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歡迎來到彼岸
“頭好疼……好難受……這是哪?還有……我是誰?”
醫院,某單人病房。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很努力的睜開眼睛。
盡管她如何努力,重如泰山的眼皮隻抬起一絲縫隙,窗外耀眼的光線刺得生疼。
腦海裏隻剩一片混沌,什麽都記不起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殷雅才勉強看清這是哪裏。
潔白的病床、高吊的葡萄糖,身旁那台反映她身體狀態的儀器滴滴作響。
殷雅不止一次幻想著做夢過醒來後躺在醫院。
這似乎是最好的結果。
她做了一個極其漫長的噩夢,那夢中的一切是如此的可怖、壓抑,哪怕她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法從中掙脫出來。
殷雅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怪物,滿目瘡痍的怪物。
正臉的皮膚被劃出一道由嘴到耳根的巨型傷疤,拖著一把大剪刀遊蕩在街頭巷尾。
人們畏懼她,看著她的眼神充滿隔離感,看著那個昔日的同胞變成不人不鬼的樣子,紛紛逃離了她。
更有甚者用石子砸過來,嘴裏念叨著“去死吧怪物”。
從此,她不敢再出現在人多的地方,終日遊蕩在街頭巷尾,在不見天日的黑暗小道上漸行漸遠。
從此,在她的生命中,沒有光線、沒有嘈雜,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一直走,一直走,在那條看不見光的單程線上,無法回頭。
距離自我毀滅的道路久越近。
在這般被排斥的孤獨感幾欲爆炸,她遲早會瘋掉。
“不,不要。”
隻是回憶,殷雅便能重新回憶那股孤獨到令人崩潰的負麵情緒。
獨立病房外,兩位穿著護士服的醫務人員剛好路過。
“裏麵這人是誰啊?”
“聽說好像是警方那邊找到的,離家出走快一個星期的小姑娘。”
“這麽小?離家出走,不會吧。”一個護士十分驚訝。
“錯不了,主任之前跟警方那邊會談,我不小心聽見的。好像說是那個姑娘特想整容,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可因為年紀太小,她家裏人死活不同意。然後就有了這麽一出。”
另一個護士耐心的解釋。
“其實吧,我覺得整容也算不上什麽大事,這個年頭哪個明星沒整過。”
“那可不一樣,裏麵這位性子崛,寧可拿著刀自殘來脅迫家裏人也要整。”
“這不就是心理疾病嗎?好像叫什麽想醜綜合征,看這架勢整一次兩次也不夠。”
“嗨,不說了,關咱什麽事,人傷的是自己父母,離家出走這段時間差點沒把家裏人給急死。”
“嗬嗬,那是夠可憐的。”
再往後,她們說話聲越發變小,殷雅已經聽不見了。
她下意識抬手,輕輕觸摸起臉上的皮膚,除了幾道普通傷疤外,噩夢中撕裂的皮膚並沒有重現聽完她們的對話。
她全都回想起來了。
陷入沉睡以前,她獨自在外麵亂逛了幾天,以此來跟父母做抗爭。
逼迫他們就範。
隻是這次的花銷要比想象中快很多,短短幾天便彈盡糧絕。
無奈下找了個人少的天橋底下,渾渾噩噩渡了一晚。
那一晚上風很大,不小心沾了風寒。
再之後,走著走著便暈過去了。
後麵的她記不清。
從那往後就是那個無盡的噩夢。
透過旁邊檢測生命的儀器,反光玻璃上她看見了自己憔悴的麵孔。
殷雅本人並不算難看,很多人都這樣說過。
隻是她每一次照鏡子都覺得缺少點什麽,久而久之,這樣的情緒就會被放大,從小瑕疵到對自己的一切都感到不滿,這才做出了那個荒謬的舉動。
這一次,沒看見噩夢中的長條傷疤,那張已經看得厭惡的臉還跟往常一樣,這回卻是讓她覺得很舒適。
又隻一會兒,鏡中那張女孩麵孔一下有些沮喪。
“對不起……對不起……”
殷雅腦海中浮現出父母為了尋找她在外奔波的樣子,悔意頓感。
“嘎吱。”
病房的門被打開。一對中年夫妻畏手畏腳走進病房。
“丫丫,你醒了?”
跟她長相相似的中年女人不經意的擦了下眼角:“我跟你爸商量過了,我們同意你去做那個手術。”
“不。”殷雅一反常態的搖頭:“不用。從今天起,我會好好聽你們的話,再也不鬧,也再不無理取鬧,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丫丫。”
看著他們臉上詫異的表情,殷雅心底隻剩下滿足。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提這件事,不止是因為那個噩夢。
也幸好,那隻是個夢。
不是嗎?
……
“我沒有殺過任何人。”
在棺蓋板底下,留有這樣一行血字。
看著那行字跡的墨汁變淡,有人確是不淡定了。
“喂,出來。”
方別很是手足無措,幾次使勁搖晃著那把大剪刀,大聲詢問起這是什麽意思。
或許是之前簽訂神鬼契約的過程不夠友善。
亦或者現在的問話方式太過無禮。
這位姐姐躲進去後死活也沒回過他的話,就留下了那句讓他捉摸不透的話。
這叫方別一個無語。
如果不是這位口罩姐姐動的手,‘活人棺’沒理由會失控,也不至於讓他真正死了一回。
那是為什麽?
那之前或者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因為她的倔強態度,線索再次斷了。
“唉。”方別惋惜的歎了口氣。
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說話隻說半截…………
的人。
這跟小說斷章的惡劣行徑有什麽區別。
“女孩子可能都比較害羞。”方別很努力忍住不去碰手機,播放音樂中那首歌。
除了這樣安慰自己也別無他法,總不能真就再罰口罩小姐姐關小黑屋。
那不夠人道,而且契約中明確雙方的平等雇傭關係。
“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強求。”方別想了想:“不過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嗎?”
“幸子。”
微弱的回應直接傳進了方別腦子裏,似乎是用腦電波傳遞。
“幸子?好名字。”方別微微點頭:“那不知幸子姑娘,芳齡幾何,家住何處,還有,是否婚配,八字多少,我有一個朋友……”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不管之後方別怎樣口若懸河,大剪刀不再有動作,完全沒有回他的意思。
方別見到套話失敗,也不強求:“我叫方別,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短暫的自我接受後,方別很禮貌的輕握了一下剪刀刀把,其後單獨讓大剪刀跟活人棺共處一室。
它們之間應該還有很多話。
良久,鏽跡斑斑的大剪刀動了一下。
同一時間,
“哢。”
活人棺的棺蓋自動封閉。
一個縹緲的白色身影現行,一米五上下的身高並不算偉岸,上身棉襖圍巾,搭配小白裙子的確很古怪。
坐實了小黑本上毫無品味的評價。
再加上那副口罩,這一套搭配下來堪稱走在了時尚的前列腺上。
幸子看著那個人離去的方向,歪歪腦袋,嘴裏喃喃念起:“方別”
……
近來體驗館的事情很多,因為要對付幸子的緣故,彼岸已經連續好幾天沒開張,這跟他重振旗鼓的計劃越走越遠。
再這樣下去,方別遲早得下海賣自己。
哦,現在店裏麵又多了一張嘴,隻是稍稍大了些。
好在他不用開工資,節省了一筆不小費用。
打開大門前已經生灰的招牌,順手翻過Open的牌子。
霓虹燈亮起,原本蕭條的店鋪門前瞬間釋放活力。
幾個小年輕恰好路過,見到一個保潔模樣的人正細心的擦拭著店門口的牌子,一下便被神秘的店名吸引過來。
走在前麵的年輕小哥順手打招呼:“保潔大叔,這家店還沒倒閉嗎?”
那個擦拭招牌的男青年動作遲鈍了一下,才微笑道:“你好,正在營業中。”
“死亡體驗館,這是做什麽的?”
這次說話的女人手臂環繞著剛剛說話的年輕小哥,顯然是熱戀狀態。
“情侶?”
方別若有所思,同時左眼皮不自覺的跳了一下。
他有預感,如果他們開啟體驗後並全程打開監控,極有可能會看到一些比電影院尺度更大的狗糧。
這波一共有三人,還有一名女生則一直保持沉默狀態。
看得出來,跟情侶夥伴一起出去玩,難免有電燈泡之嫌。
不過現在算上方別,已經有兩個人自閉了。
良好的職業素養讓方別一秒切換微笑表情:“就是模擬死亡,喚起對生命的認知。據我所知,他們團隊擁有最專業的人士,體驗極致的科技,一場體驗下來幾乎以假亂真。”
“那恐怖嗎?”那個挽著男朋友的女性臉上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方別微笑搖頭:“不,一點都不恐怖。”
“親愛的,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那你們這項活動,不,體驗,要花多少錢?”她男朋友很理性的直指問題關鍵。
“二位可真是來巧了,我們店近期正在打折,情侶火葬場套餐隻需要888元,還附贈超值挫骨揚灰極致體驗。”
“有點貴了。”年輕小哥眉頭微微皺起,用了一個量詞‘有點’既微妙的保住尊嚴又間接表達錢包的不充裕。
他正打算掉頭離去時,那個保潔模樣的男青年不經意的歎了口氣:“可惜了。”
“可惜什麽?”那個單身女孩下意識接話。
“生是起點,死是終點。”方別一副神經兮兮的神態:“可惜不管多麽相愛都不能站在同樣的起跑線,更可惜的是明明曾經有過一個攜手撞線的機會,還不珍惜,你說可惜不可惜。”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完身旁輕挽男朋友手臂的女性開始輕微晃動他的手臂,且頻率越發變大。
“親愛的,乖,暫不玩這個。”年輕小哥額頭汗珠密布。
年輕小哥有一種真切的錯覺,如果他不答應下來,回去以後可能這條手臂就不在了。
“好好好。”萬般無奈下,他隻得緊捂錢包,陪著女朋友一起進店。
見到韭菜上鉤,方別嘴角上揚了一丟丟,正打算進去主持,轉身的瞬間笑容卻凝固在臉上。
一個老熟人,王越警官正在不遠處一動不動默默的注視他。
“歡迎來到彼岸。”
方老板笑臉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