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情感絕緣
夜深了。
一諾躺在媽媽的懷裏已經睡熟。
朱墨躺在那兒,心裏的憤怒讓她片刻不能安寧。
她把胳膊從女兒的頭下輕輕地抽出來,掀開自己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來,一邊把腳伸到床下往拖鞋裏放,一邊彎腰伸手去拿放在床邊沙發上的外套。
朱墨打開房門,披著外套走到客廳裏,借著自己這邊房間裏透出的燈光,往婆婆和小姑子的房間門口看。
兩扇門都嚴嚴實實地關著。
她用腳緊緊勾著腳上的棉拖鞋,不讓自己發出聲響,來到小姑子的房間門口,推了推,推不動。她想起張智進去時響起的插插銷聲。
“篤,篤篤。”朱墨輕輕敲了幾下。
裏麵沒有動靜。
再敲,仍是無人回應。
“好,裝睡是吧。”
朱墨站在那兒,氣得想一腳把門跺開,可是,身後對著的就是公公婆婆的房門,她不能弄出太大的動靜。
“你開不開門?”朱墨對著門縫壓低聲音說。
裏麵依然悄無聲息。
“你別裝了,你出不出來,你不出我跺門了啊。”
朱墨分明感到了張智在床上翻動的聲音,但旋即又靜了下來。
清冷的冬夜,屋裏安靜極了,像是真的可以聽到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朱墨按壓著心中的怒火,站在那扇緊閉的房門前,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無家可歸的人,想著屋裏那個近在咫尺的男人到底跟自己是什麽關係,想著自己為什麽要站在這個視自己如空氣的人的門口,想著自己敲這個門到底是要幹什麽?
那扇門,就那樣在暗夜裏蠻橫地擋在朱墨的麵前。
她返身回到這邊的臥室,拿起手機撥通了那邊房間裏那個男人的手機。
隔著房門傳過來手機震動的聲音,但是無人接聽。
朱墨再撥,剛一接通,話筒裏就傳出“您撥打的電話正忙,請稍後再撥”。
朱墨又撥,話筒裏傳來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不行,要瘋了。朱墨搖著自己的頭。
她繼續不停地撥打那個號碼,可是,每撥打一次,那句“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就頑強地不厭其煩地抵擋著她,消耗著她的耐心。
她覺得,此時如果不找個出口把滿腦子的暴怒發泄出去,自己必瘋無疑。
對了,還有那個電話。
“鈴鈴鈴——”
夾在公公婆婆房間和小姑子房間之間儲藏室裏的固定電話響了起來。
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那樣突兀,格外響亮。
朱墨自己也被這鈴聲驚了一下,趕緊去按手機的掛機鍵。
這時,她聽到有人出來去開儲藏室的門,然後拿起話筒“喂”了一聲。
“誰半夜打電話,響兩聲又掛了。”公公小聲嘟囔著重新回到房間關上了房門。
朱墨想,張智一定會想到是她撥打的電話,就想再出去去敲那個房門,剛想挪動身子,又不動了:剛才的電話鈴聲,公公婆婆這會兒肯定都醒了,自己不能再貿然出去。
必須要問問他!為什麽那麽急著跟孩子說那些話!
如果就這樣不能向那個人要一個說法,今晚自己非憋死不可。可他就是不給你開門,就是不接你的電話,就是不搭理你,你怎麽著吧。
朱墨氣得兩手叉著腰站在床邊,肩膀一上一下,胸口一起一伏,嘴裏一口一口吐著粗氣,愣是一點招都沒有。
站了好半天,她拿起手機給那個男人發了條短信:你開不開門,你非要逼我是不是!
發出的短信,沒有得到一絲的回應。
朱墨不得不冷靜了下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呆的這個房間,已經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她覺得在這裏,自己就是一個外人,自己真可笑,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人家家裏來,用熱臉去蹭人家的冷屁股,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呀!
她逼迫自己今晚不再想這個事情,重新回到床上。
一諾像是沒睡著似的,媽媽剛側身躺下,她就把自己的胳膊搭在了媽媽的身上。
燈光下,看著熟睡的女兒的臉,朱墨的眼淚一下子盈滿了眼眶。
她覺得女兒好可憐,小小的年紀,每天耳朵裏聽的是爸爸媽媽的吵鬧聲,眼睛裏看的是爸爸媽媽像兩個互不認識的人,心裏想的是爸爸媽媽就要分開了怎麽辦。
我的孩子,你小小的年紀竟承受著這般沉重的壓力,可這竟是你的爸爸媽媽帶給你的。我的孩子,我的女兒,媽媽該怎麽辦啊?
眼眶裏,再也存不下朱墨的淚水。
“不想了,先不想了,先讓孩子開開心心過個年吧。”
一番自我折磨後的朱墨,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第二天起床,朱墨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陪著女兒高高興興地洗了個澡,然後該到廚房做飯就到廚房做飯,該吃吃,該喝喝。
今天是除夕,晚上照例要吃餃子。
和麵、擀餃子皮是朱墨的事。
下午五點多鍾的時候,朱墨把麵盆、案板什麽的都搬到客廳裏開始和麵。一諾高興地學擀皮,公公婆婆圍坐在茶幾旁,等著朱墨每擀好一張皮,他們就分別拿起來開始包餃子。一家人看上去其樂融融。
張智在廚房裏忙著準備年夜飯的涼菜熱菜,心裏也沒閑著:這女人在玩什麽花樣,昨晚上那樣一通鬧騰,今天竟然像沒事人一樣。
這樣想著,他禁不住搖著自己的頭,覺得這個女人的心真是強大的不得了。
“不管她了,隻要她不在父母家裏鬧就行,我得先讓父母把這個年過好。但願她今天晚上不要再鬧騰。”
張智想著,心裏的擔憂卻始終放不下。
不過,他的擔憂是多餘的。
接下來的幾天,朱墨每天對著公公婆婆爸呀媽呀地叫著,每頓飯要麽是自己主動到廚房去做,要麽是守在廚房打下手。
初二那天,張智的姐姐和姐夫帶著外甥婁峰回來,朱墨還領著倆孩子到樓下的小賣部買了好多鞭炮陪倆孩子玩。
“你們什麽時候回去?”
大年初五的早上,張智進到房間問朱墨。往年朱墨都是初六動身回西城。
“明天就走。”朱墨平靜地說。
“那我明天送你們。”
“請便。”
第二天吃過早飯,朱墨在房間裏收拾東西的時候,張智穿好了衣服在客廳門口等著。
朱墨收拾好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婆婆和公公都從沙發上站起身,一直跟著朱墨和一諾下了樓。
到了樓下,婆婆還要跟著走,張智說:“媽你回去吧,我去送她們就行了。”
“走吧,我也去。”婆婆也要到車站。
朱墨回身向站在樓門口的公公說了聲:“爸,我們走了。”
“爺爺再見。”一諾跟著媽媽說。
年還沒有過完,長途汽車站沒什麽乘客。
朱墨到售票窗口給自己和孩子買了車票。
“我們走了媽,您注意身體,多保重。”進站的時候,朱墨對婆婆說。
張智似乎聽出了朱墨話裏的多重意思,心裏竟也有些酸酸的。
朱墨拉著一諾的手進到站裏準備上車的時候,回頭朝進站口那邊看了一眼,婆婆已經轉身邁步離開,而張智卻還站在進站口的欄杆邊上,向她和孩子揮著手。
朱墨感覺到了,這是張智在向她和女兒作最後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