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三口之家
下午快放學的時候,朱墨趕到學校去接一諾。
要放暑假了,她到宿舍幫一諾把床鋪整理遮蓋好,把要帶回家拆洗的褥子被子包好,然後母女倆一人抱著一個大包袱,出了校門往公交車站走去。
“爸爸已經回來了。”朱墨對女兒說。
“哦?我好像半年都沒有見我爸了。”一諾的神情顯然特別想爸爸。
“爸爸在海東讀博士,必須得很努力才能畢業呀,你應該向爸爸學習。”朱墨真心希望張智能在學習上給孩子做一個榜樣。
“知道啦媽。你又要借題發揮了。”
“好的好的,媽媽不說啦,孩子知道媽媽想說什麽。”
母女倆會心地相視一笑。
校門口不寬的馬路上,停滿了來接學生的私家車,一諾在車的縫隙間走在前麵,突然,她加快腳步指著公交站那邊說,“媽媽快點,好像是六十一路來了”。
“就是就是,快跑快跑。”
兩人終於趕上了這趟公交車,車上人多,朱墨看著女兒小小的年紀,和自己一樣抱著一個大包袱,心裏有點難受,她也想讓自己像其他許多家長那樣,開著自己的私家車到學校接送孩子,可是,自己的手裏,實在是沒有這筆富裕的買車錢和養車錢。
大約四十分鍾後,朱墨和女兒回到了家裏。
朱墨去學校接一諾之前,已經把晚飯要做的東西準備得差不多了。母女二人洗了手來到廚房,朱墨忙著把已經燉好的排骨盛出來準備紅燒,一諾在旁邊幫媽媽擇菜洗菜,邊忙乎邊給媽媽講學校裏發生的事,兩人竟都沒有注意到張智開門進屋。
“一諾。”張智出現在廚房門口叫了女兒一聲。
“爸爸,你下班了。”女兒快活地跟爸爸打招呼。
“我幹點啥呢?”張智擠進廚房來,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問朱墨。
朱墨沒有正麵跟張智說話。
“孩子,你也出去,飯馬上就好了,你跟爸爸到外麵看電視等著去吧。”朱墨把女兒推出了廚房。
一諾去了客廳打開了電視。張智在朱墨身後站了一會兒,看朱墨一直用後背對著自己,也插不上手,隻好悻悻地出了廚房。
新聞聯播開始的時候,朱墨做好了晚飯。飯菜很豐盛,張智看著,狡黠地不露聲色地笑了笑。
爸爸媽媽都在身邊,又有一大桌子好吃的,一諾吃得特別開心。
“爸爸,你知道為什麽會有OK這個詞嗎?”
“爸爸還真不知道。”
“今天英語課是外教傑西卡給我們上的,她說OK這種用法是美國的一個郵遞員發明的。”
“哦?”張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一諾接著講。
“這個郵遞員的名字開頭的第一個字母是O和K,他每天要投遞很多的郵件,每個郵件還必須要簽上他自己的名字,為了節省時間,他就在郵件上用O·K代替自己的名字,大家知道以後,覺得這個方法挺好,於是,美國的電信局也采用了這種方法,規定所有的郵件投遞簽字的時候,都要簽成OK,然後,從那以後,OK的用途就越來越多了。”
“嗬,知道的不少嘛,比某人強多了。”
“你又說我媽。”一諾噘著嘴用筷子敲了一下爸爸的碗。
張智的手機響了,他放下碗筷到臥室去接電話,幾分鍾後,他喊,“來,一諾,你小姑叫你。”
一諾跑過去拿過手機跟小姑張婧嘻嘻哈哈地聊了一會兒後,又把電話遞給了張智。朱墨聽著張智在電話裏和張婧斷斷續續的對話,好像是張婧和靳小亮已經辦好了簽證,機票也已經訂好,很快就要到美國去了。
吃過晚飯,張智難得地湊到朱墨跟前說:“走,一塊帶孩子出去轉轉吧。”
一家三口晚飯後一起散步,朱墨在自己的大腦裏好像搜尋不到這個記憶的存儲。
出了家門,一諾高興地在前麵跑,不停地叫著爸爸快點。三人從家屬院大門外順著馬路一直朝南走,大約二十分鍾後,他們走上了新建的那座跨鐵路橋。
他們一直走到橋的中部,一諾站在爸爸媽媽的中間,一家三口扶著橋欄杆,眺望著橋下東西方向延伸的鐵軌。
“媽媽,咱們等著看火車吧。”一諾高興地喊著。
“好啊,咱們在這兒等一會兒,一會兒肯定就會有火車過來。”朱墨開心地答應著女兒。
果然,時間不長就有一趟貨運列車由東往西駛來。
一諾使勁朝橋下揮著手“哎哎”地大聲叫著。
這座鐵路橋離西城火車站不遠,因為貨運列車一般不在西城火車站停靠,所以,這趟車從東邊西城站開過來的時候,速度很快,一二十秒鍾的工夫就從他們站著的橋下穿過,消失在西邊的夜幕中。
隨著列車遠去,周圍又歸於一片寂靜。
這裏本來就是城郊地帶,又是晚上,橋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一家人開始往回走。
“一諾,加油學習,爭取考上外地的大學,到時候你就可以坐著火車上學去了。”朱墨借機鼓勵女兒。
“媽媽,你說我到哪個城市上大學呢?”
“那要看你能考到哪裏啦。要不你也去海東上大學吧。”
聽到朱墨提到海東二字,張智的心裏突然又厭煩起來:海東這兩字從朱墨嘴裏說出來,為什麽那麽讓人別扭,當然不是海東讓人別扭,而是朱墨讓人別扭。
張智的情緒低落下來。
“爸爸,咱倆比賽跑步吧。”
張智回過神來:“好。那預備——開始。”
看著張智和女兒在前麵跑著,朱墨此時的心裏感到無比的滿足,她覺得一家三口在一起,每天就過著這樣的平淡日子,就是她心裏最想要的生活。
已經快要離開橋麵,朱墨停下腳步,轉身又用手扶著橋欄杆向遠處望去。夏夜的微風吹過,遠處的燈光星星點點,朱墨的心裏漾起陣陣愜意舒心的清涼。
此時的朱墨哪裏會想到,這個夏日的普通的夜晚帶給她心裏的那種滿足和幸福,竟成為她和張智的婚姻生活中最後一段她認為的美好記憶。
回去的路上,父女倆一直走在前麵,朱墨在後麵幾乎一路小跑著也攆不上他們的步伐,她索性放棄了,就一直跟在後麵走,反正女兒已經不止一次笑話過媽媽“腿短走路慢”。
夜深了,今天天氣不怎麽熱,一諾已經抱著她的“傻小熊”布娃娃甜甜地睡著了。朱墨從孩子的臥室裏退出來,把門關好,回到這邊的房間裏來。
張智正用枕頭墊著後背靠著床頭隨便拿著本書翻看,朱墨關上房門準備躺下睡覺。
“剛才吃飯的時候,張婧打電話你聽見沒。”
“你又沒讓我接,我能聽見什麽。”
“張婧他們已經辦好手續,很快就到美國去了。”
“可以嘛,看你們兄妹多厲害,你爸媽這回更驕傲了。”
“說正經的,你看你這當嫂子的,小姑子要走了,你不準備表示表示?”
“表示什麽?肯定表示啊,應該祝賀。不過,我也沒接電話,你也沒讓我接,想當麵說句祝賀的話也沒個機會。”
“張婧他倆可能要先回銀城一趟,我過兩天也回去,再把孩子送回去看看爺爺奶奶。”
“別送孩子了,現在學習多緊張啊,其他學校早就放假了,孩子才剛剛回來。再說,我還想趁著暑假讓她上補習班呢。”
“一說去我家看爺爺奶奶你就不樂意,你怎麽跟我們家有深仇大恨似的。”
“哎,你弄清楚,首先聲明我跟你們家沒有仇也沒有恨,但是,我們孩子因為是女孩在你們家不受待見這是事實吧。”
“誰不待見她了,你問問你家孩子。”
“我不用問,我自己都看見了。哼,人家張婧是自己爭氣考上了博士,現在又要出國,你爸你媽覺得女孩子也行了是吧?當初你們家是怎麽對待人家張婧的,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把家裏每個床都配了席夢思床墊,唯獨不給人家張婧的床上配,你媽竟說什麽,女孩子一結婚就走了,買了也用不長時間。哼。”
“你從哪兒瞎編的這些東西呀?”
“我瞎編?那好呀,你明天就回你家再看看,看看張婧的床上有沒有墊子。”
“嘿,你真能胡說八道。好,先不說這,還是說說你準備怎麽表示吧。”
“我怎麽表示?話也沒機會當麵說,給錢,我能給多少?我就是給個五千塊錢,那也不過是幾百美元,更何況,我現在也拿不出五千塊錢。”
“那你的意思是?”
“我就不明白了,你給張婧錢,難道張婧不認為這是咱們兩個人給的嗎?”
“我現在說的是你,你給不給吧,不給算我沒說。”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也得有才行啊,你看看家裏家外、孩子上學,你現在連問都不問,你難道不知道我手裏到底有沒有錢?”
聽朱墨這麽一說,張智把手裏的書放回寫字台上,再把豎著的枕頭放平,讓身子躺好,然後啪地關了台燈,不再說話。
朱墨本想再繼續跟張智理論下去,可是,看見張智這會兒又是把一個後背對著自己,想起張智昨晚的樣子,朱墨也不打算再多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