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因明日就要回去國公府,雲舒與翠柳愈發地瘋玩兒。


  這樣無憂無慮地過了一天,她回到陳家吃晚飯的時候,糯米雞已經做好了。


  聞起來就帶著荷葉的清香。


  “嚐嚐看,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味兒。”陳白家的也隻覺得香氣撲鼻,笑吟吟地對雲舒說道。


  雲舒拿了一個包得四四方方的糯米雞,打開些輕輕地咬了一口。


  糯米彈牙,還帶著荷葉的清香,裏頭的雞肉餡料也十分香甜,還有些香菇枸杞之物在裏頭,咬一口下去,嫩嫩的,十分美味。


  “是這味兒。”


  雲舒點頭了,陳白家的不由笑了起來。


  她隻覺得雲舒哪兒哪兒都極好,聰明又能幹,不僅繡活兒好,就連廚藝都不錯。


  雖然雲舒不會隻動手,可是家中都有廚房裏服侍的人,等閑也的確不會叫她動手親自料理這些飯菜。不過這糯米雞的做法卻叫陳白家的大開眼界。她雖然也是在豪門國公府之中當差,也知道廚房裏的規矩,那些大廚子對自己的手裏拿手的食譜都非常重視謹慎,絕不會這樣大咧咧地給人知道。就算是要傳授,那就得給人家當徒弟,由著師傅對自己的訓導使喚,且得熬著好幾年,許才會叫人家知道這些做法。


  這糯米雞的做法雖然簡單,可若雲舒不說,想要全都弄明白也很麻煩。


  且還是京城之中難得的做法。


  “聽說是南邊兒的做法?”陳白回了家裏也嚐了一個,對雲舒問道。


  “我娘從前做繡活兒的時候有南邊的姐妹,因此才與我娘說了幾樣兒,我覺得滋味極好。”雲舒沒把這種糯米雞的做法當一會兒事兒,敝帚自珍的……畢竟這又不是什麽佛跳牆那樣的有名的美事,在南邊,這種點心幾乎人人家裏都會做,不過是因京城位居北方,因此才顯得稀罕了些。她不大在意,陳白卻思考了起來,片刻緩緩地說道,“若是你覺得這不算什麽,回頭我找人把食譜賣了如何?”


  “哪裏需要賣,這是十分簡單的做法。”


  “可是卻新鮮有趣……雖然賣不上十分難得的價錢,不過勝在有趣。


  “我不過是隨意說說,沒想到還能賣錢。”雲舒想了想就說道,“那就拜托給陳叔。”她答應得也很痛快,陳白便點了點頭,一邊見今日這糯米雞做了好些,便如同早晨時那樣答應,叫人送到了宋家去。他也並不吝嗇,見宋如柏對旁人的善意這樣用心,因此這做的點心也送了一半兒過去,這其中也有陳白心疼宋如柏在家中過得不怎麽樣的緣故。等下人回來,他又問了問宋如柏在家中的情況。


  等知道宋如柏不過是隻吃了一個,其他的都被繼母搶走,他便輕歎了一聲。


  古來,這一個孝字壓得人透不過氣。


  若是宋如柏反抗,雖然叫人覺得痛快,就算世人都明白繼母不慈,可是被詬病的也是以下犯上的宋如柏了。


  “這宋家可真是……”陳白家的雖然偏心病弱的長女些,可也沒有這樣刻薄別的孩子的,見宋家的那個繼室越發地不做人,不由皺了皺眉跟著說道,“叫我說,宋家大哥兒真是看著可憐。”他們也不過是隨意地說了,雲舒忙著個翠柳一塊兒吃新鮮的點心,因這是糯米的,怕是不消化,因此她與翠柳不敢多吃,剩下的也就放在了陳家。等到了第二天的請早上,她就要與翠柳一塊兒回去國公府。


  翠柳早上戀戀不舍的。


  “這是給你帶的茯苓霜,家裏的雖然不及小雲帶回來的那些精致細膩,可到底量多謝,你與小雲每天都喝一碗,對你們女孩兒好。”陳白家的就絮絮叨叨地叫雲舒和翠柳捧著許多的東西輕聲說道,“在那大屋裏也不要吝嗇,就算給人吃些算得了什麽?不過是一些吃食罷了。這些紅棗枸杞,小雲你慢慢兒地吃著。銀子是賺不完的,自己的眼睛是要緊的,不要太勞累。還有你,一向粗枝大葉的,不許在府裏淘氣,叫人抓住把柄。”她最後點了點翠柳的額頭。


  “知道了。”翠柳輕聲說道。


  雖然她在家裏也有許多不快與煩惱,可是每每見到母親為自己用心,她的心也就軟了。


  因碧柳不知什麽緣故在自己的屋兒裏生悶氣沒出來,翠柳倒是心裏更加逞心如意。


  不然叫碧柳知道爹娘給了她這麽多的東西回去,怕是又要吵鬧了。


  “碧柳姐姐身子不爽利嗎?”翠柳是親的,自然不必多問,可是雲舒恪守禮節,便多問了一句。


  “她身子弱。”陳白家的含糊了一聲。


  哪裏是病了,不過是因陳白拒絕拿出兩千兩的嫁妝,秀才相公的婚事怕是要黃了,因此碧柳實在氣得不輕,正躲在屋裏哭著抱怨呢。


  不過這哪裏是陳白家的敢與翠柳與雲舒說的話,含糊了過去也就算了。因對碧柳也沒什麽興趣,雲舒也不多問,知道了也當耳邊風聽了就算了。她們兩個小姐妹叫陳白送到了國公府後頭的角門兒出,雲舒才與翠柳一同進了國公府,就聽見角門不遠的地方傳來了男女說話的聲音。因見前頭是珍珠與一個高大的陌生青年,兩個人似乎還有些拉拉扯扯,雲舒就有些不好走過去,又因角門隻有這一條路,唯恐珍珠尷尬,便拉著翠柳一塊兒躲在了角門後頭的角落。


  她心裏倒是有些奇怪。


  珍珠一心癡戀唐三爺,如今把老太太屋兒裏的繡活兒都給了雲舒做,一心一意等著給唐三爺做妾,怎麽如今反倒與另一個青年牽扯不清的樣子?


  見那青年雖然高大,可是身上穿的不過是尋常的衣裳,哪怕是簇新的,也料子也十分尋常,且長手長腳看著有些仿佛是莊稼人……雲舒頓時靈台一醒。


  這怕不就是老太太之前給珍珠定下來的那位莊頭家的未婚夫?

  因她之前聽翠柳說過,那位老太太門下的大莊頭家中兩子,一個兒子要娶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珊瑚,另一個就要娶珍珠,雲舒想著這位莊頭在老太太麵前必然十分體麵,不然也不可能一口氣就能娶到老太太麵前這樣的大丫鬟,聽說家中十分有錢,使奴喚婢不說,生活得十分富庶。她今日躲在角落裏看著也仿佛是有些這意思,這青年高大強壯,衣裳雖不是錦緞可也都是整潔幹淨,雖然是個莊稼漢的樣子,可是看起來卻並不畏畏縮縮。


  不過就算看著是個極好的青年,然而與芝蘭玉樹一般的貴公子唐三爺比起來,那也是雲泥之別。


  珍珠……心中戀慕唐三爺,怕是看不上這樣的青年的。


  這青年也僅僅是模樣兒端正罷了。


  果然,珍珠此刻看著那有些手足無措的青年落下淚來。


  她本就是溫柔秀美的婀娜女孩兒,此刻梨花帶雨,那青年一雙手都不知何處安放了。他似乎抬手想要給珍珠擦擦眼淚,可是看了看自己的大手,又有些不敢去觸碰珍珠。雲舒看見這青年腳下全都是些帶來的土產,裏麵什麽都有,雖然還不及她們這些小丫鬟頭上的金釵值錢,可是卻明顯都是用心過的。雲舒見這青年拿珍珠如珠如寶的樣子,再想想珍珠的心事,不由有些唏噓。


  “你,你別哭。”那青年有些惶恐地說道。


  “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可是隻求你退了你我的親事吧。”珍珠紅著眼眶對這青年輕聲說道,“今生你我沒有緣分。若有來世,我一定報答你的恩情。”她迎著青年突然怔怔的目光含淚說道,“我心裏有人了,若是不能嫁給他,我也不想嫁給別的人。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這份情我不能接受。”她落淚的樣子也很美,雲舒卻不由皺了皺眉,終於明白了之前珊瑚的那份不滿。


  既然早就心裏有唐三爺,當初老太太說要將她嫁給這青年的時候怎麽不開口?

  如今蹉跎了這人這麽多年,一句“不能接受”就完了?


  她抿了抿嘴角,見那青年最後垂下頭一副受傷的樣子,便輕輕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本配不上你。”他輕聲說道,“你既然對我無意,那就算了。”


  他鬆了口,珍珠滿是晶瑩的淚光的眼睛頓時一亮,卻又有些忐忑地問道,“我不好與老太太說不能嫁給你。可不可以……你去與老太太說,不願意娶我?”


  第26章 退親


  這話有些得寸進尺了。


  雲舒的臉色都有些異樣。


  這怎麽反倒像是把錯兒都推給人家這個對她十分有意的青年?


  隻是想想珍珠的意思,雲舒就明白了。


  若是珍珠主動退親,之後再去唐三爺的房中,不僅珍珠身上要背負嫌貧愛富的罵名,就算是唐三爺……要一個丫鬟做小妾不算什麽,可是橫奪門下的未婚妻子做小妾就有點過分了。這豈不是叫唐三爺的清名受辱?

  可就算是明白珍珠這樣做的意思,雲舒也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


  怎麽好事兒都成了珍珠的了?


  這青年又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樣的傷害?

  她心裏有些不滿,就見身邊也捂著嘴的翠柳眼裏露出大大的震驚,等這青年怔怔地看了珍珠一會兒,無力地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他似乎很傷心,又似乎想要說點什麽,訥訥了半晌,垂頭把地上給珍珠帶來的東西都撿起來提在手裏,低聲說道,“我是真心想對你好。”他抹了一把臉垂著頭走出了國公府的角門,雲舒與翠柳躲在角門後頭一聲都不敢吭,直到這青年走出去,珍珠捂著臉低低地哭了一場也走了,她這才拉著翠柳從門口走出來。


  她的腿有些僵硬,又有些抽筋,垂頭揉著小腿不吭聲。


  “珍珠姐姐這是……”翠柳驚聲說道。


  她剛才能忍住沒有開口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要叫人聽見。這事兒,你爛在肚子裏,誰都別說,日後事情分明了你就明白,咱們還是不知道的好。”這事兒事涉老太太最為之驕傲的兒子,因此隻有不知道才是最安穩的。雲舒低聲叮囑了翠柳,翠柳頓時臉色微微一變,就知道珍珠鍾情之人必定是府中的主子了。她急忙點頭答應,與雲舒約定誰都不說知道珍珠與這青年關於退婚的內情,兩個小丫鬟就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塊兒回去了自己住的大屋裏。


  翠柳大方地拿出紅棗什麽的來與大家分享,雲舒之前也買了幾個精致的小匣子,裝些小首飾倒是難得有趣,分給了同屋裏的小丫鬟們。


  至於鶯兒的,雲舒自然沒給。


  她雖然不會計較鶯兒的許多的閑言碎語,可是若還買東西送給她,那不是賤得慌嗎?

  不過她倒是預備了些十分精致有趣的核雕送去給了老太太房中的幾個大丫鬟,琥珀珊瑚等人都有,因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連珍珠的都給了。今日珊瑚倒是神清氣爽,神采飛揚的,本就生得美貌,也是個厲害精明的性子,此刻就叫雲舒在一旁等著,自己去了她自己的屋兒裏,不大一會兒就拿了好大一袋子的各色堅果來給她說道,“拿去吃著玩兒吧。”這些堅果裏有鬆子,有小胡桃,幹幹淨淨的。


  雲舒看著眼熟,頓時想到,之前與珍珠交談的那個高大的青年也拿得跟這些差不多。


  “多謝珊瑚姐姐。”這怕是要與珊瑚成親的那位送的。


  見珊瑚眉宇之間不見抑鬱,顯然與自己要嫁的人感情不錯,雲舒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如今倒是唯恐珍珠的事兒牽連到珊瑚的婚事了。


  “客氣什麽。”珊瑚哼了一聲,心情不錯地拿了些新鮮的果子親自去洗了,放在水晶盤裏拿去上房給老太太嚐鮮,顯然也是為了叫未來夫家在老太太的麵前討喜。見她腳步輕快,應該是將珍珠的事兒與夫家有了些溝通,雲舒這才放心地把這些堅果送回自己的屋裏,就去了老太太的上房給老太太磕頭。她出門幾日回來,老太太看見了就笑著說道,“仿佛長得更俊俏了些。”


  這是自然的。


  因在外開闊了心情,雲舒的身上自然多了幾分輕鬆寫意,因此與從前有些沉默的樣子不一樣。


  “還記得老太太呢。”珊瑚在一旁給老太太捶腿笑著說道,“我聽說她還給老太太買了什麽。”她這笑著開口,雲舒便不好意思地說道,“老太太什麽沒見過,什麽沒用過呢?我也隻是想著有些野趣兒。”她一副孩子的天性,送給老太太的不過是十二個專門捏製的十分精致的泥人,臉譜各自不同,栩栩如生,看著就很有趣。倒是老太太起了一些童心,叫人拿了泥人到麵前看了笑著說道,“這是城南泥人張家的手藝,倒是難得了。”


  “老太太看得出來?”珊瑚湊趣兒地問道。


  “早年的時候我倒是也有過一套,不過時間久了不知去了哪兒,如今見了自然能看得出來。這一套可不便宜。”老太太說道。


  雲舒紅了紅臉輕聲說道,“孝敬老太太,隻為了能叫老太太笑一笑就是我的功德了。哪裏有問銀子的。”


  不過老太太倒是說對了。


  她雖然也有幾個泥人,不過卻都不是這泥人張家買的,不過是街上的,便宜。


  給老太太的這套精致,更加生動複雜,的確很貴。


  她小小年紀,生得美麗可愛,卻一心赤誠,老太太便微微點頭,叫琥珀將這泥人給收了。


  “你別說,你這一出了門,我這兒的針線都覺得粗糙了。”


  “老太太這是笑話我呢?您這兩日的針線可都是我做的。”珊瑚笑著說道,一邊放下手裏的美人錘,哄著老太太吃了一塊新鮮的果子。這些美貌的大丫鬟簇擁在老太太的麵前陪著老太太說笑,不大一會兒又去抹骨牌了,雲舒就從老太太的麵前下來回去後頭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做的針線,才拿起來一雙給老太太要做的襪子,就見琥珀繞過了屏風走進來,拿了一個小匣子對她說道,“老太太要賞你的。”


  “賞我?”無功不受祿的,雲舒也不知老太太怎麽突然要賞她。


  “老太太剛才說,你一個小丫鬟,一個月的月錢才多少,卻舍得買那樣精致的泥人給她,可見是個孝心人。老太太賞的是你第一次出門就記得她的心,也是你的赤誠。”見雲舒有些不安,琥珀冷淡的麵容和緩了些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老太太知道你對她一片真心,自然歡喜。隻是叫你日後出門不必想著給她買東西,不然日日想著她,她反倒成了你們心裏的累贅。”


  “老太太對我一直都很好。”


  “正是因知道你的心,老太太才心疼你。”琥珀把匣子放在雲舒的手上便說道,“你不在這兩天郡主賞了咱們屋裏大丫鬟些錦緞,單獨給了你半匹,如今收在我的房裏,有時間的時候你去取了來。”見雲舒點頭,她沉默了片刻便說道,“若是大屋裏放著不便,放在我房中些時日也無妨。”她這話就救了雲舒的急了,雲舒急忙感激地應了,見琥珀叫自己給老太太做一套裏衣,便也記在心裏。


  見她回來也不偷懶,琥珀這才點了點頭,出去陪著老太太了。


  見她走了,雲舒才翻開了匣子,且見這匣子不大,卻精致得很,仿佛是紅酸枝木雕琢,赤紅可愛,裏頭滾著幾個十分漂亮的寶石戒指,還有兩三個小丫頭也能上頭的小簪子,簪子還墜著銀線連著的珍珠,若是插戴在頭發上,垂下的珍珠搖晃,倒是有些輕靈可愛的趣兒。雲舒倒是十分喜歡這個紅木匣子,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才放在了手邊,認真地開始給老太太縫衣裳。


  因老太太不急著穿,因此雲舒也越發認真,把針線都揉進了本就柔軟的布料裏頭。


  這做事是否用心,是否沒有偷懶,旁人不知道,可是穿裏衣的人自然知道。


  等雲舒的裏衣做好了,老太太穿在身上,頓時就感覺到了。


  她對雲舒就越發滿意,素日裏也十分看顧,且因雲舒年紀小,也不使喚她做別的活兒,就算雲舒有時候自己編兩個花結兒,老太太也並不在意。


  更因打從唐三爺成親之後,如今在朝中有兄長提攜也在翰林院做事風生水起,唐國公府越發有崢嶸氣象,合鄉郡主又是一個麵麵俱到的性子,行事從來不被人詬病,這國公府裏一時都說唐三爺與合鄉郡主是天作之合。因感念老太太對自己的確慈愛,合鄉郡主投桃報李,一邊謹慎地不去在日常殷勤孝順上越過長嫂唐國公夫人,一邊對老太太就十分關懷,無論是在老太太的麵前說笑湊趣兒,還是廚房裏得了新鮮的菜色也都想著老太太一份兒。


  她這樣孝順,老太太自然是十分滿意的。


  雲舒也得了合鄉郡主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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