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爭分奪秒
張智顧不上吃飯急著出門,是約了人要去商量補辦結婚證的事。
昨天下午,他趁朱墨去學校接一諾的時候,在家裏的每個房間翻找他和朱墨的結婚證。不是因為突然急著要用,他這輩子恐怕都很難想起那個紅本本了。
他翻遍了房間裏所有可能存放的角落,最後連陽台上那個箱蓋上已經落滿灰塵的舊箱子都讓他扒了個底朝天。
翻了半天不見要找的東西的影子,張智回到臥室坐在床沿上,兩眼繼續搜尋著,目之所及的地方他都已經翻過了。最後,他確認,一定是朱墨把那東西藏起來了。
那就隻有重新補辦。找誰辦呢?
他想起了他的那位女同事薑美麗。薑美麗的老公在轄區區政府工作,應該知道怎麽補辦。
他當即打電話給薑美麗請她幫忙,薑美麗用她那豪爽的嗓門滿口應承下來。當然,補辦結婚證的真正原因,張智可是沒有向她吐露半個字。
上午朱墨出門買菜,一諾在客廳裏寫作業的時候,他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昨天沒有翻過的地方繼續尋找,仍是沒有結果。朱墨買菜回來的時候,他正滿懷心事地坐在一諾身旁,臉朝著孩子的作業本,目光卻茫然地投向別處,左手手指還時斷時續地敲擊著桌麵。
朱墨一個人又買菜又洗菜又做飯,等她把搭配好的六個菜全部做好往茶幾上端的時候,張智算著跟薑美麗兩口子約的見麵時間是兩點,如果不馬上出門就來不及了。所以,他顧不上吃飯,也沒心思吃飯,急急忙忙地出了門。
張智翻箱倒櫃尋找的結婚證,確實是在朱墨的手裏,但並不是朱墨有先見之明提前把它們藏了起來。
四年前,他們買了報社的那套房子,在辦理住房公積金貸款手續的時候,需要提交結婚證,當時手續是在報社的一個會議室裏集中辦理的,那次用完以後,朱墨便隨手把兩本結婚證鎖在了單位辦公桌的抽屜裏,一直沒有再動過。張智是知道這件事的,可惜,他自己把它忘得一幹二淨。
其實,按照正常程序,補辦結婚證並不難,但張智卻為這事耽誤了不少時間。
因為補辦結婚證,張智是不可能讓朱墨知道的,那兩個人就不可能同時到場,而且,張智手裏也沒有兩人的合影照片。
和張智碰麵後,薑美麗的那個外表憨厚的老公當場就打電話找人谘詢。當得知不能提供夫妻合影照片,並且雙方如果不能同時到場的話,補辦結婚證會很麻煩,薑美麗的老公也犯難了。
說來奇怪,不知為什麽,身高隻有一米七二的張智很有女人緣。張智自己也說過,他命裏特別有桃花運。
說起話來咋咋呼呼、身高最多一米五的薑美麗曾經努力追求過張智,兩人各自成家後,薑美麗仍時不時地在許多場合表現出他與張智的關係非同一般。所以,張智開口找她辦事,她是能辦就辦,不能辦想辦法也要辦。
就像幾年前,甄福喜來西城看張智在飯店吃飯時碰到她兩口子的那一次,聽到張智要她在她的論文上為甄福喜署名,她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這次也一樣,看到張智沒辦法提供他和朱墨的結婚照,也不能讓朱墨同時到場,盡管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她心裏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她毫無商量餘地地交待自己的丈夫,為張智補辦結婚證這件事,不好辦也要想辦法辦。
果然,在雙方不能同時到場,又缺少結婚照的前提下,薑美麗的老公硬是通過自己的關係,根據查閱到的原始檔案,想辦法為張智弄齊了補辦手續。不過,補辦的不是結婚證,而是一份與結婚證具有同等法律效力的婚姻關係證明。
不過,這個證明到了張智的手裏時,已經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這大大拖延了張智計劃起訴離婚的時間。
十一假期結束,張智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再次坐上了回海東的列車。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張智始終有著一種壯誌未酬的雄心。這種雄心驅使著他,一直在尋找著一條人生發展的最佳途徑。
然而——
事業上,他的發展前景並不清晰,這是因為他對事業的不專一。
仕途上,他並非無所追求,但是他缺乏那種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能力。
生活上,他覺得最最不如意,因為他當年的一念之差,他的家庭與他想象中的落差太大。
當初,父母就堅決反對他和朱墨的婚姻,因為朱墨離他們心目中兒媳婦的標準差距太大。差距太大的具體表現是,朱墨的年齡沒有足夠小,長相沒有足夠漂亮,學曆沒有足夠高。
他違逆父母意願娶回家來的這個女人,的確既非大家閨秀,又非長相出眾,更非才堪相配,他現在後悔自己沒有遵從父母的意見,他覺得用“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來形容他現在的婚姻非常貼切,這一朵鮮花是他張智。
基於對自己的婚姻有這樣的認識,所以,他對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每一個對他張智有好感的女性以及願意親近他的女性,他都認為,那是對他現有不理想婚姻的及時有益的補充,這種補充是擋都擋不住的,他沒有辦法,那是天意。
現在,他的生活是一種什麽狀態呢?
他自己把它總結為:上帝為他關上了一扇門,但同時也為他打開了一扇窗。這扇窗就是讓他和苟夏青重新走到了一起,而且還有了他們愛的結晶。
在這一點上,他覺得這個世界沒有虧待他。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熱切期盼著自己即將到來的新生活。
此時此刻,列車正穿行在夜色之中。車廂裏,隻有列車員偶爾經過的聲音。猛地,一股愛意湧上心頭。他想苟夏青了。
他睡的是中鋪,他從晚上八點多躺在鋪上後,還一直沒有下來過。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了。
他輕手輕腳踩著床頭的腳蹬從床上下來,摸黑走到車廂盡頭的車廂連接處,往左右兩邊的車門看了看,然後走到右手的車門前,站在那裏,將兩隻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接著一閃而過的時遠時近的點點燈光。
行進中的列車,車身有規律地晃動著,張智的思緒隨著列車的晃動也顯得格外的有條理。
這次回西城,他和許律師已經把起訴狀的內容基本上確定了下來,他原本打算讓許律師在十一假期結束後,就到法院去起訴立案,可是,他的計劃被補辦結婚證的事情打亂了。
他現在也不知道補辦的結婚證什麽時候才能辦好,他隻能寄希望於薑美麗辦事的效率了,他相信,薑美麗是不會令他失望的。
除了結婚證的事情,許律師還跟他談到了有關夫妻共同財產分割需要的證據。他明確地知道朱墨有三萬元的存款,這是他從朱墨放在家裏的存折上看到的。
對此,他也已經讓許律師準備好了一份調取夫妻共同財產證據申請書,一旦需要的話,這份申請書隨時可以提交給法庭。
還有最關鍵的一條,這一條,他在一年多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如果法庭認定,他沒有充足的理由能夠說明他和朱墨的感情已經破裂,那他準備的這一條,到時候就要用上。這可是他精心準備的最直接最有力的證據。
這個證據,朱墨就是有諸葛亮孫悟空的本事也不會想象得到。這個證據,朱墨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將其推翻。這個證據,足以向法庭證明,他和朱墨的婚姻早已經是名存實亡。這個證據,足以讓所有人認識到,如果讓這樣的婚姻再繼續下去,將是多麽的不人道,不道德。
想到這兒,他立刻想讓苟夏青知道,他張智對她苟夏青的感情是多麽的專心致誌。
該想到的,應該都想到了,就隻差那個名存實亡的結婚證了。
身後廁所的關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把目光從車窗外收了回來,這時的車窗玻璃因為有了夜色做背景,在他眼裏變成了一麵鏡子。
張智看著這麵鏡子裏輪廓模糊的自己,頭發稀疏的頭頂,使自己的額頭像一段寬闊的坡段馬路,他覺得,正是這裏,凝聚了他不同於常人的聰明、膽識和智慧。
他又從這麵鏡子裏觀察自己的臉和臉上的五官,忽又隱隱生出一絲悲哀。
那是一張已經不再年輕的臉。
望著這張臉,他盤算著,如果自己這一生能夠活到八十歲的話,那他的餘生還有不到四十年的時間,如果再減去垂暮之年的瀕死狀態,如果再減去因種種不順而無法以一個自由之身與他日思夜想的摯愛的女人和孩子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那他後半生真正快樂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
頓時,心裏的那種緊迫感,如同列車輪子與鐵軌的連接處產生撞擊,而發出的那種不間斷的有節奏的咣當聲,一下接著一下敲擊著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