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嚴陣以待
在婆婆家過完十一假期,朱墨和張智從銀城回到了西城。
這一年,正是國家實施“八五”計劃的攻堅之年,張智所在的曙光化工研究院承擔的“八五”科研攻關項目子項目DTE的研製也進入了關鍵階段。
張智是項目組的骨幹成員之一。在項目總負責人王國棟總工程師的帶領下,課題組成員每天查資料,討論技術路線,確定實驗方案,之後是一次又一次的小試、中試,忙得沒日沒夜。
項目組的多數實驗需要連續二十四小時進行,而且大多數的實驗條件是高溫高壓。性格穩重、思路縝密的張智也不敢有絲毫分心。
朱墨的預產期越來越近。
從婆婆家回來的時候,婆婆再三交待張智和朱墨:“生的時候回銀城來,咱醫院有熟人。”朱墨知道,婆婆是想“親臨一線”監督“轉”的事情。
朱墨是個心裏不擱事的人。在婆婆家發生的找算命仙兒的事情,雖然當時令她恍若隔世、不可思議,但一離開那個環境,尤其是回到西城後,這件事在她的心裏已經輕描淡寫到幾乎沒有留下什麽記憶。
朱墨是喜歡孩子的,尤其喜歡女孩。她心底的那份母愛第一次被觸發,是在一個很普通的瞬間。
那是在三年前,朱墨在西城經濟報當記者,還沒有和張智談戀愛。有一天,在跟隨西城市物價局工作人員檢查站前廣場商品價格的采訪中,在廣場南邊的西城大廈二樓餐廳裏,大廈負責人在介紹經營情況的時候,朱墨跑神兒了。她坐在一張靠窗的餐桌前,拿著筆的右手放在麵前的采訪本上,左手托著下巴,隔著玻璃幕牆向外麵的馬路上張望。
一對母女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個媽媽和女兒穿戴打扮普普通通,小女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坐在媽媽推著的自行車後座上。吸引朱墨的是小女孩兩個紮得高高的小辮子。朱墨也說不清為什麽,那一刻,她的心裏猛然間漾起一股暖暖的柔柔的母愛:“我也要有個女兒,我也要給她紮小辮子,給她買好看的衣服,每天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牽著她肉嘟嘟的小手……”
從那以後,她的心裏就多了一份女人的期待。
預產期是十二月中旬。月初的時候,為了了解項目協作單位的工作進度,張智必須到廣東出差,根本騰不出時間陪朱墨回銀城,而朱墨又堅持要留在西城待產,說待在自己的父母身邊才覺得安心。
養育了五個子女的朱墨的媽媽為了防止意外,讓朱墨的大哥幫著朱墨提前辦理好了住院手續,訂好了床位。醫院離朱墨的父母家不遠,步行隻需十多分鍾。
張智出差回來後,離朱墨的預產期隻剩下兩天。為了應對隨時可能出現情況,張智每天下班都回到嶽父嶽母家來住。
那天晚上在家吃過晚飯,張智陪朱墨到離家不遠的百貨大樓閑逛,走到百貨大樓對麵的郵電大廈時,張智說:“給銀城打個長途電話把,給咱媽說一聲這邊的情況。”
這個時間,排隊打長途電話、發電報的人挺多,一樓大廳裏擠滿了人,一字排開的七八個電話間都被占用著。叫號叫到張智的時候,朱墨跟著張智一同走進用木板隔成的一平方左右大小的電話間裏。
“不是說好了回銀城來住院?”電話裏,婆婆問張智。
“我前幾天出差了,回來已經來不及了。放心吧媽,床位啥都安排好了。”張智急忙向母親解釋。接下來,朱墨看著張智拿著話筒一直不停地點著頭聽電話那邊說話。
朱墨並不關心婆婆跟張智都說了些什麽,她隻記住了婆婆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一再叮囑:“朱墨,一定要堅持自然生,自然生的孩子身體好、智力好,千萬記住啊。”
朱墨從婆婆讓自己堅持自然生的叮囑中還聽出了話外音:隻有自然生,才能“轉”。
跟銀城那邊通完話,張智又說:“幹脆趁著再給海南的大學同學打個電話吧。”
朱墨知道張智說的這個同學名叫苟夏青,是個女同學,海東人,畢業後分配在了海東高橋化工集團三廠銷售部,海南大開發開始後,是廠裏派駐在海口辦事處的銷售負責人。
張智說他前幾天出差到廣東,臨時決定從廣東去了趟海口,就住在苟夏青他們租住的公寓裏。這裏既是辦事處的辦公地點,也是辦事處工作人員居住的地方。
離開海口時,苟夏青自作主張地幫張智買了張飛機票。張智說當時他很尷尬,因為剩餘的錢僅夠從海口坐輪渡到湛江,然後再坐火車回西城。
現在,張智說往海南打個電話是想告訴苟夏青,過幾天把買機票的錢給她匯過去。
朱墨聽張智這麽一說,自己就先從電話間裏出來,在外麵的一溜長椅上找了個空檔坐下來等張智。
一分鍾要一塊多錢的長途電話,竟然打了十幾分鍾,張智從電話間裏出來的時候,對著朱墨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朱墨看到他的臉上有些泛紅……
晚上,兩個人依然住在家裏。半夜,朱墨突然尿意頻繁,剛從廁所出來,沒一會兒就又想去。剛開始,朱墨沒在意,可反複了幾次後,朱墨覺得不對勁:自己平時小便特別少,今天太反常了。
她叫醒張智,又推開父母的房門,跟母親說了情況。母親說:“趕緊去醫院,你們先走,我和你爸穿好衣服馬上去。”
這時張智已經穿好外套。他們下了樓走出家屬院,冬日深夜的寒冷讓朱墨的尿意很快又來了。張智騎著自行車載著朱墨,僅用了七八分鍾的時間就到了醫院住院部並敲開了產科病房的大門。
值班護士叫醒值班醫生。因為已經提前辦理好了住院手續,所以,值班醫生直接讓朱墨進待產室。剛到待產室門口,朱墨就看見自己的媽媽也已經趕來了,爸爸緊隨其後,緊張地詢問著情況。
朱墨鼻子酸酸的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媽媽是不會騎自行車的,爸爸雖然會騎車,可是不知為什麽,一到緊張的時候,爸爸騎車根本載不了人,這半夜裏,已經六十多歲的爸爸媽媽是用怎樣的速度跑著趕過來的呀!
陣痛開始襲來,朱墨什麽也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