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第62章 繼母
這哭聲過於尖銳。
雲舒和翠柳喜氣洋洋正想著怎麽吃烤肉,聽到這裏不由麵麵相覷,被敗了興。
“誰啊。大白天的瞎嚷嚷。”翠柳小聲兒抱怨,“也不嫌吵得慌。”
雲舒卻覺得這聲音……怎麽仿佛就在附近呢?
“這是……”她因不清楚情況,因此還與翠柳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而陳白家的卻已經匆匆地過來,帶著幾分急切地說道,“怎麽宋家的那女人過來了?”她這樣一說,雖然沒有清楚地指名道姓,然而雲舒卻似乎想明白了什麽,下意識地看向皺了皺眉的宋如柏,顯然是知道了,這在外頭哭鬧的正是宋如柏的繼母。然而這鬧起來也十分不像話,大熱的天兒,這在家裏覺得熱的大多在外頭乘涼,女人哭鬧起來,自然少不了圍觀的人。
紛紛擾擾的,叫宋如柏的名聲隻怕會變得很壞。
“出去看看。”陳白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雖然一向圓滑世故,也不愛沾染是非,可是宋如柏如今就在自己的家裏,外頭卻有人哭鬧,怎麽也不能坐視不理。
更何況陳白很懷疑宋如柏的繼母這是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
雖然嘴裏口口聲聲什麽國公府的下人,主子奴才的一本正經的,可是能留在唐國公的身邊做管事,出入的都是高官顯宦家中,陳白心中自然也有幾分傲氣,怎麽可能由得別人在門外踩自己的臉。他見宋如柏欲言又止,便擺手說道,“你不要擔心。這些年鄰裏鄰居,誰不知道她是什麽人,你又是什麽人。”這明顯是見宋如柏的日子過得好了,因此不忿,想要重新把宋如柏踩下去。
一則是見不得人好,另一則,那女人隻怕也是唯恐宋如柏日後得勢了,清算她。
這樣狠毒的繼母,雲舒不由咬了咬嘴角,跟著陳白就走到了陳家的大門邊兒上。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繼母。
如果有一天繼母知道自己在唐國公府裏成了得寵的丫鬟,是不是也要來她的眼前敗壞她的清譽?
這樣一想,雲舒就覺得不能對宋如柏被繼母刻薄陷害置之不理。
因為想必她也是希望,如果自己有被生父繼母欺負的那一天,也會有人對自己出手相幫的。
想到這裏,雲舒心中更加在意了幾分,見宋如柏攔著陳白不叫陳白出去,自己慢慢地走到了門外,就見門外,一個穿著一身綾羅綢緞,看起來帶著幾分豐腴的女人正叫一個穿著錦衣的少年守著,自己不顧及地上的肮髒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得涕淚橫流,嘴裏也叫罵不停。看著那張十分美貌,就算是此刻一副猙獰扭曲的樣子卻不能掩蓋那份美貌的臉,雲舒一下子想通了,為什麽宋如柏的生父就算是這女人不是個好的,卻一直都在容忍,還和這女人生了個兒子。
因為這是個美人。
可是人美心卻醜陋,叫雲舒生出幾分厭惡。
“你還敢出來!”這美人正拍著大腿哭鬧得不行,雖然已經看起來四十歲了,然而卻依舊風韻猶存,此刻叫身邊的錦衣少年捅了一把,看見宋如柏從陳家走出來,頓時氣勢洶洶地跳起來指著他罵道,“好一個小畜生,自己撿了高枝兒飛去了。如今巴結上皇子公子,竟然忘了自己的老娘還在受苦!你這樣不孝,也不怕天打雷劈!老宋啊!你快來看看這個不孝子,你這一閉眼,我們娘兒倆就成了孤魂野鬼,叫他恨不能置於死地了!”
她哭著抱著身邊的錦衣少年,母子兩個頓時嚎啕起來。
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雲舒真是服了。
“真是可惡。”她低聲說道。
“宋伯父也真是的,怎麽當初娶了這麽一個敗家星,如今禍害宋大哥,自己都沒了命。”翠柳低聲說道。
雲舒便輕聲說道,“你知道什麽。她生得好看,宋大哥的爹如果愛極了她,哪裏還顧得上親兒子的死活。”她不相信宋如柏這麽多年被繼母苛待,甚至穿得那樣差勁,瞧著手上都是幹粗活的老繭,甚至早前一副忍饑挨餓的樣子,他的父親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是因更愛如花美眷,因此對長子的死活完全不在意罷了,隻是可惜他爹大概也沒想到,兒子是這女人的眼中釘,等到了自己病了,自己也成了女人的眼中釘。
這嗚呼哀哉,一病死了,卻留了禍害。
“你說得也是。”翠柳見雲舒眼底生出幾分清冷,知道她想到了自己,急忙握住雲舒的手輕輕地摸著她的手背說道,“不過你不要擔心自己。如果你也遇到這樣的事,我一定幫你把那女人打出去……就算我不行,還有爹,還有哥哥呢。”她的話暖心極了,雲舒隻覺得心裏那一股涼氣都散去,低聲應了,握緊了翠柳的手,目光卻落在門外,就見那女人鬧得更凶,上前就要抓撓宋如柏的臉,一臉猙獰地叫道,“你還搶你弟弟的差事!宮裏的侍衛的缺兒,分明是你弟弟的!”
“什麽意思?”翠柳詫異地問道。
“這是發現在八皇子跟前當差有了好處,因此想搶走宋大哥身上的差事,也進宮去服侍八皇子。”
見那錦衣少年目光閃爍,雲舒嗤笑了一聲。
她一向溫和,可是如今卻不得不生出幾分刻薄與厭惡。
“胡說!”就在此刻陳白突然冷哼了一聲,抬腳出門,走到了宋如柏的身邊冷冷地說道,“宮裏的差事是大哥兒的。你以為沈大將軍這樣昏聵,連自己命誰進宮都分不清。還是以為八殿下是個沒有計較的,自己身邊的侍衛究竟是什麽身份,有沒有被人取代都毫不知情?”他一開口,那女人頓時胡攪蠻纏起來,仰著頭尖聲叫道,“這是我們宋家的事,與你陳家有什麽關係?!莫不是打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主意不成?!”
“一家子奴才,難道還敢覬覦官宦之家?!”
“你們來我家門前吵鬧,當我是死人?”陳白看著這美貌的女人,眼底露出幾分厭惡,冷冷地說道,“在這兒聽著看著的都是鄰居,誰不知道你們宋家是個什麽德行!自己的兒子是個窩囊廢,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倒是想搶哥哥的差事,就算是不要臉也該有個限度。”他本在這條街上就有幾分威望,因此這在左右聽著的便交頭接耳起來,一個說“小時候不給大哥兒飯吃”,另一個就說“不是還把大哥兒趕出家門霸占了好大的院子”等等。
這些話落到這宋家的女人的耳朵裏,她一愣,頓時滾到了宋如柏的跟前坐在地上打滾兒。
“老宋啊,你快來看看吧!你死了,你兒子欺負我們這孤兒寡母啊!不知孝順的東西,宮裏怎麽出了你這樣的小畜生!”
“老宋是怎麽死的,你心裏有數兒。沈將軍給了那麽多的好藥材,老宋如果用了,如今還活著呢!你口口聲聲都是老宋,我倒是擔心老宋活轉回來,頭一個就掐死米這個女人。”雖然這都是事實,然而從前不過是旁人嘴裏暗地裏說說罷了,也不至於叫陳白這樣說出來,然而陳白十分擔心宋如柏當真叫這女人給攪和了差事,畢竟這孝道二字在官場上十分要緊,無論是被這女人轄製日後繼續忍受欺淩,還是因此丟了官職都是不值得的。
“你怎麽敢這樣說!我對老宋多麽好,對這小畜生當初也是真心疼愛!”這女人哭叫道。
雲舒就實在忍不住了,走到了宋如柏與陳白的身邊。
見宋如柏麵無表情,她心裏倒是有幾分可憐。
如今宋如柏沉默才是最好的應對,不然無論說什麽都是錯的,如今沉默不語,倒是有幾分聰明。
“您自然是一位慈愛的母親。”小女孩兒清脆溫柔的聲音響起,在燥熱的街上倒是叫人靈台一醒。
這女人一愣,仰頭看去,卻見是一個生得十分美貌嬌豔,眉目似畫,笑容溫柔的女孩子。
“你……”這明明似乎是跟宋如柏一夥兒的,可是如今卻肯定了她是慈母,叫這宋家的女人驚疑不定。
“陳叔其實剛才誤會您了,您怎麽是一位刻薄的母親呢?”見這女人看著自己越發一頭霧水,雲舒莞爾一笑,一雙清澈的眼睛掃過正站在一旁幹看著仿佛是在看兄長熱鬧的那個錦衣少年,和聲說道,“隻看您將自己的兒子養育得如此白嫩就知道,您對兒子真的是一心一意的疼愛呀。更何況如今父喪未過三月,我們宋大哥如今還穿著素淨的衣裳表示哀痛,可是您這樣心疼自己的兒子,叫他已經換上如此鮮豔的錦衣,還麵色鮮活,可見素日裏飲食起居都是極好的,這氣色好,穿得好,您是多麽慈愛啊。”
漂亮的女孩兒笑吟吟地說話,一點都不動氣,可是卻仿佛魔鬼一樣。
這女人隻覺得四麵八方的目光都匯聚在了自己的兒子的身上,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第63章 八皇子
眼前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丫頭顯然是在提醒圍觀的大家,宋如柏還在艱難地守孝,可是她生的這個卻不孝極了。
穿得鮮豔,還吃得好氣色好,這不明顯是對親爹的死無動於衷嗎?
“您是要去告宋大哥對您不孝是嗎?”雲舒霍然問道。
這女人突然不敢說話了。
她隻覺得眼前那張嬌豔美麗的臉帶著刺骨的冰冷,明明是笑著的,卻叫人心生恐懼。
隻要她敢去告宋如柏不敬繼母,那隻怕宋如柏翻過身就要告她的兒子不敬亡夫……
都是孝道,都是罪過,宋如柏不好了,那她也別想好過。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丫頭!
看著這樣美貌可人,溫柔可愛,可是卻仿佛像是個妖怪!
“你,你!”
“若您想念宋伯伯,也是應該的。我見您穿得這樣美麗,這緞子怎麽也得一匹十幾兩銀子,可見是日日期待宋伯父能夠回魂,與您再續前緣呢?”不然一個新寡的女子,穿得這樣花裏胡哨做什麽?“而且您今日還重新梳妝,這脂粉十分新鮮,口脂也是最鮮豔的紅色,可見是當真想念宋伯伯了呢。”雲舒繼續微笑,目光溫柔如水,可是這女人已經渾身顫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臉。
這話說起來,有點惡毒了。
畢竟男人都死了,這女人打扮得這樣嬌豔是給誰看呢?
可見不安於室。
因此附近圍觀的鄰居之中,就有幾個婦人帶著幾分緊張與警惕鄙夷,“呸!”了一聲,把還在看熱鬧的丈夫給拖走了。
說起來,雲舒也不想這樣刻薄。
可是如果不如此,打掉這女人的種種氣焰,叫她的醜態百出,叫鄰居們都知道她狠毒,宋如柏可憐,日後這女人還要作妖。
隻要今日揭破了這女人種種不堪,也叫鄰居之中這些人都有了他這些不好的印象,就算日後這女人再去衙門去告宋如柏,也不會再有人相信了。
叫雲舒說,今日這女人一鬧,自己說的這些話,至少叫宋如柏不會再被這女人以孝順之名轄製欺負,日後算是可以掙脫從前的家中了。
“隻看您與您家公子生得這樣白嫩,再看看宋大哥,我就什麽都明白了。您是慈母,真的是慈母啊。”雲舒輕輕地感歎說道。
“更何況自己有了親生兒子,你還叫一個都快壯年的繼子在眼前,誰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這話可不是雲舒說的,而是陳白家的的話。陳白家的本就是個爽利人,此刻把這話說出來,已經叫那女人瞠目結舌,仿佛拉著宋如柏回家還成了禽獸似的,這也隻有成婚了的婦人對罵的時候才能說得出口,隻是雲舒聽了陳白家的這樣叫人心裏暢快的話,不由轉頭噗嗤一聲笑了。
隻看陳白家的這樣仗義執言,就算之前對陳白家的有些小小的埋怨,如今也都散去了。
她一笑,笑如春花曉月一般動人,雖然還是小小的年紀,然而已經展露出幾分風華。
可是這份美貌如今也沒有人有時間欣賞了,宋如柏的繼母簡直在陳家這你一句我一句裏節節敗退,最後左右看了看,見這隻有一些閑漢笑嘻嘻地看著自己上下打量,頓時慘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地拉著不甘地回頭卻不敢跟宋如柏說點什麽的兒子跑了。她這才逃跑,雲舒不由聽見一旁的街道上傳來幾聲擊掌的聲音,一愣之下看去,卻見是一雙卓然優雅的少年聯袂而來。
雲舒眨了眨眼睛。
隻看此刻這兩個少年攜手而來的優雅,哪裏還有不久之前在唐國公府後門探頭探腦的樣子呢?
她沉默了一下,卻見那兩個少年已經走到了宋如柏的跟前,其中一個更英俊強壯些的上前拍著宋如柏的肩膀笑著說道,“現在你倒是可以放心了。我還想帶著人砸了你那個繼母家裏給你出氣!”他目光一轉落在雲舒的臉上,挑眉說道,“不過倒是叫我見了一個厲害的丫頭。能仗義執言,還能口口都是你的道理,你很好,很好,非常好。”他一口氣說了三個好字,顯然是雲舒剛才為宋如柏出言十分滿意。
雲舒心中已經有些知道他的身份,卻還是沒有慌亂,輕聲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不需要您這樣誇獎。”
“你知道我是誰?”
“宋大哥如今在服侍誰,您就是哪位殿下。”雲舒沒有想到今日竟然能和八皇子說上話,其實還是有些緊張的。
“倒是個聰明的丫頭。不過聰明卻並不險惡,氣勢朗朗,心懷正氣,你倒是個好的。”這英俊的少年果然是八皇子,他生得眉目英俊開闊,眉宇之間神采飛揚,帶著從小被皇帝寵愛長大的嬌氣,卻並不嬌縱,反而一副清明活躍的樣子,見雲舒給自己福了福,他笑著說道,“唐國公府中有你這樣的丫頭,可見唐家的確家風清正。素錦表姐能嫁到唐家去,可見還是一樁極好的婚事。”
他才笑著說到這裏,就叫後頭文秀優雅的少年用力捅了一下。
他們藏著去窺視唐國公府這事兒沒人知道,八皇子怎麽會脫口而出雲舒是國公府的丫鬟?
這都知道,可見是見到雲舒從國公府出來,那不都露餡了嗎?
八皇子剛才還有些得意,叫身後的俊秀優雅的少年捅了一下,頓時尷尬起來,仰頭看天。
運輸戶裝作沒有看到,也沒有追著問“您怎麽知道我是國公府的丫鬟”這樣沒眼色的話。
見雲舒似乎沒有察覺,八皇子與那少年都鬆了一口氣,倒是陳白已經急忙上前給八皇子請安,恭恭敬敬地說道,“給八殿下請安,給沈公子請安。小人是唐國公府管事陳白。”那俊秀優雅的少年叫陳白叫出身份,雲舒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想沒錯,這果然是沈家的公子,然而見陳白滿臉堆笑,她想到陳白這一轉臉就十分恭敬不由彎起眼睛微笑起來。這樣年少的女孩兒微笑起來自然比陳白這一張中年老男人的臉賞心悅目多了,八皇子與沈公子都對視了一眼笑了。
沈公子聲音晴朗如山間清泉,雙手伸出把陳白扶起笑著說道,“日後都是一家人,不必這樣鄭重。”他微微一頓,尚且年少卻已經眉目俊秀無雙的臉上露出幾分青澀的柔和,溫聲說道,“我似乎在國公大人身邊見過你。”他倒是還記得陳白似的,陳白便笑著說道,“小人有幸陪伴國公爺見過公子兩麵。國公爺對公子讚不絕口,說是人中龍鳳。”這是少年的確生得俊秀卓然,不過雲舒很懷疑唐國公這人有沒有稱讚人的這種興趣。
唐國公一向喜歡沉著臉冷著臉嚴肅著臉,這種稱讚晚輩的事兒,雲舒簡直不能想象。
她隻是抿嘴在一旁笑了。
沈公子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也忍不住輕輕地笑了。
他見雲舒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樣子,又覺得這剛剛還小小的,單薄的護在宋如柏麵前的小丫鬟有些有趣。
“請陳管事替我多謝唐伯父的誇讚。我與八殿下不過是路過,還有些其他的事,就不留了。”沈公子見陳白又給自己與八皇子施了一禮,就知道自己與八皇子再留在這裏難免叫人不自在。他仿佛是個十分溫柔貼心的性子,拉扯了一下還興致勃勃地對宋如柏說著什麽的八皇子,八皇子這才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的確是有些事的。”他轉了轉眼睛,突然從自己的手上抹下一個十分精致的羊脂玉扳指來,丟到了雲舒的懷裏。
“給你的,你護著阿柏,就跟護著我的體麵一般無二。”
宋如柏是他身邊的侍衛,如今還很得信任寵愛,是他貼身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