銀子與燕窩。我瞧著這匣子好看因此拿著用來放首飾了。”


  “三爺隻賞了這些?”聽到隻是銀子與燕窩,珍珠急忙問道,“沒有別的了?”


  “難道這些還不夠?”雲舒反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著……你到底對三爺有功,隻一些銀子與燕窩就把你給打發了,三爺也未免小氣。”


  珍珠是唐三爺的通房丫鬟,與唐三爺關係親密,因此這話就多了幾分戲謔。


  雲舒卻沒有笑,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正因為我對三爺有功,護住郡主,因此三爺才賞了我這許多銀子與補品。有功當賞,三爺也賞了我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如果這都還是小氣,那莫非我還得問三爺討個金人兒才算滿意?”她頓了頓,仰頭看著珍珠那張年輕美麗的臉輕聲說道,“我的功勞就這麽多,因此不覺得三爺小氣。隻怕如今,不是三爺小氣,反而是姐姐想要得太多。”


  珍珠突然沉了沉手裏的匣子。


  她片刻,慢慢地把匣子放在雲舒的麵前。


  “你覺得銀子與燕窩就能把咱們打發了?”她幹澀地問道。


  “那姐姐還要什麽?”


  “……你當日也是知道我與三爺之間……也該明白的。”珍珠見雲舒沒有說話,擠出了一個小笑容來坐在她的床邊,給雲舒掖了掖衣服的褶皺,低聲說道,“我與三爺之間的情分,與如今的功勞,這捆在一塊兒難道做不得一個姨娘不成?郡主與三爺隻知道拿金銀補品來給我,可是我想要的卻不是這個。”她垂頭,一滴眼淚落在雲舒的手背上,哽咽地說道,“我隻是想得到我本應該得到的。”


  她本以為唐三爺會因她這一次護主提拔她做姨娘。


  可是這都多久了?府裏卻沒有半點動靜,叫她心裏不禁失望,還有些對唐三爺的幽怨。


  難道他都將從前的情分都忘了不成?

  為什麽還眼睜睜地看著她做個通房,卻不想著叫她體麵一些做個正經的姨娘?


  雲舒沒有說話,揉了揉眼角。


  她也實在對珍珠說不出什麽勸諫的話來了。


  “姐姐隻要服侍好三爺與郡主,不必討要,日後總是會有做姨娘的那一日。”


  合鄉郡主的性子又不是會逼死人的,等日後珍珠真的老實了,會給她這個體麵,畢竟唐三爺日後如果妻妾成群,不是珍珠也會是別人,何必在這上頭露出嫉妒。


  可是珍珠卻仿佛等不及了。


  “可是,可是我……”


  “如果姐姐要跟我抱怨如今的日子,我隻怕不好多聽的。都是三爺房中的私事,說給我聽,我未免僭越了。”


  把三房的那些妻妾相爭,得寵不得寵的事兒跟她一個小丫鬟聽什麽?

  第138章 撞破

  珍珠聽出雲舒的冷淡,不免一愣,繼而紅了臉。


  “我隻是……”


  “姐姐如今身份不同,應該明白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了。”雲舒真是不想聽唐三爺院子裏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唐三爺自己後院沒弄明白,為什麽叫珍珠來她的麵前哭哭啼啼?她忍了忍,對珍珠繼續說道,“姐姐既然一心一意嫁給三爺,就相信他吧。三爺的性子不是喜新厭舊的,總不會丟下姐姐不管。姐姐難道不相信他會為了你著想不成?如今一心想要,反倒失望。不如一心一意好好兒服侍郡主與三爺,總是會有前程的。”


  “三爺如今心裏哪裏還能想到我呢?”


  “如果三爺沒在心裏記掛姐姐,那姐姐如今能過得這樣舒坦?”


  雲舒頓了頓,繼續說道,“姐姐既然能出屋子來看望我,想必是已經養好了傷的。既然養好了傷,就出來走走……對身子骨兒也是好的。”見珍珠咬著嘴角含著眼淚看著自己,雲舒看著她輕聲說道,“無論如何,陪在三爺身邊是姐姐自己選的路。既然已經選擇,就應該去相信三爺,而不是自己關在屋子裏悲悲戚戚,擔心有人還謀害自己。”她想到珍珠要看自己傷口的事兒就隻覺得氣悶,見珍珠眼裏晶瑩的眼淚落下來,停頓片刻才繼續說道,“而且,郡主才是三爺的正妻,夫妻和睦本是應該……姐姐如果受不住這個,當初又何必嫁給三爺?”


  當初是她歡天喜地要去給唐三爺當通房的。


  難道那時珍珠就不知道,唐三爺的性子是不會寵妾滅妻的?


  既然什麽都知道,那如今黯然神傷又有什麽意思。


  “我隻是沒有想到……”珍珠訥訥地說道。


  她隻是沒有想到,唐三爺沒有立刻就把她提拔做姨娘,反而隻是拿一個通房就打發了她,令她如今落入窘迫的地步。


  “姐姐當初一心跟隨三爺,難道隻是為了一個通房的名分?”雲舒已經實在受不了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十分煩躁,或許是因珍珠如今糊塗的樣子令她不忍,又或者是……見到了這些一心一意想要留在府裏為主子妾侍的苦楚,垂了垂眼睛露出幾分嚴肅來問道,“難道不是為了與三爺的情分?如果是因一心愛慕三爺,那正應該什麽名分都不在意,一心相信三爺不會辜負自己才對。可如果隻是為了一個姨娘的名分……姐姐……”


  她沒有多說什麽,可是卻什麽都說了。


  珍珠霍然起身,踉蹌了一下,連帶著身邊的小凳子都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響聲。


  “原來你也是看不起我的。”她紅著眼眶,眼淚滴落下來。


  “如果姐姐這樣說,我也無法反駁。隻是我無論如何都記著當初姐姐對我的那一片維護之心與善意。”雲舒聽見珍珠發出了嗚咽之聲,沉默片刻抬頭,仰頭看著自己眼前清麗溫柔的女子輕聲說道,“看在當日姐姐對我的那一份情分,如今我就與姐姐說一句實話。我的確不喜歡姐姐的做派,卻並不是因你是通房不是姨娘就看不起你的緣故。而是當年姐姐自己就做錯了事。如果當真愛慕三爺,當初為何許嫁給李家?身上背著李家的婚事,辜負了另一個人的大好年華,姐姐不覺得自己對不住李家?你退親簡單,可是李家卻將一切都背負,你將李家的大哥置於何地?!”


  她忍著不說,不過是給珍珠幾分體麵。


  都已經開始議親鬧出與唐三爺這樣的事,這不亞於給人家李家扣上一頂綠帽子……


  但凡是個有血性的男子,誰會覺得這是無關痛癢的事?


  傷害了人,如今還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實在叫雲舒看不下去。


  “可是我與三爺……”


  “我沒有說三爺沒錯。這件事裏唯一收了傷害的隻有李家的大哥,姐姐,做錯就是做錯,不是幾滴眼淚就能抹殺的。”這件事裏,唐三爺與珍珠都是錯的,隻是唐三爺如今不在眼前,雲舒懶得提他,看見珍珠淚光點點的樣子,她笑了笑才繼續說道,“既然姐姐總是說情分,情分,那我就更要跟姐姐說個清楚。姐姐日後不要再在我的麵前提什麽情分。我隻覺得沒意思透了。”


  “不是我一定要與李家結親,實在是我不想因我的事叫老太太惱了三爺。”珍珠不免哽咽地說道。


  “可是姐姐與三爺之間有了約定,去了三爺院子與李家分割的時候怎麽不怕老太太惱了三爺了?”雲舒反問。


  珍珠啞口無言起來。


  她拿帕子捂著臉低低地哭,羸弱纖細,可憐極了。


  “如果姐姐當真有勇氣,老太太又沒有逼著你去嫁到李家?說一句不願意難道就那麽難?可如果姐姐當日沒有勇氣拒絕老太太的婚事,那之後怎麽又有勇氣非要鬧著退親跟三爺在一塊兒?”雲舒沉了沉心對她說道,“姐姐,我說一句你不樂意聽的。郡主與老太太對你都足夠寬容,從未在三爺的麵前說過這些,也沒有挑撥過你與三爺之間的感情。無論如何,這已經仁至義盡,做人得知足。你已經得到三爺,能與他朝夕相對,如今的不滿足,是因為對三爺的感情,還是因你的貪心?”


  她垂了眼睛。


  “我累了。姐姐,你既然已經看望過,就請回吧。”


  “小雲……”珍珠哽咽了一聲。


  雲舒搖了搖頭,端起一旁的一碗剛剛珊瑚拿過來的蓮子羹慢慢吃起來。


  說了這許多話,嗓子都疼,此刻滋潤溫熱的湯水落在胃裏,叫雲舒的心情也好了些。


  “我知道了,你是不想見我的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隻是我隻想叫你知道,我,我沒有……”珍珠本想說她並沒有雲舒想象中那樣不堪,隻是想到自己來看望雲舒的那些小心機,不免漲紅了臉轉身走出去。她霍然打開了雲舒的房門,卻猛地駐足,雲舒隻覺得她似乎僵硬地站在那裏許久,不由茫然地從床上看過去,卻見天光從房門處照進來,倒映著個人影,看不真切是誰,可是一股優雅的熏香氣息卻慢慢地透入雲舒的屋子。


  這熏香優雅華貴,叫雲舒覺得有些熟悉。


  “三爺……”珍珠一聲帶著哽咽的呼喚,頓時叫雲舒一愣。


  她不免驚訝地看向門口,卻見人影沒有動作,隻是唐三爺的聲音帶著幾分清冷地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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