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石破天驚
兩人果真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那樣靜靜地坐著。
直到服務員過來上餐,他們這才都把身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從桌前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等服務員離開,張智打開一聽啤酒,給苟夏青和自己的杯子倒滿,然後端起杯子。
“來。”他等著碰杯。
身在如此情境之中,苟夏青已經禁不住回到她和張智往日交往的感念裏,她聽話地端起杯子和張智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後把端杯子的手放在自己的眼前就那麽愣愣地看著。
張智一口將杯子裏的啤酒喝完,然後又打開一聽,把自己的杯子再次倒滿後抬起頭對著苟夏青道:“你知道我現在心裏想的什麽嗎?”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我想把你一口吞下去。”
苟夏青的心倏地顫動了一下,她沒有看張智,隻是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
氣氛已經明顯變得柔和起來,張智整理了一下桌麵,把牛排往苟夏青的麵前推了推說:“聽話,先吃飯。”
苟夏青沒有動,她還無法讓自己完全成為她心裏還沒有那件心事時的自己。
張智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又讓自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後,站起身來走到苟夏青的身邊,拿起刀叉,彎下腰來,把牛排一塊一塊仔細地切成小塊,再把刀叉分別塞到苟夏青的左右手裏,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吃那份給自己點的肉末通心粉。
吃了幾口停下來,張智禁不住再一次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然後端起杯子,將滿滿一杯啤酒又是一飲而盡,心裏說:“四個月了,總算又見麵了。”
苟夏青依舊坐在那兒不動刀叉,兩眼盯著自己臉前的那點地方,目光裏滿是沉甸甸的心事。
餐廳裏,偶爾有別的客人進出,周圍依舊很安靜,耳邊隻有空調機發出的隱隱的聲響。
張智自己吃了一陣,抬起頭,看著一男一女兩個服務員從他們的餐桌旁走過後,他把手伸過去握住苟夏青放在桌邊的手,含情脈脈地輕聲說道:“知道嗎?四個多月了,我想你想得發瘋你知道嗎?”
“你要再說這些我就走了。”苟夏青把自己的手從張智的手裏抽出來慍怒地說。
“好,我不說,那你吃飯。”張智把水果沙拉也往苟夏青麵前推了推。
看著苟夏青拿起了刀叉,把他剛才替她切過的牛排又一刀一刀地分成更小的塊兒,張智輕柔地催促道:“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苟夏青終於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張智就把訂購原料的事情說了,然後交待苟夏青:“抓緊時間把合同傳真過去,合同簽好以後,讓曙光院那邊先把貨款打過來,然後再發貨。”
“嗯。”苟夏青順從地回應了一聲。
張智這樣交待苟夏青,是因為他擔心苟夏青這邊如果把貨先發出去了,萬一貨款沒有及時到賬,他還得出麵從中協調,這樣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這次幫苟夏青銷售產品,他雖然在心裏是領邢文傑這份人情的,但他也不想讓邢文傑感覺出他對這件事過於上心。
“夏青,我不知道你這幾個月是怎麽過的,我隻知道我自己,那幾天發了瘋似的到處找你。”
張智自認為他和苟夏青之間已經緩和如往日,便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他把自己在地鐵站等、到科技館找的經過,一股腦說給苟夏青聽,而且還強調說:“那天,我在孩子們最喜歡玩的幾個地方來回找了好幾次,總是幻想著可以碰到你帶著孩子也在那裏。”
聽到張智說他到科技館找過她,而且正好就是她帶著孩子去科技館玩的那一天,苟夏青的心裏一驚:幸好那幾天顏永軍沒有在海東,幸好她和孩子沒有被張智找到,真是的,找我們幹嘛呀。
苟夏青的心裏開始變得煩躁,變得不痛快,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
“怎麽啦,是不是不舒服?”張智忙問。
她抬起眼睛看著張智,張智的眼裏滿是疼愛。對,就是這種疼愛,讓她像被灌了**湯似的,任由那可怕的種子種在了她的身體裏,現在,這顆種子像是發生了化學反應,已經變成了定時炸彈,每天裝在她的心裏,裝在她一個人的心裏,她想跑,跑不了,她想躲,躲不掉,她發瘋地想,幹脆就自己引爆這顆炸彈,一了百了。
苟夏青的心裏開始翻江倒海,鬱積了幾個月之久的驚悸、怨恨,還有絕望,一下又上湧到她的大腦,於是,一種難以遏製的推力讓她脫口而出道:
“我們跟你有什麽關係嗎?你找我幹嘛,你找孩子幹嘛,找到了問題就解決了嗎?找到了炸彈就不炸了嗎?”
苟夏青連珠炮似的說完這幾句話,把手裏的刀和叉往盤子上一扔,竟捂著自己的臉抽泣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場景,驚得張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急晃晃地問道;“什麽問題?什麽炸彈?”
張智這麽一問,苟夏青這才意識到自己失了口,可說出的話已經收不回了,她隻能任由眼淚來遮擋自己的慌亂。
果然有事!
張智覺得自己心裏一直有的那種預感此刻應驗了,他慶幸自己今天主動來見了苟夏青,如若不然,苟夏青明明已經遇到了什麽難題,自己卻還一點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幫什麽忙了,那他今後該多麽自責呀。
“怎麽了夏青,發生什麽事了,快告訴我。”
張智在焦急中讓自己鎮定下來,趕忙拿起桌上的餐巾紙一邊往苟夏青的手裏塞,一邊不停地重複說著:“我就知道肯定有事,肯定有事。”
“我受不了啦,張智,你走吧,你回西城吧,你離開海東吧,好不好。”苟夏青滿眼淚水,淒淒地望著張智說。
聽到苟夏青說出這話,張智的神情不得不變得嚴肅起來。他把自己的身體重新靠在了椅子的後背上,兩隻胳膊抱在胸前,停了一會兒,又伸出左手托著自己的嘴和下巴,眼睛望著苟夏青,大腦開始飛速旋轉起來。
她剛才說,問題、炸彈、西城、海東,對啦,還有孩子。張智馬上理出了苟夏青說話中的這幾個關鍵詞。
“到底怎麽回事,夏青?”
他的聲音低沉,不容回避。他知道,每當他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苟夏青都會莫名地感到害怕。這是苟夏青自己親口告訴他的。
空氣一下子變得凝固起來。
苟夏青知道,張智在耐心等她開口。
她此刻好後悔啊!
她後悔今天跟張智來到這裏,後悔自己為什麽心裏還隱隱地希望讓張智幫她完成銷售任務,自己不是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跟眼前這個招致她每天心驚膽戰的男人見麵了嗎?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般地從辦公室裏出來坐上了那輛出租車呢?
她擦拭著已經哭得通紅的兩眼,絞盡腦汁也沒想出怎麽回答張智的問話。
張智一邊仍耐心地等著苟夏青開口,一邊用他那超強的分析、歸納、判斷能力,已經把他剛剛理出的那幾個關鍵詞從邏輯上重新進行排序,他排出的結果是:孩子、問題、炸彈、海東、西城。
這個排序結果,讓張智的腦袋嗡地一下蒙了:難道會——發生——那種——情況?
張智的心情頓時複雜極了。他可是還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來接受他所想象的那種可能性。他必須馬上得到驗證。
“夏青,還不告訴我嗎?”張智開始緊逼。
“你要我告訴你什麽呀?”苟夏青開始躲閃。
“我要你告訴我炸彈是什麽?”張智低沉的語氣不容苟夏青回避。
“什麽炸彈呀?問得奇怪。”苟夏青的抵擋已經軟弱無力。
“好了夏青。我們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應該相信我才對,如果有什麽事情真的和我有關係,我不會逃避的。”
“說什麽呢,什麽和你有關係呀。”苟夏青嘴裏說著,但她心裏明白自己已經被逼得退無可退。
“我的話都已經說到了這裏,你不能再瞞我。”張智幾乎要把心裏的猜測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
“張智——”苟夏青被迫放棄了抵擋下去的努力,神情幽怨地輕叫了一聲張智。
“我聽著呢,夏青。”張智又露出了那又疼、又憐、又愛、又怨的神情。
這天是正常工作日,又是午間,餐廳裏的客人本來就不多,而且已經到了下午快兩點的時候,他們周圍的餐桌上已看不到其他客人。
苟夏青慢慢地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又把目光對著張智,然後仍是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
張智的心髒開始感到有些難以承受,他心裏的那種猜測,此刻對他來說,完全像是走進了一個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的一個地方,陌生,茫然,未知……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然後走到桌子對麵,走到苟夏青身邊,站立了片刻後,他伸出手,一把將苟夏青的頭摟過來貼著自己的身體抱著,就那麽站著。
苟夏青坐在那兒,感受到了張智的雙手傳遞給她的愛意,便再也克製不住自己,也伸出雙手抱著張智的腰,把臉貼著張智的身體,任淚水再次流淌。
就這樣過了幾分鍾,苟夏青漸漸平靜了下來。她開始回答張智的問話。
張智剛才的分析和猜測,終於得到驗證。
許久許久,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