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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術業專攻

  張智考上博士的這一年,也就是二〇〇五年,中國股市持續走低。六月六日,對於中國證券市場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在這一天,上證指數的千點低穀終於被無情地擊穿,一頭栽進了千點之下。中國股市的“千點魔咒”終於成真。


  股市之於張智,完全是門外漢。


  但近來,張智也開始研究股票了。他打算在九月份入學前的這段時間,基本掌握股市交易的基本知識。


  說來也怪,多數人是在股市大漲的時候,麵對誘惑,才蠢蠢欲動躍躍欲試開始涉足股票市場的,而張智卻反其道而行之。


  在一片“遠離毒品,遠離股市”的嘈雜聲中,他從新華書店買來了《股票的曆史》《證券基礎知識》《財務報表分析從入門到精通》以及《現代企業製度》等七八本書,每天一有空就坐在寫字台前翻看。


  張智不僅自己看,有時還會在電話裏,或用寫信的方式,與遠在銀城的父親進行交流。什麽有限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的區別呀、如何獲得技術幹股呀,等等,都在他們父子的討論範圍之中。


  這天,朱墨手頭上的稿子都已經處理完畢,下去她就沒去上班。一個人在家閑著沒事,電視裏正好播放電影《卡拉是條狗》,她就專心致誌地躺在沙發上看。


  晚上忙完廚房的事,她解下身上的圍裙,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圍裙也顧不得往廚房門後掛,走到臥室門口,對坐在那兒看《證券基礎知識》的張智說:“今天我才知道,我們單位的袁英傑為什麽被起個了外號叫卡拉,原來卡拉是條狗,哈哈哈……”


  朱墨忍不住地笑著,也不看張智的反應,接著說:“我們單位的人真是有才,起的外號也這麽別致。”


  “不能給別人起外號。”一諾在自己的房間裏喊。


  “不是媽媽起的,不是媽媽起的。”朱墨仍止不住地笑著朝女兒那邊喊著說。


  “有那麽好笑?”張智終於扭過臉來。


  張智的臉背著台燈,暗影裏,朱墨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麽表情。聽張智不陰不陽地來了這麽一句,朱墨的笑臉僵在了那兒,她自覺沒趣兒,轉身去了女兒的房間。


  一諾正為一道數學題犯難呢,朱墨坐下來,試著用初中代數的方式幫孩子解這道小學六年級課本上的題目,可翻來覆去也沒弄出個結果。


  “走,讓爸爸給你看看。”


  女兒拿著書和作業本來到爸爸的桌前,朱墨跟在後麵。


  張智拿過題目看了看,攤開一張紙在上麵列算式計算起來,然後,就開始給女兒講解。


  “看看,還是我爸行吧。”一諾朝朱墨嘟了嘟嘴。


  “哎,說正經的朱墨,你對孩子得多上上心,自己也學點新東西。”張智的口氣裏都是埋怨。


  “學什麽新東西?也像你一樣學炒股呀。”


  “可以呀,這些都是新知識呀,不但你要學,學懂了還要引導孩子掌握這些知識。”


  “算了吧,沒聽人說嗎,現在有兩件事最讓中國人泄氣,一個是中國的足球踢得太讓人失望了,另一個就是中國的股市和中國的足球一樣。”


  “你知道啥。溫步強家的兒子,你知道的,人家兩口子就專門給了孩子一千塊錢,讓孩子開了個賬戶學炒股,你看人家兒子學習多好。”


  “你光看人家兒子學炒股了,你就沒看到人家夫妻倆在孩子的學習上花了多少功夫,人家孩子報了多少個輔導班你知道嗎,人家夫妻倆天天一同陪著孩子去上課你知道嗎?”


  “每次跟你說一句,你總是有十句在那兒等著。難不成你讓我也天天陪著上課是嗎?”張智接著說,“你都不知道院裏怎麽看溫步強的,天天工作敷衍了事,隻幹那些能讓院長看見的活,其餘時間連人都找不著。哼,我可不是他。”


  “嗬,什麽都成你說的了,人家不幹工作就你幹工作,你看看你現在幹的什麽工作,天天抱著幾本炒股的破書看看看,你能看出個什麽名堂?”


  “你懂個啥呀。”


  “我不懂,你懂,啥還沒幹呐,就天天想著怎麽拿到幹股,這就是你學的目的?”


  “拿幹股怎麽了,我拿了那是我應該拿的。”


  “你是應該拿,可你憑什麽去拿。別以為就你懂。你跟你爸說的什麽幹股,那是要用你手裏的技術去換的,可你現在手裏有什麽,你有技術嗎?你看看你這幾年進過幾次實驗室,但凡進一次實驗室,你不就是照著人家拿來的樣品仿製出來,再去批量加工掙點小錢嘛,就憑這,就想讓別人給你幹股,也太沒技術含量了吧,我的張總工程師,你可是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呀。”


  朱墨說完這一嘟嚕話,覺得自己好解氣。


  在一旁的女兒不幹了,哭著嚷道:“又吵又吵,你們就知道吵!”說完扭身回自己臥室嘭地關上了房門。


  倆人這下傻臉了,大眼瞪小眼都不再吭聲。


  朱墨剛才的那番話,其實在她肚裏已經憋了好長時間。


  這幾年,從表麵上看,張智每天忙得紅紅火火,風風光光,在別人眼裏,他既是GAZ中心主任,又是副總工程師,還是協會秘書長,事業上真是突飛猛進。


  但朱墨心裏清楚,張智這幾年簡直就是一無所獲。但凡需要填個什麽表的時候,在工作業績一欄裏,他填來填去,自己覺得能夠拿得出手的,還是幾年前在科研上做的那些工作。再這樣下去,他真的就要被廢了。


  朱墨的一番話,顯然也是擊中了張智的要害,擊中了張智現在的軟肋。可張智還是不服氣。


  他心裏說:我也想安安靜靜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管做科研,可朱墨你也不是不知道,搞課題,不是你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課題經費是要你費心思花精力搞關係去爭取的。還有,給高層次人才建的住房,別的單位都是教授、博士去住的,可曙光院呢。還有,就連打個疫苗,都沒你科研人員的份兒。既然如此,我又幹嘛非要當這種不受待見的人呢……


  張智不知被一種什麽情緒左右著,偏激地回想著這一係列事情。所以,朱墨說朱墨的,他依舊自己做他自己的。


  沒過幾天,他像跟誰賭氣似的又買來了什麽《哈佛商學院MBA案例全書》《名人演說一百篇》等等。


  朱墨簡直有點哭笑不得了:“你愛讀書,愛買書,是好事情,可是你忘了一句話,術業有專攻。你什麽都想知道,什麽都想學,可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能一邊給孩子講著小貓釣魚的故事,一邊自己卻渾然不覺地做著那隻小貓,對不對。”


  每到朱墨用這種口氣對張智說話的時候,就是張智特別煩朱墨的時候:“你自己天天不讀書,還反對別人讀書,你這種人,就是天天半瓶子咣當的人。”


  張智的話,懟得朱墨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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