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悲痛欲絕

  “蘇漫,我穆秋涵說話算話,你不想回去,將軍府可有幸成為你的長駐之地?不必擔心君默然,不必擔心端木離,我在一日,便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半分。”胸腔猛然劇烈跳動,有些話,就那麽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他一時有些怔住,卻並不後悔。


  似愛非愛,僅僅是希望保護而已,他無法想象她需要如何的堅韌才能在權勢鬥爭中一次次的堅持下來,最後成為萬人之上的丞相,女子之身,無法不然他憐惜,隻歎當日在廟裏錯過,否則那日再相見也就不會是在針鋒相對的戰場。


  蘇漫聽完,雖言笑自若,眉梢卻有微微一動,而右腳跟向內挪了挪,畢竟遮掩不住心內惶恐,他的話牽扯到內心最深處的柔軟,讓某些泛黃的記憶重新清晰起來。


  “將軍如此維護,蘇漫感激不盡,隻是若因此牽連到你們,蘇漫此生會不安,如此將軍還是讓我獨自一人離去,天下之大,總會有那麽一處安靜停下。”因為沒有比這更令人厭棄的生命,所以她不再掙紮,在歲月的長河中隨波逐流,讓時間洗刷掉一切的喜怒。


  似不甘,似不舍,他無法理清紊亂的思緒,他又端起茶盞,勉力將這種不該升出的惻隱之情壓下去,臉上仍是神色如常:“蘇漫,你自不必擔心,將軍府若護不住你,天下你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還有……”他的目光停留在蘇漫的小腹處,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完。


  蘇漫剛來那夜昏迷不醒,他早讓大夫診治過,腹中胎兒是何人自不必多說,隻是君默然未免心狠手辣,那日一幕隻怕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忘懷,更甚者芸朝唯一的太子竟是那般死去,她如今還能帶著這份平靜,他甚至無法看透。


  “將軍都知道了吧。”她揚起唇角,眼睛彎了起來,像極了天邊的月牙,十分好看。


  臉上有些微熱,但他還是不著痕跡撲捉到那一絲落寞,“你不必擔心,既來之,則安之,即便你堅持要走,當初救命之恩,你也總要讓我報答才是,否則未免讓我心底不安。”


  他這樣說也不過為了讓蘇漫安心留下,至於對付那些厲害的角色,順其自然,他並沒有十足把握,隻希望能暫時封鎖消息,護她安寧。


  “穆將軍,其實你不必這樣說,如今越國已降,端木離早晚會知曉此事,你當那個時候還是我們之間恩情這麽簡單麽,若真鬧起來,隻怕小小越國都不夠他滅的。”蘇漫當時也不過無心的一句話,卻不想一語成讖。


  穆秋涵溫和笑了笑,那淩厲的麵容倒是多了幾分柔和:“不如這樣吧,你暫時在這裏便可,雖說將軍府並非銅牆鐵壁,至少暫時還是安全,你既要尋合適的地方,這裏趁此機會,相信過段時日事情便會淡下去,你也不必提醒吊膽了。”


  “看來當日救你一命可真是明智的選擇,至少如今多了一條逃生的路。”蘇漫咧唇笑了起來,淡淡的並未帶別的感情。


  穆涵秋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摸了摸鼻子。


  蘇漫到底明白不是長久之計,但也隻能暫時留在這裏。


  丫鬟又上來添了一輪茶水,蘇漫眯著眼睛看頭頂的斜陽,突然問道:“穆將軍當初為何會在大燕身受重傷。”


  穆秋涵眼神一滑,放下茶盞,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可有耐心聽?”


  反正閑來無事,蘇漫一想也正好打發時間,便點了點頭。


  “公主的事情想必你並不陌生吧?”


  “盈月?”


  “正是。”他又道:“當初我其實曾去過丞相府,隻是沒想到你那府邸的守衛竟比皇宮還要森嚴,並且都是些江湖人的手段,還真不知你哪裏來的本事,竟能讓這些人出手。”


  蘇漫原本的笑意僵在唇邊,心底像是被注入冰水。


  穆秋涵並未察覺出她的異狀,繼續道:“那夜我本想去劫持能讓你來想辦法救盈月,她也知自己是顆棋子活不長,所以暗中送了信出來,其實我知道那裏頭的意思,她愛上了君默然,任務又怎麽可能完成,所以便用了這個方法,當時我身上的傷其實是在丞相府被傷的,之後追我的人撿到了玉佩泄露了身份,所以才會讓你在破廟裏碰上。”


  他說得有些口幹,端起茶盞優雅喝了一口,見蘇漫臉色並不好,便想著轉移話題:“你若不介意能否跟我說說那些人都是什麽來曆,竟然我的武功都過不下三十招,並非自負,隻是當今世上能有此修為之人,實在不多。”


  蘇漫努力壓著心裏的疑團,笑道:“你又不是身在武林,怎麽對那些事情這麽清楚。”


  穆秋涵見她來了興趣,更是滔滔不絕的往下講,“你多年來一直在朝廷,又是文官,自然不知這些事情,我的武功並不低,江湖上能在三十招之內取我性命之人當真不多,況且那夜他並盡全力,隻是引來了人追捕,真不知你當時存了什麽心思,不過能遇上這樣對手,多少都會讓人興奮,這不算什麽。”


  蘇漫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事情我並不十分清楚,但畢竟你鬼鬼祟祟,他們怎麽做也怪不得我,是麽?”挑著眉,她看起來心情不錯。


  穆秋涵並不知蘇漫心思,見她無意多說,也隻是一笑而過,但眼下更好奇以蘇漫的身份被君默然發現後竟然能夠在他身邊周旋這麽久,不得不說這其中的關係,更是讓人匪夷所思。


  “將軍想問什麽便問吧,如今已經沒什麽值得隱藏的。”


  被看穿了心思,他臉上難得浮現不同於平日的羞澀,蘇漫想,這樣的人也許是不錯的,隻是身份的懸殊,否則說不定還能成為好朋友。


  “你當真不介意?”


  “嗬嗬,說不介意是假,可你若想知道,告訴你又何妨?”隻是覺得這一切瞞著並沒有任何意義了,穆秋涵怎麽說能在這個時候對她伸出手來相救,起碼也算得上是信任之人。


  “抱歉,我並不想讓你想起那日的事情。”


  “那日?”她笑了笑,並無多少血色的臉在陽光下更像是透明了一般,穆秋涵忍住伸出手去觸碰的衝動,因為那一刻他覺得她會隨著陽光而突然消失,蘇漫並未注意到這個小小的插曲,看了他一眼自顧自道:“如你所想,君默然一早知曉我身份,隻是他沒有殺我,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其實這點我從不曾想透,到今日也一樣,不過端王跟國舅爺,在這中間起了什麽作用,也難以解釋,隻是再好玩的遊戲總要結束,當然有些棋子就必須要放棄,不過那一日,是我親手放走他,然後害死他的,所以我怨不得,恨不得。”


  她慢慢說著,仿佛這是個跟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隻是說到最後,笑容裏夾著的苦澀是那樣明顯,眼中悲痛欲絕翻湧而出。


  “事情並不止這麽簡單吧?”他突然問。


  蘇漫笑:“此話何解?”


  穆秋涵搖頭:“直覺。”


  蘇漫不再說話,直覺?那是什麽東西?可信麽?她隻記得落英繽紛的美麗,忘卻的鮮血飛濺的殘酷,或許這是懲罰,也或許為了最後的真相而需要付出的代價。


  “將軍,你這裏可有書房?”


  劍眉挑起,他勾唇一笑:“怎麽突然想看書?”


  蘇漫目光落在光禿禿的枝頭上,目光深遠,輕輕嗯了一聲,或許是為了尋找一些什麽。


  “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他猶豫著,沉吟片刻,見她臉色似已平靜,小心翼翼詢問。


  “但說無妨。”


  穆秋涵陷入回憶,一時又有些茫然,不知從何處說起,思索片刻,決定將自己心底的懷疑告訴蘇漫。


  “那日或許你在城樓上隔著的距離有些遠,但蘇公子情況著實不像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映,所以恕我冒昧問一句,他是否受了什麽刺激抑或是被人下毒之類?”蘇漫聞言心口似被一把揪起,臉上神色自若,“怎會,將軍想多了。”


  穆秋涵負手搖頭,“這次希望是猜錯了,但絕不像,盡管不知此前發生了何事,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好好想想,說不定有什麽聯係,人雖不在,總歸能還他一個清白。”


  幾場大雪過去,冬天已經悄悄接近尾聲,清音園前幾樹紅梅開得正好,嬌豔欲滴的紅在這蕭瑟的季節裏成為了唯一的風景,那點點嫣紅點染著枯幹冷硬的枝條,於一陣陣冰泉似的風裏靜靜綻放,傲然而立。


  蘇漫裹著厚厚的披風,長發隨意挽起披散在身後,僅用一根簡單碧玉簪固定,身上穿著鵝黃色軟緞,素雅卻不失大方。腰間別著的玉環串珠隨著腳步的移動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


  她在梅花樹前停下步伐,怔望梅花,良久失神,口中反複隻念著一人名字,直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才猛然被驚醒過來。


  星魂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隻是臉上多了幾分憔悴,蘇漫轉身看他,抬手止住他正要跪下的動作,抬頭的瞬間,驚豔從眼底掠過,久久失神,驚覺失態,他忙轉移視線,幾乎不敢抬頭。


  蘇漫也不點破,開口詢問:“當日為何不聽我的話?”


  星魂猶豫著,內心掙紮幾番,臉上的表情十分為難。“屬下隻是想,主人或許並不喜歡那樣的生活,畢竟皇上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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