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當初小雲本來就穿著一身兒破衣裳被賣進來的,身無長物,就算是想要打扮也沒有這樣的身家。不過顯然琥珀也看出她從前的窘迫幾分,淡淡地說道,“這幾樣兒足夠了。日後來老太太麵前……”
見雲舒欲言又止,顯然是有些遲疑,她垂目緩緩地說道,“我叫你的時候,你就跟著我服侍老太太。若是我不叫你,你也不必爭先恐後。”
她沒有再說什麽,隻將麵前的匣子重新鎖上,見雲舒已經抬手把鐲子和那枚一開始挑出來的紅寶石金戒指給戴起來,便微微頷首。
雖然雲舒挑的這戒指細細的,不過因雲舒年紀小,手指纖細尚且有幾分稚嫩,這金色在她的手上很好看,且也不顯得一副暴發戶的樣子。
“是個懂事的。”若雲舒不機靈,隻把鐲子都給藏起來唯恐戴壞了,那就辜負了琥珀的心意。
畢竟,給雲舒就是叫她戴著叫老太太心裏歡喜的。
“若沒有姐姐提點,我何嚐知道這些道理呢?”雲舒也知道琥珀這樣的大丫鬟是看不上自己手裏的那點兒身家的,因此也不拿手裏的東西孝敬琥珀,隻是帶著幾分感激地說道。“若姐姐日後有差遣,我一定不會偷懶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腰間的荷包拿出來,想把剩下的三枚戒指放進去,隻是雲舒看了一眼這個料子尋常的荷包,卻微微一愣拿了過來看了看問道,“這是你繡的?”
荷包簡單,料子也尋常,配線也尋常,看起來都很簡陋,隻是上頭繡的荷花卻見幾分根底。
針線細致,已經很有火候了。
舒展的荷花雖然配線不鮮亮,不過卻有幾分栩栩如生。
“你的繡活兒倒是不錯。”
“我娘親亡故之前是江南來的繡娘,因此也教了我一些。”這荷包是小雲繡的,隻是如今雲舒繼承了小雲的身體,自然也記得怎樣繡這些針線。
見琥珀露出幾分傾聽的樣子,她便扭了扭這荷包輕聲說道,“她的繡活兒極好,從前也供著繡莊裏的差事。我年紀小的時候娘親就教過我,如今也有娘親的幾分本領。”她不吝嗇在琥珀這樣的大丫鬟麵前展現自己都會什麽,因為若是要在老太太的院子裏升職,也是需要有些本事的。
她不會如鶯兒那樣四處鑽營十分伶俐,卻希望自己能靠著自己一些針線等等有些不錯的位置。
後宅之中算本事的,除了廚藝,也隻有針線活兒了。
“你娘不在了?”琥珀問道。
“前年一病沒了。”說起來小雲的出身也十分令人唏噓。
她本是京城邊兒上鎮子上的人,家中雖然貧寒,可是因娘親是個繡娘,生活也勉強可以支撐。隻是前年的時候她娘親死了,爹爹便迎娶了後娘。
都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新進門的青春嬌豔的後娘把小雲的爹迷得是神魂顛倒,哪裏還記得自己的女兒,因此沒過多久,就聽了她後娘的慫恿把小雲給賣了。
因小雲生得好,且也認識幾個字,這樣有品貌的女孩兒在鎮子上賣不劃算,人牙子給了她爹十兩銀子,把她賣進了唐國公府裏來。
雲舒想到小雲被生父賣了十兩銀子,心裏忍不住有些悶悶的發疼。
那或許是小雲殘留在她身體裏的心情了。
“對不住。”琥珀的臉色柔和了幾分。
“沒什麽。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在府裏有主子和姐姐們的關照,吃得好穿得好……”其實說起來,除了自己成了丫鬟,雲舒在唐國公府的日子過得很不壞。
一個月的月錢有半吊錢,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了,就算是外頭那些尋常百姓家,半吊錢也能過得十分不錯。不過因唐國公府包吃包住,每三個月還發一套新的衣裳,這每個月半吊錢就全都叫雲舒能給攢下來。
若不是如此,雲舒也不可能會發出豪言壯語,說是以後就能當個小地主了。
她在唐國公府日子過得好,因此長得也更好了些,比在家裏的時候過得好得多。
在家中的時候,小雲的親娘有好的先緊著小雲的爹爹,之後才有小雲,偏她的爹並不是一個心疼妻兒的,但凡有些好的就先掃蕩幹淨,哪裏能記得還有自己的妻子女兒呢?
想到小雲在家中的時候也曾經看著爹爹幾口將整隻雞腿全都吃掉,然後口口聲聲去讀書做學問,卻不多問小雲母女有沒有沾過葷腥,雲舒就覺得厭惡。
說是做學問,都三十多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隻知道在家裏做讀書人的樣子,也不管家中的生活,因此才硬生生地累死了小雲的娘親。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再說什麽。
“這荷包極好,回頭我拿了料子與針線,你給我繡一個。”琥珀的臉色柔和了很多,見雲舒痛快地答應,沒有再說什麽,帶著她從側間兒裏走出來。
老太太本望眼欲穿地等著兒子,見了雲舒出來也不是十分在意。不過見她之前素素的身上多了金飾,到底十分滿意,微微頷首。倒是琥珀低聲在老太太的耳邊說道,“是個實誠的丫頭。奴婢叫她自己挑,她隻挑了個最輕,寶石最小的紅寶石戒指。”
“這樣才好。又不是眼皮子淺,也不貪得無厭。”老太太這才看著低眉順眼的雲舒笑了。
雲舒也不曾多說什麽,隻給老太太福了福,這才叫她從屋兒裏出去。
她出去了也沒有回去大通鋪,反而還是回了茶水間。見茶水間裏還是沒人,鶯兒也不知去了哪裏,不由心裏歎了一口氣。
若說鶯兒四處鑽營,也在老太太麵前露臉,可是如雲舒今日這般賞賜卻實在是沒有的。倘若鶯兒專心本職,認真地在茶水間裏做事,那今日得到老太太這些東西的豈不是鶯兒?鶯兒這到底是本末倒置了。
她心裏想著心事,又從荷包裏翻出了琥珀挑給自己的戒指,見一顆是貓眼兒,兩顆綠鬆石的。
她因聽見老太太說今日中了探花的三爺會來給老太太請安,也不敢走,唯恐主屋兒裏要熱茶,隻是沒想到到了夜色黑了,就有別的小丫鬟來跟她換班兒。
聽說那位探花三爺今天不會回來,去應酬同年,她直接回了休息的屋子去吃飯。
她住的屋子裏住著八個小丫鬟,因都年紀相仿,因此都還勉強說得上話兒,雖此刻人不全,可還都嘰嘰喳喳的在一塊兒正喜氣洋洋地說府中今日的喜事。
她們還沒吃飯,等雲舒進門,翠柳先迎了上來,眉開眼笑地說道,“咱們今日的體麵人回來了。”她把雲舒推到了吃飯的桌子前麵,雲舒見小丫鬟的分例都還在,除此之外又有一個加菜,是一道嫩炒肉絲,醬色鮮豔,熱騰騰的,該是剛出鍋的。
“這也是賞的?”她好奇地問道。
“可不是。是國公爺叫府中都添菜,到底三爺高中是喜事。”翠柳先把半吊錢放在雲舒的手裏,這才說道,“不過你今日得了老太太的賞,咱們當然要一塊兒高興高興。”
雲舒機緣巧合去了老太太的屋裏服侍了半日,這是瞞不住的。雲舒也沒想瞞著。她隻是抿嘴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從桌子上端起了茶杯笑著說道,“那我以茶代酒,多謝大家等我一塊兒吃飯。”她這話叫幾個小丫鬟笑得前仰後合。
雲舒一向與人為善,人緣兒不錯,且她本也不是喜歡搶風頭的性子,因此也沒人嫉妒她。
倒是有小丫鬟問雲舒在老太太麵前服侍什麽,雲舒就老實地說道,“哪裏有我服侍的份兒。不過是跟在忙碌的姐姐們身後傻站著,老太太見我眼生因此多問了兩句。”
雖然她說得簡單,可是也引人羨慕,翠柳都聽住了,帶著幾分憧憬地說道,“若是有一日我也能叫老太太多問兩句,叫我站一天都好的呀。”她和雲舒最好,雲舒便笑了,握了握翠柳的手,正是幾個小丫鬟一塊兒開心的時候,就聽見屋兒門口突然傳來重重的幾聲腳步聲。
之後,一個生得眉眼嬌俏,同樣穿著一件紅衣的小丫鬟挑了簾子進來。
她進了門,憤恨地瞪了雲舒一眼,走到了大通鋪上不知拿了什麽,走過雲舒的時候用力一哼,這才重重地摔了簾子直接走了。
第5章 賺錢之路
鶯兒這樣氣勢洶洶地走了,雲舒忍不住看過去。
她看著鶯兒的背影消失在了簾子之後。
“沒事兒,別理她。”翠柳卻不當一回事兒,看見雲舒似乎想要說什麽,壓住她的手往她嘴裏塞了一口今日的小菜低聲說道,“她這樣要強,有能耐去和姐姐們鬧去。難道我們中的人隻能聽她的得寵,都不能在主子麵前露臉了?明明是她自己不知去哪兒玩兒去了,叫琥珀姐姐找不著人才叫了你去頂替,怎麽反倒成了你的錯處了?就算是她是老太太麵前用熟了的,難道就不能用別人了?一樣的丫鬟,她比誰高貴不成?”
這話,雖然是在說鶯兒,翠柳其實也是說給其他小丫鬟們聽的。
畢竟因今日雲舒得了賞賜,雖然臉上沒露出什麽,到底有人心裏頭不自在。
更何況叫翠柳這樣一說,反倒叫人想到小丫鬟裏頭鶯兒才是那個最跋扈的,占了大家分例的人,因此對雲舒也就過去了。
雲舒笑了一下,看著翠柳眨了眨眼睛。
翠柳也對雲舒笑了。
這一頓飯吃得很快,鶯兒沒回來,不過雲舒想到鶯兒的姐姐如今也是老太太麵前的大丫鬟,雖然不及琥珀得老太太信任掌著老太太的私房,可是等閑在這府中也有幾分體麵,如今受了委屈應該是尋她姐姐去了,便也不在意。
素日裏鶯兒也時常往她姐姐的屋裏去睡覺,說是看不上這大通鋪的擁擠,又因院子裏的大大小小的丫鬟看在她姐姐都對她縱容些,才叫她養成了在小丫鬟裏掐尖兒的性子。
她沒回來,雲舒也不在意。
她又不是受虐狂。
雖然不願與人爭執,可是若是有人對自己有什麽衝撞,也不是隨意叫人欺負的。
“你說這話就對了。”見小丫鬟們有的去收拾碗筷,有的得去值夜,有的去打水,翠柳拉著雲舒坐在大通鋪的邊兒上躺著低聲說道,“就得叫她知道咱們不好惹。她姐姐是老太太麵前的得意人又怎麽了?難道還能打殺了咱們不成?上頭的姐姐們都公道,她們姐妹也別想一手遮天!”
因見今日鶯兒吃了大虧,叫雲舒得了便宜,因此翠柳十分得意,她一向都有些潑辣的,時常護著雲舒。
雲舒隻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她一邊說一邊從大通鋪上把自己住的那塊兒地方上的被子掀開,露出裏頭的一個不大的木頭匣子來。
因這屋子簡單,梳妝與胭脂水粉都是放在一塊兒的,也沒有個單獨的地方放她的私房。她大頭兒的私房都揣在身上,不過因銅錢沉甸甸的,又占地方,因此也就放在屋子裏。
此刻打開了匣子,露出了裏頭的一把散碎的銅錢,加起來也有個兩三百文,這都是素日裏府中有什麽事上頭賞賜的。
雲舒把這半吊錢也放進去。
“過些時候等攢了錢,我再叫我娘給你換成銀子。”翠柳大咧咧地說道。
她家裏人都在國公府裏當差,爹是跟著國公的隨從管事,娘是負責府中采買各種外頭東西的媳婦,因此素日裏往來比她們這些身在後宅不能出去的小丫鬟方便很多。
雲舒沒有家人在府裏,這些銅錢放著未免有些打眼兒,因此每次攢夠了一吊錢就求翠柳的娘換成銀子收起來。翠柳的娘在外采買府中需要的東西,銀子銅錢都用得上,因此也樂意對雲舒給些善意換給她。
“還沒有多謝嬸子呢。總是為我用心。”雲舒低聲說道。
“你說這些多麽外道。不過若是你當真要謝,不如回頭給我繡個荷包。”翠柳喜歡雲舒的繡活兒喜歡得什麽似的,隻是因見雲舒還沒有病好不要意思討好。
她這算什麽要求,雲舒覺得簡單至極,便笑著點頭,又問她喜歡什麽花樣兒,翠柳眼睛亮晶晶地跟她靠在一塊兒想了一會兒說道,“就要迎春花兒。”
她提起花朵兒眼睛都亮了,雲舒忍不住笑了,見她們兩個靠在通鋪邊兒上沒人注意,就從荷包裏把自己今日得的三枚戒指拿出來攤開在雪白的掌心上。
“這是琥珀姐姐給你的?”翠柳見這三枚戒指小小的赤金圈子不算什麽,可是一枚貓眼與兩顆綠鬆石,都是十分稀罕的寶石,不由眼睛亮了。
她眼裏隻有欣賞並無貪婪,雲舒卻把這三枚戒指往她的方向遞了遞低聲說道,“你挑一個。”她時常都要勞煩翠柳與翠柳的娘幫著自己換銀子,且她如今身子骨兒好多了,病已經痊愈,正想著如何在空閑的時間多賺些銀錢日後傍身。
她會的也就是繡活兒,還有自己學過的打絡子。
那些繁複的花結都是想當初小雲的娘教的,如今雲舒也都還記得。
她更比旁人多了幾分優勢的倒是從前尚未穿越而來的時候還記得很多新鮮的,這個時代沒有的花樣兒。這些花樣兒雖然簡單,怕是一拿出去就能叫人學了去,不過隻要這些花樣兒吉祥,京城這樣大,總是能買出去銀錢。
水滴石穿,積沙成塔,慢慢兒的銀錢也就積累起來。
隻是她在後宅是弄不到絲線的,這些都得求翠柳的娘去給自己帶進來。
這樣勞煩,她都很不好意思。
更何況翠柳與她要好,是極好的朋友,自己有了好東西與好友一塊兒分享又有什麽不對呢?
“不行。我怎麽能要你這樣貴重的東西。”翠柳也沒在老太太的麵前服侍過,因此素日裏得到的賞都是隨大流兒,哪裏有這樣精致漂亮的寶石戒指。
雖然她進了老太太的院子的時候爹娘也給了她兩個戒指,不過都不及雲舒手上的好看。她雖然喜歡,卻知道不能占雲舒的便宜,因此狠心推了推,卻聽見雲舒低聲問道,“莫非你還嫌棄我嗎?”她有點可憐巴巴的,翠柳卻覺得雲舒這是“惡人先告狀”。
“你一個人在府裏,多存些金銀才好。戒指是老太太賞你的,給我做什麽。”
“日後我若是得了賞賜,一定就不給你了。隻是這是我第一次得主子單獨給的東西,這樣有紀念意義才來和你分享。你快挑一個。她們一會兒看見了,我是不夠分的。”
雲舒到底勸動了翠柳,翠柳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目光也不多看,胡亂地拿了一枚綠鬆石的戒指來說道,“快收回去吧。”她總是個年少女孩兒的性子,雖然覺得自己拿了雲舒的東西有些後悔,可是卻把戒指戴在手上,在燈火之下比了比。
“好看。”
“還用你說。日後可不許在這樣傻大方了。”翠柳對雲舒說道。
“若換了旁人,我也不給她。”兩個女孩兒靠在一塊兒,因頭一個洗漱完了,如今躲在一個被窩裏竊竊私語,雲舒就把自己手上的紅寶石戒指還有雙龍搶珠的絞絲鐲子給翠柳看。
翠柳也在家裏見過幾樣兒好東西,頓時捂著嘴低聲說道,“琥珀姐姐當真大方。”她與雲舒竊竊私語說道,“素日裏瞧著琥珀姐姐總是冷淡,目下無塵,不及其他幾位姐姐笑吟吟的和善,可是待人倒是十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