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回合
這一夜,客廳裏的燈一直亮著。
朱墨好幾次從床上起來往客廳裏看,她想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就想把孩子床上的褥子床單重新鋪好,讓張智回到屋裏去睡。
可是,心裏的那股勁還一直在那兒擰著,看了幾次後,她狠下心來,不再去想客廳裏的張智。
張智硬是讓自己在沙發上用一個可憐巴巴的姿勢,睡到了早晨朱墨出門上班。
他就是要做給朱墨看,他要讓朱墨知道她這個人是多麽地不可理喻,他要讓朱墨知道,自己是在多麽無奈的情況下,不得不選擇了要走那條路。
朱墨起床的時候,看著張智在沙發上睡著的樣子,心裏好生心疼,有心想去叫他到床上睡,可是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她又有點拉不下臉來,於是,自己就輕手輕腳地刷牙洗臉出門。
結婚十幾年了,兩人就是這麽過來的,朱墨從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到了單位一坐在電腦前,昨晚發生的一切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樣,在她的心裏就已經沒有了太多的痕跡。她想,生活原本不就是這樣嗎,有幾家會是天天歌舞升平,沒有的,不可能的,誰家的夫妻不都是丁丁當當地過日子。
所以,她下班進了家門,當張智說出那幾個字後,哪怕她有萬分之一的心理準備,她的心率也不會發生那麽急速的變化,大腦也不會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準備離婚吧。”
在她把自己的包往客廳裏的矮櫃上放的時候,張智走過來把一張A4紙也放在矮櫃上,然後用手對著那張紙點了兩下說。
朱墨被這突發的事態狠狠地一擊,愣在了那兒,緊接著,一種眩暈突然襲來,她蒙了……過了好久,她才像恢複了意識似的拿起那張紙。
她隻看了最上麵“離婚協議書”那幾個字,然後出乎自己也出乎張智的意料之外,她竟在輕鬆地“哼”了一聲後,把那張紙扔回在矮櫃上,然後自己該幹啥幹啥。
此刻的窗外,西邊的太陽正要落山,那即將被吞噬的奪目光線,讓天空發出進入黑暗前最後短暫的光亮,就像蠟燭即將燃盡時那亮光瞬間強烈,然後戛然而滅。
朱墨此時就是這種狀態,就好像人們常說的“回光返照”。
“喲,看來早就準備好了是吧。”
張智在一旁觀察朱墨的反應,完全不是他預想的那樣,便冷言說道。
朱墨這時把張智視作空氣。
她下班回來的路上,拐到農貿市場買了菜和一些半成品,原本準備晚上給兩人好好做頓飯。
這會兒,她在張智狐疑的目光中,在廚房裏忙了大半天,悶了米飯,又整出了四個菜,然後自己坐在餐桌旁吃了起來。吃完後,她把剩下的菜一盤一盤地在冰箱裏放好,又到廚房洗了碗,然後甩著濕漉漉的雙手走到衛生間用毛巾擦幹後,轉身進了臥室。
這大半天,張智幾乎是全程站在那裏,把兩隻胳膊抱在胸前,皺著眉頭,盯著朱墨的一舉一動。
進了臥室躺在床上後,朱墨的眼淚才無聲地湧了出來。
看著朱墨反常的舉動,張智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他走進臥室,打開寫字台上的台燈,然後坐在朱墨的身邊,撩起朱墨頭下的枕巾去擦朱墨的眼淚。
“唉,真的,我也不想走這一步。”
張智一邊為朱墨擦眼淚一邊說,但心裏不忘提醒自己,“張智你可千萬不能心軟。”
他接著說:“你看咱倆現在過的這叫什麽日子,你心裏難過我也知道,可能咋倆就是命不合吧,這十幾年磕磕絆絆別別扭扭的。唉——”
朱墨用手使勁抹了幾下被淚水浸泡的眼睛,盯著房頂,對張智的話不做任何回應。
“我知道,其實你也一直挺看不上我的,跟著我,也挺憋屈的。你記不記得,你們報社那次分房挑房號的時候,你讓我又是穿西裝又是打領帶的,總覺得我會丟你的麵子。”
張智說的是事實。
“你看,我去海東已經一年多了,啥時候能畢業我自己真的說不準,這一年多,咱兩個之間說了幾句話都是有數的,你想想,夫妻之間到這個份上了,還怎麽再在一起過下去。”
“所以,我就想著,分開了,可能對咱倆都是一種解脫。”
一陣沉默。
“我從昨天到現在也是想了一天一夜,那份協議書你好好看看,看有什麽不合適的你提出來,咱再修改,如果你同意簽字後,孩子到海東上學的事我來解決。”
張智把這番話說完,他似乎感覺到朱墨的腦子反應了一下,就起身走到客廳,從矮櫃上拿過那張紙,又返身回到臥室,把它放在寫字台上。
“你不是經常說,想讓我抱著你好好地睡上幾天嗎,你簽過字後,我就抱著你好好地睡上幾天,好不好。”
張智說完,起身離開朱墨,又到孩子的房間去了。
聽張智說完最後這句話,朱墨的眼淚再次奔湧而出。
她可憐自己,可憐自己這個女人當得如此卑微。
的確,她是女人,她和所有正常的女人一樣,需要丈夫的嗬護,需要丈夫的愛,她乞求她和張智能像其他夫妻那樣,每天能睡在一張床上,就算那個男人心猿意馬,但至少還有一種形式上的安慰。
可是,這些年來,她連這種形式上的安慰都得到的越來越少,致使女兒一諾的記憶裏,從小到大每天晚上都是和媽媽在一個床上睡覺的。
朱墨突然悲苦地想起了女同事王釗。
有一次在單位時,王釗跟朱墨和另外幾個女同事講她和她老公的一個笑話。
王釗說,她剛結婚的時候,沒有房子,就和丈夫租住在近郊的一個沒有暖氣的民房裏。有一天可能是天氣太冷了,她晚上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她被凍得睡不著覺,就跑到一個豬圈裏抱著一頭豬取暖,那頭豬身上好暖和呀,然後豬突然動了一下,讓她從夢中醒來,她一看,自己正緊緊抱著自己的老公……
王釗講完,幾個人哈哈哈地笑作一團。
朱墨也跟著笑,可她心裏知道,她的笑,帶著一種苦澀澀的味道。
她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做這樣的夢,即使做了這樣的夢,她也沒有那樣一頭豬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