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第232章 【相國暴怒】
翌日,慕容雲嵐聽聞清乾院書房的父親大人怒髮衝冠得,幾乎把書房之內歷代名家字畫撕毀得乾乾淨淨,就比如書聖東晉王羲之《蘭亭序》的珍貴臨摹孤本都付諸金貔貅獸炭爐之中,化成不值錢的草木灰。
那可是父親大人最為心愛的物件,慕容雲嵐真的不明白相國父親怎會暴躁到如斯境地,難不成二老爺慕容伐真的回來了,還是慕容伐得到老祖宗的首肯重新回到相府,父親才會如此生氣的?
慕容雲嵐不由得多想,這些事情,都是她身邊的一等丫頭紅菱告訴她的,紅菱今兒早上出了雲嵐水榭,恰好遇到那些個從清乾院出來的僕役們才打聽到的,這些個僕役可辛苦了,淪為灰燼的字畫,還有破破碎碎的精美花瓶,還不忙裡忙外得打掃乾淨了。
不過眼下,白霜這丫頭昨晚上休息了一整晚,起來的時候身子也極為利索,還給雲嵐梳了一個當今京城極為時尚流行的少女髻,再插上鎏金珍珠翠玉簪子,按道理說原配嫡母上官玉瑤剛死不久,慕容雲嵐尚且處於守孝期間適宜素凈的髮飾,可整天都是素凈的髮飾豈不是觸了新年的眉頭?想著等會兒還要給老祖宗問安,得穿好些,所以慕容雲嵐挑了一件藕荷色藍底百褶裙,外肩罩著輕薄的白狐狸小氅子,往萬壽園去了。
慕容雲嵐問紅菱昨晚上二殿下風靜玥是幾時走的,她卻說不上來,紅菱她說昨晚上她給二殿下續了第三杯紅棗茶,看著二殿下喝著喝著,紅菱感覺自己的眸皮也愈發沉重下去,待抬眸的時候,發現小几上的紅棗茶還有一半沒有喝完,尚有餘溫,二殿下卻走了,當然紅菱這丫頭的擔心和憂慮都寫在臉上,雲嵐笑了笑,也不掛在心上。
進了萬壽園,昨晚上下起的微雪剛剛消融,今兒個又起了陽,路上還有點兒滑濕,雲嵐卻看到梨嫵仔仔細細攙著老祖母在花壇邊上散步,沉吟笑了笑,「老祖母,小心點兒,雪才融,要注意腳下滑溜呢。」
「雲嵐姐兒來了,我剛才來念叨你來著。」拓跋氏見雲嵐來了,旋即滿是皺紋的臉上堆砌了慈祥的笑意,「對了,昨兒個我差梨嫵丫頭給你送過去的緬甸大棗,可中吃嗎?」
記得前世時候,緬甸這等似西疆的邊陲小國總會向大華皇朝進貢一些特別的大棗,當是十分難得,慕容雲嵐卻沒有想到老祖母這竟然也有,連忙答道,「謝謝老祖母的恩德,中吃,很甜又多汁,吃多了又不膩歪的。」
「是呀,是你二叔親自給我的。唉……」拓跋氏唉聲嘆氣道,無論怎麼說不成材的慕容伐依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血脈相連,無論如何都是沒法子選擇的。
果然是二叔慕容伐拿這些東西來收買老祖宗的!
慕容雲嵐嗤嗤以鼻,看來二叔自被父親趕出相府之後,他和所謂的嫡妻嚴氏肯定過得不是很好吧,要不然也不會巴著臉子來個老祖宗送這些勞什子的東西。
慕容雲嵐一個眼神兒,梨嫵主動讓開一個空子,換上雲嵐牽拉著老祖宗的手腕兒,試探得問,「老祖母,莫非父親大人知道了這件事才勃然大怒的?」
「你說什麼,你父親勃然大怒?」拓跋氏看著雲嵐的眼神幾乎陷入了發憷的境地。
什麼?看老祖宗的樣子,她老人家擺明了是不知道呀,雲嵐有點後悔了,卻聽得老祖宗說一句「雲嵐你說,你父親怎麼會這樣?怎麼沒有人告訴我!
當老祖宗把眸光瞥向梨嫵的時候,梨嫵兩腿嚇得發抖兒,跪在地上,連聲說著不是。
「老祖宗,對不起,是梨嫵不好,請您原諒梨嫵吧,梨嫵不想你老人家擔心。」
梨嫵跪在地上,膽兒快嚇得跳出來,她知道這麼做到底有失妥當,不過她真心覺得老祖宗聽到這些,她會焦急,一旦焦急過了頭,那麼老邁的身體如何能夠承擔此番過於沉重的情緒呢,之前大公子慕容夜之死和前媳婦上官玉瑤不幸的事兒,老祖宗一直沒有緩和過氣來,實在不忍心再因為其他事兒再讓老祖宗擔憂。
看得出梨嫵是真心關心老祖母的,慕容雲嵐會心一笑,旋即叫隨身的紅菱和白霜幫忙扶著梨嫵站起來,旋兒對老祖宗道,「老祖母,梨嫵她也是一片孝心,請您原諒她吧,父親的事兒,還是讓孫女兒替你去打聽一番,我想父親生氣的話,應該跟二叔沒有關係,畢竟父親還不知道二叔給您送緬甸大棗,也許是因為朝廷之事……」
偌大的相府雖然看起來像一塊靜謐無波的天然淡水湖,不過相府之外的一片京城早已陷入了一片無休無止的喧囂****之中,老祖母深處內宅,不清楚外面的情況,也是自然的,不過她老人家也不是蠢鈍,到底也聽到了不少的風波,雲嵐這麼一提,老祖宗眉頭皺得更深了。
「不行,雲嵐,我擔心征兒,我得去清乾院看看,要不然我也不放心的。」老祖母極為堅決。
慕容雲嵐想著老祖母既然如此堅持,那麼再阻攔也沒什麼用,畢竟老祖母的個性雲嵐她是知道的,表面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可內心之中韌性非常,往往就是決定了事情,任何人也不得阻擾的。
這種性格,慕容雲嵐覺得跟老祖母挺像的,到底雲嵐的身體里流著拓跋族的血液。
沒等老祖宗走幾步,忽然之間,老祖母覺得眼前一黑,感覺到花壇都在劇烈旋轉,若不是慕容雲嵐及時攙住她,恐怕老祖宗早就倒地上去了,「老祖母,您怎麼了,您怎麼了呀?梨嫵,紅菱,白霜快幫忙攙老祖宗進去……」
老祖宗就在自己眼皮下險些暈倒的,梨嫵擔心了個不行,心想老祖宗可不能倒下,要是倒下了,以後誰才是自己的依仗呢,如果可以的話,梨嫵願意自己減壽十年,為老祖宗尋求片刻安穩。
大家七手八腳把老祖宗安置在沉香木雕花描金貴妃榻上,寧趙二家的去倉庫里做好了事兒趕過來,也是慌張個不行,趕緊給老祖宗的後背枕靠一個花開富貴牡丹稠樣雲紋軟枕。
梨嫵兩顆眼珠子都通紅通紅的,趕緊泡了拿鎏金玉胎底茶盅給老祖宗伺候了幾口下去,先前毫無血色的老臉上漸漸有了紅潤血色,老祖宗緩過來了。
慕容雲嵐擔心個不行,兩隻手抓著老祖宗的枯藤般的老人手,「老祖母,您可千萬千萬不能有事,這個慕容家還是要靠您老來支撐著,您要是有個萬一,我們慕容家可就垮了。」
「雲嵐,我知道你丫頭心疼老祖母,放心,我只是聽你父親肯定遇到什麼事了,我過於擔心,只是覺得眼前一黑而已,沒事,等我休息休息也便好了。」
老祖宗的話儘管說的很慢,不過她的氣色真的緩和過來了,還真的要把雲嵐給嚇死了,老祖母要是有個萬一,新取來的繼室上官玉嬈還不把整個慕容家攪個天昏地暗的?
不過目前得先好好安撫老祖宗的心才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可不能再讓她擔心了,雲嵐拉著老祖宗的手,緩緩得道,「老祖母,你也知道雲嵐心疼您,您更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雲嵐知道你關心父親,這樣吧,我替你去一趟清乾院,了解一下情況,一有什麼,雲嵐回來再與你說道說道。」
「可是雲嵐,祖母不放心……」拓跋氏順勢借力抓住雲嵐的手,她老人家瞳孔深處的那抹子擔憂,慕容雲嵐又豈能看不見?
慕容雲嵐抬頭,深深凝著老祖母一眼,「祖母放心,我到底是爹爹的親生女兒,爹爹總不能把我給吃了呀。」
俗話說虎毒不食,再說慕容征那個無良爹爹都死了一個親生兒子,難道還要慕容雲嵐這一個親生女兒的性命么?
雲嵐如是想,老祖宗也只得放她走了,紅菱和白霜陪著雲嵐,拓跋氏好歹放下心來。
……
饒過了深水渠一路走來,遠處的亭台閣樓隱隱約約沒在初晨的曦光之中,如斯好的天氣,指不定等會兒下起皚皚白雪來,也是說不定的事兒,可謂瞬息萬變吶,就好比如今的大華格局。
慕容雲嵐帶上紅菱和白霜走到清乾院的斗門,就聽到裡面傳來鏗鏘啪嗒的聲音,是有金銅玄鐵琉璃瓷器類的東西狠狠摔在地上造成的聲音,這聲音算不上好聽,好挺叫人心中倍感險惡,緊接著便是女人的哭聲。
「老爺,玉嬈好心來為你端參茶來,你卻是一口都沒有喝,就把玉嬈趕出來,難道你不愛我了嗎?虧你昨晚上在枕側對我甜言蜜語的……」
上官玉漱後面的話簡直叫人再也聽不下去了,別說是斗門口的雲嵐等人,就清乾院書房一件名貴的西方石英鐘哐當得一聲,狠狠摔在地上,就摔在現任大夫人的腳底下,如果再近兩寸的話,大夫人的腳趾頭就算是報廢了。
「母親這是怎麼了?被父親大人遺棄了么?」慕容雲嵐嘴皮冰冷一笑,隨之上官玉嬈轉過身子來,就看到慕容雲嵐,當然紅菱和白霜就在雲嵐此人的後面,這兩丫頭臉上掛著欲笑非笑的面容正給她自個兒行禮。
哪有一個端莊穩重的嫡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把昨晚上慕容征在她耳邊獨屬於男歡女愛的枕頭風都給吹在這青天白日里的地面上來,真夠無恥的!慕容雲嵐很倒胃口,也不知道父親的腦袋到底被哪一條母驢給踢過似的,竟娶了一個如此德行有礙觀瞻的妖婦回來!
「你給我住口!放肆!竟然這般與你的嫡母說話!慕容雲嵐,你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得有教養!」
上官玉漱眸色狠狠一凌,就差沒有把慕容雲嵐活生生吞到肚子里好好消化,見慕容雲嵐一聲不吭,她就恨不得撲過去,拔出頭上的鎏金髮簪狠狠刮這個庶出女兒幾道血印子,「你父親正生氣著呢,如果老爺沒有空管教女兒的話,可別怪我這個繼母心狠!」
「喲,你的心可別不狠!誰都知道母親你的美名遠播著呢,旖旎午後,秋梧花廳,良辰美景奈何天吶,我想母親不可能忘記當日美輪美奐的絕色精緻吧。」
隨之,說完這句話的慕容雲嵐愀然一笑。
換來的卻是上官玉漱的花容失色,她萬萬沒有想到,時到今日,慕容雲嵐仍然拿這件事兒來要挾自己,這內宅之中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麼,流言蜚語,上官玉漱進門之前是仙歌大小姐的大姨媽,名喚上官玉嬈,誥號燕國夫人,是赫連將軍的遺孀,為了嫁給慕容征,她不惜改名上官玉漱掩人耳目,如今和慕容征那日秋梧院的午後花廳旖旎艷事被慕容雲嵐此女撞破,淪為把柄,真可謂是上官玉漱一生之中僅有的憾事,可她又極為畏懼雲嵐會在外頭拔舌根,把這件事鬧得相府上上下下皆知,到時候她慕容家大夫人的威嚴何存,又有何臉領導府中的姨娘們呢?
「你……」上官玉漱俏臉一紅,紅霞飛飛,就好像熟透了紅蜜桃似的,這無疑對於慕容征那樣的男人來說,是充斥著無邊的誘惑的,可對於雲嵐來說,那就是噁心加噁心,噁心透頂。
罷了,再跟她糾纏簡直降了自己的身份,慕容雲嵐清了清嗓子,「我想母親還是速速離開這裡吧,回秋梧院去吧,父親今日心情不佳,既然母親都無法寬慰父親大人,那麼讓雲嵐試試吧,雖然雲嵐沒有母親那般好手段兒,但云嵐相信父親肯定會聽進去的,當然,雲嵐今天是替老祖宗來的。」
上官玉漱心裡頭咒罵了慕容雲嵐無數遍的賤人之後,腹誹道,既是拓跋氏那個老不死的叫雲嵐,再說自己又把把柄落在她的手上,何必與她一般見識,還是暫且離開比較好。
「哼……」上官玉漱對慕容雲嵐輕蔑得冷哼一聲,旋即對書房內的老爺子道,「老爺,別太生氣了,晚上到妾身屋子來,妾身好好給你按摩按摩,啊。」
她本以為這句話能讓慕容征心生對她的垂憐之意,誰知道,上官玉漱的腳邊多了一塊上好的青州澄泥硯,價值不菲,也向來是慕容征的至愛,上官玉漱可是親眼見此硯被丟出書房的。
心有餘悸的上官玉漱悻悻而去,留下滿嘴嬉笑的雲嵐等人,紅菱和白霜更是忍不住了,太逗了,大夫人上官玉漱她這個樣子是自作自受,誰叫她都身為了大夫人了,還把屬於她套的狐媚子功夫施展出來,真是叫人作嘔。
對了,上官玉漱那賤人的貼身的丫鬟畫扇呢,也不見得畫扇跟隨她左右,慕容雲嵐正奇怪的很呢,不過也不想呢,她正愁著該對父親說什麼,父親才會放自己進入書房。
就在這個時候,屋子裡有一個明顯壓抑著悲憤的慟聲召喚著慕容雲嵐入內,「老祖宗對你說什麼了,你給我進來再說。」
「是,父親。」慕容雲嵐把紅菱與白霜遺在書房之外,自己一個人進去。
慕容雲嵐推開書房門兒,卻看到父親大人滿眼血絲,他頭頂上的「積厚流光」的描金牌匾歪到了一邊,兩旁的古董架子歪斜得程度極為厲害,地上滿是琉璃瓷片,一不小心雙腳踏上去,非給刺出血來不可,從來沒有見過慕容征他如此憤怒,更嚴重的是他的雙瞳,簡直像是走火入魔了。
「快說,說完了,給我滾回去!」慕容征始終壓抑著憤怒,若不是慕容雲嵐在外頭說她是替母親來的,慕容征根本就不會叫她進來,更別說其他什麼了。
慕容雲嵐清了清嗓子,臉上滿是平淡之色,「祖母與我說,她老人家不放心,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回去回她,就是朝廷之事,內宅婦人不必過問。」慕容征這句話是沖著老祖母說的。
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慕容雲嵐心中憤懣,可有什麼辦法,慕容徵到底是她的父親,可不管怎麼樣,老祖母也是父親的母親,什麼內宅婦人不必過問,這麼一說,老祖母豈不是更加傷心么?
不管怎麼樣,慕容雲嵐覺得還是把老祖母目前的近況告訴他知道,「父親你可知道,老祖母適才暈倒了。」
慕容征猛地一抬頭,「什麼,你說什麼?」
「老祖母的話,女兒已經帶到,女兒告辭了。」慕容雲嵐不想在此多留一步,至於要怎麼做,那是父親要做的事兒,跟自己無關。
慕容雲嵐轉身離去沒有多遠,迎面看到大殿下月溟初,他面容匆匆,看到了雲嵐,也彷彿看到了其他什麼陌生人似的,待他走進書房內,就大呼大喊道,「相國,你派我進宮就想通知我,南院天井下的兵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了!我想,肯定是你自己腳踏兩隻船,要擁護二皇弟才是真的把!」
聲音不大不小,對於紅菱和白霜二人聽來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事兒,她們更不懂此間的含義。
可雲嵐總算知道了,父親生氣,原來是發現了相府南院天井下的兵器不翼而飛了,原來是這樣啊,太好了!
慕容雲嵐暢快得笑出了聲,腳下的步伐愈是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