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蒙著眼睛的大掌緩緩鬆開,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溫筠玉陰鬱的墨眼裏麵深濃的化不開,也撥不開濃墨看不清後麵藏著什麽詭譎。


  她臉上的大掌點點觸摸引起她四肢百骸的輕顫。


  溫筠玉忽然也有一瞬的沉默,意味不明的眼神將她深深看進眼底,一點點描述掌下精致而細膩的眉眼,是大而潤的杏眼,是略肉挺翹的秀鼻,是點點嫣紅的唇。


  再往下是纖細白皙的脖頸,隻要輕輕用力就能擰斷,那溫熱細膩的觸感貼在他略帶薄繭的指尖。


  林茹陰卻在看空空如也的地上飄起的一股又一股的濃香,香到發惡,那剛剛死在地上的人已經被吞吃的連骸骨都不剩了,竟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跡。


  那白窗紙上還蜿蜒著幹涸發黑的血跡還清晰的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聖旨到!”前院一聲尖細柔曆的聲音從天而降。


  這一刻,這聲音宛如天籟。


  林茹陰感覺蓄了許久的力氣用在了這一刻,她用盡全力將伏在身上的人推開。


  她奔出去的那一刻也沒來得及想她是怎麽輕易將人推開的,隻想遠離,再遠離。


  不過遵從本能罷了。


  是吧,也許吧。


  她連自己都不知道,也許她從來也不了解這個男人,就像他也從來不知道她要的隻是安穩,僅此而已。


  她在心中對自己胡亂的表述著,溫筠玉永遠都是溫筠玉,你怎麽能期望他變成別的樣子。他幾乎是蠻橫的要填擠入她的心裏,哪怕手段血腥,哪怕知道她會痛,也要用她刻骨銘心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手段去一點點踐行。


  多麽可怕的人。


  明明能一眼看透那般惡劣陰鷙的本質,她又何苦自找煩惱想他還能有一點點柔軟是對著自己的,即使他這幾日再克製再如溫潤的少年郎般對著她笑,也不能改變他就是惡鬼的身份,殺伐果敢暴虐又陰狠,這就是他從頭到腳黑透的心肝,怎麽能妄想憑她一己之力改變呢。


  蠢貨,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不該留戀他偶爾帶來的沉溺,也該盡早脫離這個無淵地獄。


  溫筠玉欣長的身子立在屋中,背脊筆挺似青鬆,負手看著她一點點跑開。


  他勾唇邪魅一笑,眸眼沉沉變得更加詭譎陰森。


  你會有一天甘願自投羅網走進本座為布置的牢籠中。


  陰一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溫筠玉的身後,青白的臉僵硬辯不出表情,眼神卻難言,他苦口婆心勸道:“主子,何苦嚇她,你這樣會吃虧的”


  “本座樂意”他將指尖上的濡濕放在嘴邊,伸出舌頭輕允,口中的苦澀彌漫開。


  “本座打死個人很奇怪嗎?”溫筠玉斜倪他一眼,又沉悶的低笑起來,笑意漸深,笑的難以自持,最後拿出白手帕捂在嘴邊弓著身邊笑邊咳,咳得身子輕顫起來。


  陰一慘白的臉不知作何表情,也罷,他天生麵癱。


  “回去讓神醫再給您瞧瞧”陰一悠悠歎道。


  然而那長身鶴立的人卻似沒聽到,邁著大步走出去,背脊依舊挺拔,衣角翩飛。


  他身上飄落了一塊白手帕,在空中轉悠一圈又躺在地上,就遮蓋在剛才那片血汙上。


  “擦幹淨”


  官靴碾壓過得白手帕也將不再幹淨,落了灰看著刺目又抓撓肺腑。


  屋門一瞬似有狂風呼嘯而過,一下打開又啪的一下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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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捂眼,溫獨秀同學,坐下坐下!你這樣會死定的!


  第50章 封妃進宮

  林茹陰臉上還帶著驚恐奔到正堂的時候, 地上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她站著看低下是一顆顆黑色的腦袋擁擠的挨著。那些宴客們都還未散去, 各懷心思的跪下,一臉恭敬。


  她處在一個角落裏也趕忙跪下,不然獨她一人站著實在打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氏有好女,賢良淑德甚得朕心···”


  沈赫榮跪在最前頭, 靜靜的聽著旨意, 聽著那傳旨太監尖細宏亮的聲音在整個正堂中響起,她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都是她費勁心機努力得來的一切,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從那日在寺廟裏那般冷落的對待還有汐兒的死亡, 她就開始謀劃著,她也終於做到了尋常人所得不到的,她此時此刻受著別人意味不明甚至羨慕的目光都能坦然受之, 她連角落裏縮著的林茹陰的樣子也沒放過。


  你們瞧吧, 她沈赫榮會越走越高,而你們隻能會是她腳底下踩著的螻蟻。


  “榮妃溫良賢淑,內外慧中,風姿雅悅,端莊淑睿, 受上天福澤腹懷龍子, 上蒼厚愛朕心甚慰今賜榮妃之位, 以嘉其懷子有功,擇吉日立即進宮行冊封禮,欽此。”


  眾人臉上帶笑,有些心思深重的用著打量的眼神看著沈赫榮的肚子,這未出閨閣便懷了孩子,簡直就是有失婦德啊,她這懷的要不是皇上的孩子,準給沉塘不可,削發為尼都是輕的。


  不過皇家子嗣單薄,這母憑子貴也未嚐不可,隻是這手段終究要打入狐媚一道。


  沈家人也是打頭一次聽到這消息,聽完聖旨的內容隻覺得眼前一黑,他們沈家養在家清清白白的閨女這會不但沒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珠胎暗結,這天大的事情一道聖旨捅出來真是驚天霹靂措手不及。


  沈侯爺的臉一會黑一會白,變化的著實好看,幾個老爺看著沈赫榮的樣子也似笑非笑,其中威脅之意不言而喻,要不是在場這麽多人怕失了麵子,怕能抄起家夥一棍子揮過去。


  “恭喜啊,沈侯爺。”不少人來賀喜。


  “雙喜臨門啊,好福氣啊。”


  沈老夫人手中捏著袖口的手快要刺破出血痕來,對著沈恒和沈宸勉強一笑道“天色也晚了,送幾位客人都回去吧。”


  等客人都散了,沈府正堂還依舊燈火通明,幾個老爺夫人都聚在屋裏坐著等著三堂會審。


  這麽多人在場,沈三爺覺得他麵子裏子都丟盡了,一瞬間暴怒起來給了沈赫榮一巴掌,打的她頭一偏嘴角流出絲血來,可見力道之大“老子的臉麵全給你丟盡了!”


  要平時他還真沒打過沈赫榮一根手指頭,這會男人的自尊心作祟連夫人都不怕了,怒而灌頂什麽都不顧了,就想打死沈赫榮給自己掙點顏麵回來。


  三夫人如何能忍,當即將沈赫榮護在身後,對上沈三爺道“她肚子裏還有孩子,你想一屍兩命嗎!”還有這肚子裏懷的可是龍子,金貴的很。


  她要不說起孩子,大家臉還沒那麽陰沉,說起這個,各家臉都黑的難看。


  特別是沈二夫人當即就站起來嗆聲道“你女兒出了這種德行叫這麽多人看著,她倒好,得了個後妃當當,我們沈家這麽多個姐兒出了這種姐姐,以後如何找親事,不出明日,怕是望京都傳遍了,誰還敢上門求親!”


  沈二夫人說的正是沈老夫人黑著臉的心頭話,也不攔著她發瘋,靜靜看他們大打出手。


  沈三夫人這個媳婦她一直看不過眼,教出來的女兒這般不懂禮教,還拿捏她的兒子,二孫子在外當兵還頗為爭氣這可能是唯一她能容忍的理由了。


  “好了!大吵大鬧像什麽樣!傳出去還以為我們對聖意不滿。”沈侯爺怒而製止道。


  這畢竟馬上就要進宮封妃了,沈赫榮也是沈家一體,鬧大了誰都不好看,隻沉聲道“今後這路再難也都是你自己選擇的,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一切靠你自己了,望自珍自重!”


  沈赫榮扯出一抹笑,明豔動人,“自然。”


  這一天壽宴過的驚心動魄提心吊膽的,也是頗為糟心。


  然而沈府再怎麽對沈赫榮看不過眼,也阻止不了她進宮的腳步了,更何況這明明是皇上眷顧的事情以這種齷齪的手段來實現還真不是什麽舉家歡慶的事情。


  已是沈府作風越發的小心翼翼,深諳小心駛得萬年船一道。


  林茹陰隱在角落裏發懵,她耳邊一道道聲響大的穿進腦袋裏嗡嗡作響,眼睛看著眼前鬧劇般的種種,心裏卻還似停留在剛才她那一小方屋子裏。


  她還沒緩過神來,直愣愣的站著,等到了腿腳酸軟人都散盡了也不知。


  “茹陰。”


  一個聲音略微含著少年郎的爽朗和急切在喚她。


  林茹陰被這一道聲音拉回現實,才發現正堂裏人走茶涼隻剩下她一個,還有背後喚她的沈恒。


  “何事?”林茹陰聲音有些冷了,手腳具都冰冷,實在提不起熱乎勁,更不想笑臉迎人了。


  沈恒有些難以開口,卻又十分急切的看著她,等磨得她耐心全無轉身要走時,又跨著大步將她攔下了,含糊道“你能不能隨我去見一見傅兄,他···”


  林茹陰第一念想就是要拒絕,溫筠玉還徘徊在沈府,這是想自找死路嗎,她當即就想搖頭,轉身又要走。


  “茹陰,求你了!傅兄他此刻情況很不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好幾天了。”沈恒見她態度強硬,也急了起來,按住她的肩膀認真道“你哪怕見他一麵也好,說清楚,不然吊著人心裏記掛一輩子,你良心何安?”


  “我···”林茹陰為難的咬起紅唇來,雙手捏著手帕攪動,看著麵色有一絲鬆動。


  沈恒十分擅長擦眼觀色一道,當即拍板道“就這一回,過後生死不欠!”


  林茹陰簡直要笑了,可真是好兄弟啊。


  沈恒見她突然一笑,覺得汗毛有一瞬間的豎起,恍若和某人很相似,卻又想不起在何人身上見過這樣的笑意。


  林茹陰好半響都沒回複他,正當他以為這事就這麽算的時候,就聽到她道“走吧。”


  沈恒狂喜,這是答應了,“隨我來。”


  林茹陰戴著白色的紗帽遮蓋著臉,同沈恒一同從傅家的後門進入了府中,那小門外竟然有人接應,似乎早知來人。


  他們一路暢通的走到了傅青奕的院子裏,兩人站在雕花刷漆的屋門處不知是進是退,林茹陰還有一絲猶豫,就見沈恒將門推開了,將她從背後推進去,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林茹陰被推得跟嗆,再轉過身來看門緊閉也,手半舉著有些尷尬,卻也不好再開門出去了,隻好轉過身來麵對。


  “你來了。”傅青奕沒有血色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看著十分無力,看著林茹陰的雙目卻是星星點點的明亮。


  “恩”林茹陰頷首,細若蚊絲道,站在離床好些的距離看他。


  “你離我近些,病了眼睛看著也有些費力。”傅青奕的唇幹裂了好幾道深淺不一的道子,一張一合說話時候能蹭下幾塊碎皮來,那慘白的臉依舊清雋,是往日翩翩佳公子溫潤少年郎的樣子,隻是少了幾分神采看的人不忍心。


  特別是他說到眼睛看著有些費勁的時候,又讓林茹陰想起了那日溫筠玉要去剜他眼睛時候的場景,也不知當時有沒有傷到,這才動容道“我就在這裏,你有話就說吧。”說著走近到床邊慢慢蹲下身子湊近了聽他說話。


  他說話時也細若遊絲的,叫人聽不清,之後再俯下身,湊近耳朵離近了再聽。


  “我沒事,是不是溫筠玉又逼你了。”他一雙清亮的眼憐惜注視著林茹陰,心裏好似隻有她一個人,“別怕,等我起來了,還能和他一戰。”


  這話若是溫筠玉聽見了,又要嗤鼻一笑了,然而在情之一字上,他確實沒有幾分勝算。


  傅青奕也笑了,他在林茹陰耳邊蠱惑道“嫁給我吧,我不會像溫筠玉那般凶狠野蠻,我會好好待你的。”


  “不行!”林茹陰一驚,她害怕的喘息起來,又急忙搖頭“這不行的。”這會害人大家的。


  溫筠玉惱起來,誰都敢殺,誰都能殺!


  “茹陰,隻要你答應了,我自有法子對付他。”傅青奕近乎哀求道“我自見你第一麵就想你想的魂牽夢縈,是不是那斯要挾你,隻要你嫁給我,他就沒辦法接近你了。”


  林茹陰心亂如麻,又覺得在溫筠玉身邊待著也不是辦法,又想著他陰狠的手段來,這邊傅青奕說得這些又有些動搖她的心念,是啊,要是她成婚了呢,成婚那混蛋還會糾纏於她嗎?

  “呀!”林茹陰被一股力氣一下拽近了,被拉著緊湊傅青奕俊秀的麵龐,她不安到緊縮的杏眼就被他死死的定在他的視線範圍中。


  “嫁給我!你才能擺脫他!”傅青奕堅定道,口中強硬。


  “不行的,我和他有一紙婚約在身。”林茹陰無法又無奈的隻好說道起這事來,她一手用力的撇開傅青奕拽著她身子的手沉痛道“這事作罷吧,行不通的,你也快些把我忘了,好好做你的望京第一公子。”


  傅青奕還想說些什麽,費力的支起半個身子起身去喚她,卻連一點衣角也沒扯住,屋裏昏暗的連著他的眉眼也黯淡了不少。


  一紙婚書是嗎?

  她說完就拉開門急忙跑出去,隻留一道背影給沈恒,這電光石火間沈恒‘哎’了一聲,也顧不上臥病在床的傅兄了,直追林茹陰而去。


  這表姑娘他給帶出來的,不全須全尾的回去,他能給爹打斷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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