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安知魚之樂
範東廉到假山池那邊洗完手之後，回來坐下，飲了杯茶，又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
範東廉從大學走出來之後沒有回家，到了深圳進工廠打了兩年鑼絲之後才敢回家。到家門口，老爸範銀生正蹲在門口抽大竹水煙筒。見兒子提桶回來，就問讀畢業了？國家分配你到哪家醫院做醫生？範東廉搖下頭。老爸又說要看看大學畢業證，範東廉拿不出，於是範銀生就拿著水煙筒追著東廉去打。老媽見了，拿條扁擔一攔，說你補鍋生要打我兒子就必須過了我這一關。範銀生這才停下來，氣呼呼的蹲在門口磨刀石上繼續抽水煙筒。
老媽就對範東廉說：“廉，現在有老媽在，你盡管說，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不怪你，我扛得住！老媽幾十歲了，什麽苦未捱過？什麽風浪未見過！”
範東廉於是就將這幾年的變故，是怎樣被女朋友甩了，然後又怎麽樣瞞著你們去深圳打工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老爸銀生聽了，氣得把水煙筒用力往磨刀石上一砸，把水煙竹筒也砸破了，裏麵黃色的水流了一地。他盡量把聲音壓下去，說：“東廉，你大好前程怎能栽到一個女人手上的？怎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如果你把書念完, 領了證, 當上了醫生，還愁娶不到老婆？娶個正規的護士都得啦, 死傻子！老爸就快給你氣死了！”
但是老媽卻沒有責怪範東廉，反而責怪老伴範銀生：“兒子遭遇了這麽大的打激還能活著回來，已經是祖宗保佑了，你還想怎麽樣？當不了醫生還能做其他工作, 社會上有三百幾行工作, 隨便做一份都不會餓死，隻要你肯做，是會過上好日子的。”
既然事到如今，老爸範銀生也隻好接受現實了, 也不再過多地去責怪兒子範東廉了。他跟老伴幫忙著把兒子的行李放到屋裏。老媽說兒子坐了一天的車肯定是餓了, 就去柴房摸了兩個雞蛋進廚房炒飯給東廉吃。而老爸範銀生則是蹲上了廳裏的長板凳上，給東廉規劃以後的人生路線，隻聽到他說：“以前的事就不提了, 就當你從未考上過大學，也不是全村人的希望。做男人，最要緊的是有份工作，最低限度能養家糊口。偷拐搶騙的勾當我們不做，我們要走正路，掙幹淨的錢！跟我學補鍋已經是沒有發展前景的了。這樣子，你跟廣西華上山鉤鬆香油，手腳勤快的話, 應該是揾到飯吃的。”
為今之計, 範東廉也隻有聽從老爸的安排，跟廣西華兩夫妻上山鉤鬆香油。
這個廣西華三十多歲, 而他老婆就可能未夠三十歲, 以前是在電子廠幹活的。廣西華不放心，於是就把她帶來一起幹活。
在山上幹活, 頭一個月還是相安無事, 但到了第二個月, 廣西華老婆就老是跟著範東廉去幹活, 範東廉去東邊山頭，她也跟著去東邊山頭；範東廉去西邊山頭, 她也跟著去西邊山頭。還沒話找話的問這個又問那樣，弄得範東廉都不好意思。這些都讓廣西華看在眼裏, 終於在一天中午休息吃飯時候爆發出來了。廣西華直接罵老婆：“你整天跟著個四眼仔，自己老公都不跟，是什麽情況？除了鉤鬆香油之外，還做了什麽？”範東廉當時剛出道，人比較單純，聽廣西華這麽罵，就連忙解釋：“華哥，是你老婆自己跟過來的，怪不得我。你說了, 在這森山野嶺，鉤鬆香都累個半死, 還可以做什麽事？”
經過這一吵之後，範東廉也不想再跟廣西華他們鉤鬆香油了，怕他們夫妻鬧矛盾, 最怕他們鬧到離婚，那麽就不好了。
之後的範東廉去做過米粉廠，又去沙磚廠做過, 也去工地做過泥水工，就差點沒有去做仵作和趕公豬了。
範東廉一口氣把自己的人生經曆簡單地向夏天滿和木狗講了一遍，講完之後，抬頭望著天上，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天，還是不想讓眼裏的淚水流出來。
木狗看看夏天滿，夏天滿又看看木狗，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好。
木狗拿起茶幾上的煙，給每人派了一支，點燃，吸了口，然後對夏天滿說：“滿，我忽然間有個建議，將工地管理高層想作個調整。”
“怎個調整法？”
“我想免去夏日福同誌工地帶班一職，由範東廉接任。”木狗說。
範東廉一聽，連忙拒絕, 說：“兩位領導, 千萬不能這樣做。說真的，我真不想做什麽帶班，你讓我安安穩穩做個普通工人我已經很滿足了！”
木狗就說：“你做了帶班之後，工資待遇會有所提高，收入會比普工多一點的，這樣子不好嗎？”
範東廉就說：“鑒於當前我的實際情況，打光棍是鐵定的了。一個男人，如果打消了娶老婆的念頭，無形中就等於推翻了壓在身上的兩座大山：一座是房貸；另一座是車貸。沒有這兩座大山的壓逼，做人就輕鬆多了！生活的方式也無需要那麽多錢，夠吃夠花就行了。讓心閑下來，騰出雙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者說這才是做真正的自己吧！”
範東廉用十數載的寒窗苦讀，加上長年累月的摸爬滾打，到頭來竟然為自己確立了這樣子的人生觀，不知是可喜還是可悲？是對還是錯？我們無法定論。所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範東廉帶著夏天滿和木狗兩位領導從園藝小院回到家裏，見老爸和老媽還在廳裏坐著等，見他們回來了，老爸範銀生就問：“兩位領導，去談了這麽久，相信對東廉現在的困難有所了解了吧？”
木狗就說：“都有個大概了解了。”
“了解就好。”範銀生接著說：“就希望兩位領導多點關照一下，有什麽好的崗位就把東廉推上去。最好別讓他風吹日曬，曬到黑黝黝就更加娶不到老婆了！”
老媽也跟著說：“我東廉自細就吃很多飯的，希望在工地上能讓他吃個飽再幹活，兩位領導能不能跟管飯的打個招呼，分飯分到我家東廉時下手重一點，給搞多一匙。”
範東廉聽了，就怪老媽總問些無謂的東西：“媽呀，工地上的白飯是任吃任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