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起來吧。”林筎陰緩緩道,語氣似是輕慢。


  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身邊傲然而立的紅月一直用平靜的眼看著她,給了她無形的壓力,這滿殿俯身的人讓她知道處在這個位置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看似尊貴卻形如架烤,因為在她之上還有許多人,她也會似這滿殿的秀女一樣俯身低首。


  但現在她隻能端著架子做的更好, 喜怒不形於色就是頭一條。


  底下井然有序的進行中一道又一道的甄選, 被叫到名字的人依次上前, 結束後就能先行離開,她們大多數都是官家小姐, 家中為官者品階有大有小, 不過大多數品階高的都已經是內定的, 後台強硬從她們眉目間的神態就能瞧出一二來。


  此時殿內的秀女離去了近半數, 不過看著還是滿滿當當的人恭敬立著,等著女官的傳喚。


  “薑景珊”


  秀女們穿著一樣的選秀服裝,單看身形也隻有高低的不同,眉目都是低順的瞧不出別的,林筎陰有些無趣的出神,正當想走時,她扶著那椅子的手把不經意抬眸一瞧,她緩緩笑了。


  還是個老熟人。


  隻聽旁邊的女官用著平緩無波的語氣陳說道“薑景珊,其父乃副護軍參領,其兄乃今年的二甲進士任翰林院編修。”


  底下的薑景珊不卑不亢微微俯身道“是。”


  那掌事女官似乎在手中的本子上劃了一道,底下懂規矩的進退有序。


  林筎陰見那薑景珊的身影快走出了大殿,才緩緩起身,微微有些褶皺的華貴宮裝又垂直來看不出一點凹折“本宮乏了。”


  她邊說邊往殿外走,旁邊的紅月有眼色的跟上。


  身後跪了一地“恭送娘娘。”


  快到了殿外,林筎陰加快的腳步,直追剛剛走出來的薑景珊後頭,對方似乎有意要引她而來,等到了一個拐角的長廊裏才停下腳步等她走過來。


  “你是珊兒。”林筎陰走到她麵前,看著眼前的薑景珊肯定道。


  “娘娘,你剛才端莊冷豔的樣子是裝的不錯,可要保持住,切莫掉了份。”薑景珊麵無懼色,一身尋常的秀女打扮也遮不住她的傲然。


  這樣的人能是沈赫榮身邊的丫鬟?還忠心的追進宮裏上趕著伺候?

  林筎陰全都不信,冷臉問道“你進宮想做什麽?別說你忠心耿耿想伺候榮妃,你那正四品的爹可生不出做丫鬟的女兒。”


  “奉勸娘娘一句,還是別多管閑事的好,也少去沈赫榮麵前晃悠,省的被老虎吃了。”薑景珊湊近了恐嚇她。


  見林筎陰麵上隱含著怒氣,又得意笑著徑自走了。


  身旁的紅月麵無表情的順著林筎陰的目光看了一眼遠去的薑景珊,語氣淡然道“娘娘莫氣。”


  如何不氣,林筎陰手捏成拳逼想打人,反正自進宮起她的氣就沒順過。


  然而她還要步履平緩麵色莊重冷然的走回她的院子,坐在桌邊慪氣,手上拎了茶壺一通猛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想用寬大華貴的金絲袖袍狠狠一抹嘴,剛抬起要湊上嘴,又想起她紅唇抹了口脂,才泄氣作罷。


  她自己平常的衣服一大堆,別說用來擦嘴了,哪怕撕著玩都行,這宮裝不行,她就兩三件,不多,壞了去內務府要新的還要被刁難說定例不許。


  得,她忍!


  這人的情緒冷靜下來,想的自然也多了,這珊兒來沈府的時候是汐兒死去的第三天,沒道理皇上在那樣對待沈赫榮後還能好心配她一個丫鬟,所以這個珊兒一定不是皇上的人,那她背後到底是誰,能有如此手筆請一個官家小姐隱姓埋名做丫鬟,還要追進宮裏來。


  不過她隱約有預感,薑景珊不是為了皇帝,是為了沈赫榮而來,所以沈赫榮身上又藏了什麽秘密?

  林筎陰歎了一口,想不明白啊。


  隻是這其中大有所圖是一定的,這水很深,林筎陰覺得自己不得已也被卷了進去。


  想要活命,就要知道敵人的意圖才行,不然自己不明不白就死了。


  林筎陰坐在桌邊歇了一會,剛想換下華貴的宮裝癱在床上,門外紅月身後帶了一個宮女打扮的人進來喚她“娘娘,榮妃喚您去她宮裏小敘一番。”


  她一聽就要翻臉,然而要發脾氣也要躲自己屋裏偷偷的,這會那多出來的宮女正恭敬嘴邊微微含笑道“婕妤娘娘,榮妃娘娘這幾日都念叨著想家了,正好說您也進宮來陪她,可解了思念。”


  想她?林筎陰心中冷笑,這會她要真信了,頭擰下來放地上踩!


  “等著吧。”


  林筎陰勾唇一笑,頭撫上梳的□□順滑的雲鬢,轉身坐到梳妝台的矮凳上,慢悠悠的又梳整起妝容來,從斜插著的步搖到額間的花鈿,再到描眉抹唇都做了個細致,等的旁邊那宮女額頭冒冷汗。


  再不敢小瞧的屈漆福了福身子又恭敬道“娘娘,榮妃娘娘怕要等急了。”


  這一個時辰都過去了,林筎陰還是悠閑的姿態不見動彈。


  “走吧。”林筎陰衝著她一笑,不再刁難的起身走出去。


  這會沈赫榮估計在她的落華宮氣的要砸花瓶了,她算著時間也快到她忍耐的極限了,不過林筎陰知道沈赫榮最多手黑,私底下磋磨她,反正怎麽樣都早已得罪了,這會反倒不怕了,畢竟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們可是連著血脈的好姐妹,明麵上過不去整個後宮都瞧著笑話,沈赫榮名聲金貴可不敢賭。


  這落華宮修葺的富麗堂皇的,據說沈赫榮進宮前還特意翻新過,沈赫榮住在正殿,也是最為精致寬敞的地了。


  對比林筎陰自己現在住的那院子確實立見高下,林筎陰是婕妤,沈赫榮是正妃,中間還隔了貴嬪、昭儀兩個品級,爬上去難如登天。


  不過沈赫榮一進宮就封妃,能看得出這皇家的子嗣是真的稀缺,稀缺到連妃位都尋常起來。那日在望龍寺瞧見皇上猴急的樣子可不像是不近女色的樣子,怎麽子嗣落到如此地步。


  “妹妹你來了。”


  沈赫榮遠遠就看見林筎陰走進來,身邊就配了一個宮女的可憐樣,她抿著唇笑起來,手下邊擺弄著擺在桌上的花骨朵“走進本宮瞧瞧。”她口氣悠悠的讓林筎陰坐下。


  林筎陰坐在用上好綢布鋪置的桌子邊,就看著沈赫榮又是喚這樣又是叫那個的使喚著七八個宮女太監為她擺弄殿裏禦賜的貢品。好一番作態後才對著她道“呀,差點忘記妹妹還坐在我殿裏了,這些日子我肚子裏的孩子鬧得我心神不定的連人都忘了。”


  “無事,姐姐您高興就好,妹妹我不要緊的。”


  林筎陰笑的勉強,不想與她虛偽以蛇,就一副想回去的樣子。


  哪知沈赫榮捏著手帕的手就緊緊攥住她的手,紅唇晃眼,笑的明媚,“姐姐備了許多好吃的呢,可是餓著了,要喜歡逐個都帶點回去。”見林筎陰沒有一點要吃的打算,似乎那一桌子都是淬了毒要人命的東西又止不住輕笑。


  “謝謝姐姐好意。”林筎陰點頭,反正這會就是不吃,真帶回去了轉頭就丟掉,誰知道會不會吃出問題。


  沈赫榮見她說一答一謹慎木訥的樣子,就想刺激她,心裏含著惡意的湊在她耳邊道“那溫筠玉有沒有滿足你,皇上的寶貝大著呢,妹妹好福氣。”


  這說的林筎陰怒不可遏,當即坐也坐不住的起身,冷著一張臉連禮都不施,轉身就走。


  紅月身為宮女肯定得屈膝施了禮才能走,她直起身子前幽幽瞧了沈赫榮一眼,嘴邊悄無聲息扯開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紅月跟著林筎陰身後腳步看似不快卻一下就到了她身邊,且能永遠保持著一尺的距離,然而沒人注意到這一變化。


  大殿裏沈赫榮慵懶得依靠在太師椅上,閑適的把玩著手上塗抹著殷紅蔻丹的指甲,語氣涼涼道“可看清楚了?”


  原來沈赫榮的身後立了一個微微發福的老嬤嬤,穿著打扮也比普通嬤嬤看著要精致多了,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油光發亮,她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對著沈赫榮肯定道“老奴看清楚了,不會錯的。”


  “很好。”沈赫榮抬眸對著殿門的方向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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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赫榮:這是一個正經的宮鬥(宮鬥劇本)

  林筎陰:不對!不是!我不認!(混吃等死劇本)

  紅月:說主子壞話的都得死!(血腥地獄劇本)

  第57章 殺雞儆猴

  林茹陰用過晚膳後就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想著白天的事情, 宮裏入夜後特別的幽靜, 甚至聽不到院外樹葉互相摩挲的聲音,連外邊慘淡的月光都被厚厚的濃雲遮去, 隻剩下消無聲息的黑夜。


  她自來就沒有讓人守夜的習慣, 空蕩發慌的屋裏就她一個人躺在床上,遠處的桌子上燃著一盞燈,在半空中晃動著忽明忽暗連著火苗也漸漸小了下去,似乎在竭力維持著最後那一點明亮。


  屋裏暗黃的光包裹著人也越漸困倦,林茹陰無知無覺中漸漸放鬆了身體睡過去, 一手輕輕枕在腦袋下側躺著, 發出均勻而清淺的呼吸聲,燈光投影下的濃密的睫毛印在白皙的麵龐上,似休憩的蝴蝶立於其上。


  她睡得有些不安穩,身子沒有意識的在輕顫。


  似乎是有誰在她耳旁輕笑, 她急著想睜眼然而眼皮卻重於千鈞連意識都是迷迷糊糊的就感覺有人坐在床邊認真的看她。


  是誰。


  林茹陰輕晃著腦袋去摸索,好像觸碰到了一個溫熱的肌膚,那帶著薄繭有些幹燥的大掌撫上她柔軟順滑的頭發摩挲著她的頭頂, 另一手帶著緩緩的節奏輕拍在她瘦削的背脊, 似是安撫。


  她睡得迷離中就一直感覺這個人的視線一錯也不錯的落在她倉惶的小臉上, 漸漸的還有了別的感覺,那揉著她柔軟腦袋的手慢慢落到了她的臉上, 那溫熱的指腹輕觸她的眉眼, 她的紅唇, 一點點勾勒出她每一處精致的五官。


  那無法忽視的熱度就在她的麵頰摩挲著撫摸, 幹燥的肌膚到她細嫩的小臉上似乎能激起一陣細細密密的酥麻,似癢又是起了火的輕微刺痛。


  那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林茹陰在睡夢中就偏生想不起來了,那淡淡的清冽的味道鑽進她的鼻尖在吸入肺腑都能引起心神的顫動和舒暢。


  那人似乎還在喚她,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著“陰陰。”


  滾燙的氣息呼在她的耳邊,一陣陣的酥麻使她輕顫,那癢意從白嫩小巧的耳朵蕩漾開傳遍四肢百骸再癢入心肺。


  林茹陰費勁的和夢魔做著鬥爭卻怎麽也醒不過來,那平時輕巧的眼皮此刻沉重的緊閉著。


  她能確定麵前坐著一個人,周圍是大片的陰影,他就坐在她身側籠罩著她將她包裹進他管轄的範圍內,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林茹陰唰得一瞬掙開眼睛,偏頭就往身側看,視線直直的穿過外室的桌子至雕花的門處,滿室寂靜,屋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然而她卻沒瞧見,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桌邊那盞燈熄滅了火光又複明,似一陣風掠過。


  林茹陰抬起手擋在眼前漸漸適應了眼前的光亮,才在床上坐起身,抬眸在緊閉的窗戶和門上各巡視了一番,都沒瞧出什麽異樣來。她疑惑著又撐著手慢慢躺回床上,發現手邊的觸感似乎有些不大對。


  她伸出手細細在床沿邊的被褥上感受,上麵還尚留著餘溫,淡的幾乎失去了熱度,但隻要一丁點異樣都能叫她說出不同來。哪怕這一塊被褥第一眼瞧著平整有順滑沒有一處凹折,似乎從沒人坐在上麵。


  林茹陰笑著又安心躺回去,忽然心裏的鬱結散開了些,甚至有些輕快。


  溫筠玉,你也有做賊的一天。


  再躺下時出奇快的睡了過去,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噩夢驚擾,一夜好眠。


  第二天,林茹陰起床時,紅月給她遞來了盥洗供她洗漱。


  “昨夜可有人來過?”林茹陰假裝不經意般問道。


  紅月被問的猝不及防的頓了下手,眼睛有一瞬的忽閃,才麵色平靜道“昨夜無人來過。”其實她心裏也拿不定主意確認主子來過。


  林茹陰麵色淡淡的頷首。


  她洗漱好後,就坐在桌邊吃起早膳,一樣很精致的幾道菜,有粥有菜還有糕點,都是林茹陰吩咐好了每天吃的都要最好的。


  “娘娘,您吃了歇會就要去儲秀宮例行甄選了。”紅月在旁邊提醒道。


  “我知道了。”林茹陰這會沒有前幾日那般慌張了,心神穩了不少,最主要溫筠玉似乎還在,應該不打算讓她真的就去死,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不敢出現在她麵前了。


  她咬牙切齒的吃著早膳,牙齒磨蹭的咯咯聲惹的人頭皮發麻,一副要吃肉喝血的樣子。


  林茹陰磨磨蹭蹭的換好華貴莊重的宮裝,坐在梳妝台前細致的擺弄梳整起妝容,眉如遠山黛,唇如點朱,巴掌大的小臉精致溫婉。


  她知道一會有一場硬仗要打,都說女人的戰爭要從妝容和華貴的服飾上取得優勝來,這時她一點都不敢偷懶,每一處都細致。


  那儲秀宮例行甄選的時候到了,林茹陰帶著紅月趕去,心裏猶豫忐忑,腳下的步伐卻不慢,即使是害怕也不能表現在明麵上,如果沒有猜錯,那老嬤嬤一定會仔細將她檢查一遍。


  也不知如何躲過去,溫筠玉那又是何等安排。


  等林茹陰到了,滿殿的秀女與她施了一禮“娘娘萬福”後又井然有序的開始甄選。


  她一襲紫色輕紗裙上繡著的金銀絲線似流光輕瀉於地,如錦緞般墨色的秀發披落在腰間,頭上插著玉簪,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整個人明豔又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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