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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學術江湖

  田教授的夫人李青也在海東理工大學任教,是文學院的一名教授,已經退休在家。張智在教師節那天上午帶著禮物去看田教授的時候,李教授外出買菜,家裏隻有田教授一人。


  吃過午飯,田教授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李教授慢慢地整理客廳裏的東西。


  “這是哪裏來的?”


  李教授看到沙發旁邊放著兩個裝潢講究的袋子,一個袋子裏裝著兩瓶茅台酒,一個袋子裏是兩罐鐵觀音。


  “那個委培博士生來了,你見過的,就是UPC協會的那個秘書長。”


  “哦,那個孩子挺穩重的。他的課題怎麽樣了。”


  “開題基本定下來了。”


  “他們這種委培博士也挺不容易。不過,不用考慮拿到學位後往哪裏去,直接回原單位就可以了。”


  “今天來,又請假說是要外出考察,公務繁忙啊。”


  “這種情況,我們學院裏更多。你去躺會兒吧,下午不是還要參加座談會嗎。”李教授催促田教授到臥室休息。


  李教授說的座談會,是海東理工大學慶祝教師節的係列活動之一。


  下午三點,座談會在校本部行政大樓會議室舉行。教師代表,各院係和部門負責人,民主黨派負責人,工會、教代會代表和學生代表近百人參加。


  在談到關心青年教師成長的話題時,青年教師代表接連發言。


  “現在,發一篇SCI論文最低成本是兩千元,發國外期刊和會議還要支付外匯。對很多頂級國際學術會議來說,論文版麵費交一百多美金已經算便宜的了。很多國際會議還要求作者必須到會才能收錄你的學術成果,這又是一大筆費用。”


  “而且,如果向國外期刊投稿,評審周期長,要求成果水平更高。我們這些青年教師不敢向國外期刊投稿,原因就在於,一旦在規定時間內沒有發表論文,不能通過考評,立刻就會麵臨生存危機,所以,大家隻好選擇水平較低、審稿周期短的學術會議投稿。可是,長期這樣下去,肯定就會逐步喪失與國際一流學者交流協作的機會。”


  “很多青年教師沒有獨立的科研環境,被掛靠在專業相關的實驗室和科研團隊中,這樣雖然解決了科研環境問題,卻忽視了青年教師的個人成長意願。學術團隊建設決不是把幾張桌子湊在一起就行了,而應該是一種誌同道合的協作和有的放矢的努力。”


  一位剛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師甚至開玩笑說:“學生考試不及格,同事來求情怎麽辦?申請科研項目,熟人要求掛名怎麽辦?說的形象一點,學術就像江湖,我們想進江湖,但江湖的大門在哪裏呢?”


  座談會的氣氛明顯活躍起來。


  校黨高官發表看法。


  “教學科研隊伍是學校人才隊伍的核心,也是辦學的主體力量。學校會全心全意為教師們服務,希望大家繼續埋頭苦幹,改革創新,追求真知,勤勉治學,紮紮實實做好學問,做到潛心問道與關注社會相統一,為國家和人民的事業服務。”


  “對於做科研的教師來說,要做到潛心問道,會受到許多客觀條件的限製。按說,拿到經費,出成果,再拿到經費,再出成果,形成一種正循環,可現在很多教師尤其是年輕教師,沒有足夠的課題啟動資源,難以在第一時間把握發展機會,缺少經費支持,出不了高水平成果,本應該形成的那種正循環,卻難以實現。”


  “看來,咱們的壓力,校領導都清楚。”青年教師們交頭接耳。


  書記接著道:“經費、成果、生存、發展,相互之間本身沒有因果關係,但是目前的考核製度讓它們有了因果關係。這種壓力使得青年教師的科研工作不得不急功近利。今後,學校會在考核製度方麵,逐步嚐試進行一些有益的探索。”


  校長隨後講話。


  “我們學校有一位曾經擔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副主任的老同誌講過一件事。大家知道,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的項目評選以嚴格著稱,科研人員也都以能申請到它的項目為榮。有一年,一個年輕的科研人員申請的項目沒有成功,就給這位副主任寫了封信,信中表示,能不能自己出錢做這個項目,然後寫上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資助。這封信讓這位老同誌哭笑不得。”


  “這也不能怪年輕人。現在的科研評價體係,的確在客觀上顯得急功近利。”


  “青年教師朝氣蓬勃,有你們,學校的教學和科研才有活力,你們的困難,也是現階段必須經曆的一個過程。學校理解你們,老教授們也理解你們,而且身體力行支持你們。”


  校長的講話,把剛才的主題稍稍扭轉了一下。


  “我們有那麽多的好教授。就比如坐在你們身邊的田教授,他現在是被學校返聘回來的,因為報考他的研究生太多了。從每個學生踏入實驗室的第一天起,他便把學生當作了自己的孩子。他對於學生從來都是有問必答,常常為了修改學生的論文,一字一句細細推敲,忙到深夜。”


  “還有田教授的夫人,我們文學院的教授,也是愛生如子,對學生的關心和愛護就像學生的父母,每逢端午、中秋這些傳統節日,她總會和學生們在一起,不是請學生到家裏聚餐,就是帶著學生們到附近的景點遊覽,跟學生們談心,為學生指點迷津,是非常受學生們擁戴的老教授。”


  “如今,衡量我們教師工作的好壞主要有兩個標準。一個是影響因子,過去是論文篇數;一個是經費多少。這兩個方麵,如果分量不夠,在年度的工作述評中可能就要排在後麵。”


  “大家可能不知道,田教授看年輕人的壓力過大,這些年來,在項目結題時,明明是自己領銜,卻要把年輕人的名字放在前麵。他經常說,我們這些老同誌參加評獎、考核,意義都不大,年輕人的壓力太大了,要給年輕人創造成長的機會。”


  田教授坐在那兒,聽校長這樣評價自己,謙虛地擺擺手。


  校長繼續講話。


  “現在大學擴招後,因為學生人數激增,校園比較分散,我們學校有幾個學院擴建,就不得不建在了市郊。這樣,上完課,學生想見老師一麵就更難了。如果一個大學裏的教授上完課就不見了蹤影,學生沒有機會與老師進行日常交往,不能感受老師們課外的學術追求和生活形態,這是一種很大的教育缺失。”


  “不過,你們看看田教授。材料學院那邊考慮到田教授已經六十多歲的年紀,安排他到校的時間是每周的一三五,可是,學生們到辦公室或實驗室,他每天一定會在那裏等著你……”


  晚上在家,李教授向田教授問起下午座談會上的情況。


  “剛才在樓下散步的時候,陳老師對我講,說今天座談會上,校長談到你了。”


  “是講年輕人的事情。”田教授說,“幾個年輕教師在會上發言講的那些話,我不知怎麽就聯想到了上午張智到家裏來的時候,他簡單談到的一些想法,多多少少流露了希望以後能在高校工作。”


  “他想離開原單位?那委培單位不會同意。”


  “他說在科研單位,很難適應那裏的人際關係,科研管理機製也很不順暢,沒有辦法專心搞科研。可他不了解,學校裏教師麵對的困難有時可能更多。現在,雖說各級各類科研項目、課題很多,但是機會不均等,資源分配差距很大,想做出點成績,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李教授說:“現在的博士都希望到大學裏來,殊不知,大學裏有大學裏的壓力呀。職稱評定、崗位考核、科研經費申報、學術成果發表、生活負擔、上升空間,這些,幾乎是所有教師都無可回避的。”


  “他們這類委培學生倒是不存在職稱問題,你像張智,也已經是教授級高工了。最關鍵的是,我是希望他好好衡量衡量自己,到底適合在科研單位還是適合在大學裏教書。”


  “是啊,現在多數年輕教師,他們到大學裏來,就是認為大學教師有社會地位,收入又高,而且工作穩定。可是進來了以後,可能會發現,自己麵臨著比原來更大的壓力,跟想象的是不一樣的。”


  “今天我就側麵對張智講,在大學裏,沒有人給你十年磨一劍的機會,這是和科研單位最大的不同。在這裏,兩年不通過評聘,就要下崗。”


  李教授說:“我們學院的那個年輕副教授師廣軍,二十七歲就拿到博士學位,二十九歲晉升為副教授,留校工作三年,拿到縱向橫向科研經費四十多萬,有兩項高官科研課題,獲得過市級教學基本功競賽一等獎,在人才濟濟的高校教師中算是佼佼者了,即使這樣,他還是認為發展壓力太大。”


  田教授接著夫人的話說:“目前國內的研究型大學,要求教師既要拿到科研經費,出高水平學術成果,還要承擔專業教學和指導學生的工作,實行的又是一年一評兩年一聘,每年的崗位考核都要量化,從副教授開始,各項指標都會大幅增長,年輕人也的確不容易。”


  “不過,這一年多下來,我發現張智搞科研的能力是蠻強的。如果他真要有這個想法,他可得好好權衡權衡。一個科研人員就那麽幾年最容易出成果,錯過了,就後悔了。”田教授思索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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