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脆弱神經

  距離八月二十二日開始的二外新生軍訓，還剩下幾天時間。


  朱墨對張智說，咱倆一塊兒回銀城接一諾吧。張智說，行唄。


  周五下午三點左右，張智給朱墨打電話，讓朱墨下班後在西城百貨大樓附近曙光院班車上下車的地方等他，說是一塊兒去買點藥帶回銀城。


  夏日裏，天黑得晚。大概六點二十分的樣子，送職工下班的班車到了，張智隨著一車曙光院的職工從車上下來，手裏拿著張報紙朝朱墨這邊走來。


  來到朱墨身邊，張智用手指著報紙上的一則廣告說：“咱就去這兒，下午的時候我已經打過電話了，現在去他們那兒還有人。”


  朱墨從張智手裏拿過報紙，看到上麵那則很煽情的廣告，是推銷一種名叫腦黑素的藥，廣告上寫著，這種藥可以治療心髒病、高血壓，還可以增強人體免疫力、抗衰老等。


  兩人按照廣告上的地址，走了十幾分鍾，來到了離百貨大樓大約兩站路的一個隻有一棟住宅樓的家屬院門前。


  門衛大爺問清他們的來意後，用手指著正對著家屬院大門的那個單元說，就在一樓左手那一戶。


  “賣藥的怎麽在居民樓上呢？”朱墨打量著這棟樓，邊說邊跟在張智身後進了樓門。


  張智用手去敲左邊那一戶的房門，屋裏很快有了動靜，一個四十多歲的高個子男人打開房門。


  “我下午打過電話。”張智說。


  高個子男人眼神略一停頓，好像想起了似的：“哦，請進請進。”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兩間臥室和客廳堆滿了裝著藥品的紙箱，客廳靠窗的地方有一張可以折疊的圓形桌子，桌麵貼著的那層人造板已經從邊緣開始翹起，上麵放著好幾摞彩色宣傳冊，桌旁支著兩把折疊椅。


  “坐坐坐。”高個子男人指著椅子說。


  張智說：“不用了。”


  高個子男人問：“家裏是什麽人想買藥。”


  張智說“是老人”，然後就把自己母親的症狀描述給這個人。


  高個子男人聽完，從桌上的一摞宣傳冊上拿起一份遞給張智，然後說：“根據你說的這個症狀，正是咱們這個腦黑素對症解決的問題。”


  張智低頭認真看宣傳冊上的內容，朱墨也把頭湊過去，隻見上麵寫著：腦黑素可以使人體進入年輕態，改善衰老導致的皮膚老化、老人斑、心髒病、高血壓、免疫力下降等症狀。


  看張智認真地看，高個子男人又從身旁的一個紙箱上拿過一本書遞過來：“你再看看，這是咱們隨產品贈送的。”


  “我看看。”朱墨伸手接了過來。


  這本書的書名是《席卷世界》，上麵印有廣南美術出版社一九九八年四月出版的字樣。書的扉頁上，用黑體字印著這樣一段話——美國五千萬人瘋狂搶購；價格被炒到白金的1026倍。許多醫療機構每年利用大量外匯從美國進口腦黑素，以供特定人群服用……


  朱墨看後，嘴角撇了一下，臉上露出不屑，把書遞到張智手裏。


  “咱們這個藥的價錢？”張智直奔主題。


  “咱們這兒主要是批發，也零售，不過零售的價錢比批發價貴不少。”高個子男人一副好貨不愁賣的樣子。


  “一個療程多少天？”


  “一般是三十天，一共是五盒，零售價是每盒1080元，批發是每盒880元。”


  “這麽貴！”朱墨忍不住插話。


  張智也覺得真的是不便宜，但這“貴”字從朱墨嘴裏說出來，張智就不舒服，心裏說：“給我媽買藥你就嫌貴呀！”


  這時，站在他們對麵的高個子男人，先看看張智，再看看朱墨，說：“咱們這藥基本上不零售，我看你們是真心要買，這樣吧，我按批發價給你們。我是正好今天從總部來西城辦其他的事，西城銷售部的負責人今天臨時出去有事，要不是你提前打了電話，你過來這裏正好沒人。怎麽樣，想好了沒有，這藥今天要不要，不要的話，我也出去有事要辦。”


  張智有點急了，想著明天就要回銀城：“要不，就買了吧。”他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朱墨。


  他下午給朱墨打電話，就是想讓朱墨陪他一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到跟這種陌生人打交道的時候，他就有點依賴朱墨。


  朱墨剛才看完書上的那段話後，心裏就認定這可能是一幫賣假藥騙錢的。就對張智說：“買一個療程你錢不夠吧。正好人家老板還急著有事出去，要不咱明天再來？”朱墨希望張智能領會她的意思。


  哪知張智說：“你包裏還有吧，添上點兒就夠了。”


  “我今天上班就沒帶錢。”


  朱墨心想，張智你還真想買呀，我可不想當這個冤大頭。


  朱墨說沒帶錢，張智的臉跟剛才就有些不一樣了。


  高個子男人看到這情景，就說：“那你們回去再考慮考慮，本來按批發價我也不太敢賣給你們。”


  從樓裏出來，張智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麵，朱墨幾乎一路小跑地緊緊跟著。她知道，張智生氣了。


  為了說服張智，朱墨一進家門就坐在電腦桌前打開電腦，在網上找到一段文字，然後大聲念給張智聽，念完後，朱墨說：“這個藥它就是一種保健品，衛生部給它批準的保健功能，也隻是改善睡眠、潤腸通便，哪有他們那個說明書上寫的可以治療心髒病、高血壓，增強免疫力什麽的。”


  “你懂，你都懂，別人都是傻瓜。”張智靠著沙發坐著，眼睛微閉，雙手搭在肚皮上，分開著的兩條腿不停地抖動，嘴裏陰陽怪氣慢條斯理地說。


  朱墨知道自己的話張智根本聽不進去，隻好說：“現在這種騙人的太多了，咱再了解了解，再買也不遲嘛。”


  “我就那麽容易被人騙嗎？”張智睜開眼把頭轉向朱墨。


  “要不是今天我沒帶錢，你不就買了嗎？”


  “哼，要是給你爸媽買，你就帶錢了。”


  “你這人真有意思，是不是今天隻有把這個藥買回來，才能證明你對你父母孝順了？”


  “要是不用我說，你這個當兒媳婦的主動把這藥買了明天帶著，那就更能證明了。”


  “你省省吧你，這麽多年，你見我去過幾回醫院，你見我買過幾回藥？當飯吃呢？”


  “聽聽，這就是你說的話。”


  “是我說的，我這個人，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我還想說，你還是個知識分子呢，而且是個高級知識分子，你怎麽能這麽不懂道理。要我說，還是那句話，古代社會有愚忠，我告訴你，你在孝敬你父母這個問題上，你就是愚孝！”


  火藥味已經很濃了，不過，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明天還得一路回銀城呢，誰也不想往“死”裏吵。


  眼看快到十點了，朱墨說：“我下點麵條吧？”


  “你自己吃吧，我不吃啦。”張智說著進了臥室。


  一晚上，東西兩個臥室裏，兩人各自守著一張大床，等待著天亮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