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微閉上了眼,雙眼酸澀疼痛。
她是害怕師父一步一步地舍棄她,所以才說出那般燒心的話來。
師父怎麽被孽靈傷地那麽重……
想到了孽靈說起,師父將她當成雀鳥之時,毫無防備,宋茗微一震,難道是她說的那番話,讓師父無心警惕其他?
她不敢想,她宋茗微自認沒有那麽重要。
重要到能和雀鳥小玉相提並論。
或許,是以為被的吧。
此番一想,她的心漸漸轉涼。
她終究是涼薄的,與師父比,她才是那個絕情之人。
宋茗微抬頭望塔,很快裏頭傳來了一聲令人耳根發疼的嘶吼來。
宋茗微趴在門上,整顆心都糾在了一起。
“師父……”
“住持,麻煩你讓我進去看看他。”她害怕,她怕極了。
那真火到底有什麽秘密,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就算是凡人也承受不住那樣的疼痛。
住持搖了搖頭。
“這佛塔一關,誰都不能進去了。茗微,往後你莫要說出那般話來,惹你師父傷心。”
住持知道?
宋茗微愕然,聽得住持一歎。
“若非你師父傷心傷神,那孽靈隻能與他打個平手,怎能傷了他?”
宋茗微聞言,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
她到底是錯了。
一株香樟樹下,黑袍男子昂然佇立,他的劍眉擰著。
視線落在前方那跪在門前,一臉蒼白的女子。
那時候,他承受烈陽之火的煎熬之時,她是不是也像現在這般?
這般揪心,這般舍不得?
天空忽然黑雲密布,電閃雷鳴。
豆大的雨點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像是恨不得狠狠衝刷這片天地,讓人們來一個措手不及。
僧人們都尋了一個地方躲雨,允祀從樹下走了出來。
阿四去借了一把傘給允祀,允祀接過傘,來到了跪在地上的宋茗微身旁。
宋茗微淚眼朦朧,大雨讓這片土地生了氤氳。
雨水忽然不再從她的領口灌入,她涼透了的身體一個寒顫,才驚覺有人為她打了一把傘。
“你回去吧,這雨大。”
允祀一動不動。
宋茗微卻道:“有你什麽事,你陪著做什麽。是我做錯了,我活該接受懲罰,你回去。”
“你做錯什麽了?那個雀鳥印章是你送給我的,難道那個印章他要就非得要給他?給了我的東西,那便是我的。雀鳥已經被你刻上了我的名字,它往後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會屬於我,不屬於允稷!”
宋茗微詫異抬頭。
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你什麽都不知道,那個雀鳥不僅僅代表的是一個禮物,一個印章。它是師父的命!”
這話一出,宋茗微的心猶如被人狠狠掐住,她連呼吸都險些喘不過來。
是啊,雀鳥就是他的命。
花了一千多年的時間,才找到的屍首。
就因為她與小玉化身為人的模樣那麽像,所以她才能幸運地得到師父的眷顧。
那就是他的命!
而她……微不足道,全然不能相提並論。
允祀不以為然,“雀鳥是他的命,那你呢?”
宋茗微撇開頭,沒有回答。
允祀卻再次捏住了她的下顎,讓她與他對視。
“宋茗微,你,是我的命。”
一陣狂風襲來,雨傘被風卷走,落在了小池塘裏。
宋茗微看到他雙眸猩紅,神情鄭重其事,不容置疑。
他的發被大雨淋濕,雨水順著他昨晚被她抓破的傷口處滑落。
宋茗微的心咯噔一跳。
她不是,她怎麽可能是?
宋茗微推開他,道:“允祀,你別胡說。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誰都不是你的命。我不是,我沒有資格。”她沒有像雀鳥那樣的付出,她對他而言,根本不應該存在他的世界裏。
玄親王,該是冷酷,霸道,睥睨天下。
而不是現在這般,告訴她,他的命都是她的。
宋茗微搖頭,將他狠狠一推,道:“你走!”
阿四見狀,立刻上前,不知道哪兒又取來了一把傘,給允祀遮好。
“主子,雨太大了,您還是回去吧。”
阿四是最見不得人不識好歹。
見宋茗微這般對待主子,便更是氣惱。
“宋茗微,雍親王是很好,可我們主子一點不差。雍親王不能給你的,他都能給你。你到底在遲疑什麽,還是說,你愛上了你的師父?”
宋茗微渾身一震。
她僵直地看著阿四,整個人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我這一生都將修佛,這是我拜師那日的誓言,絕不能破。”良久,她才如此說道。
阿四聞言,忽然一笑。
“你以為我家主子會信?就連雍親王也是佛門俗家弟子,他也許終有一日也會還俗,難道你還要在佛門一輩子呆下去?”
宋茗微隻覺得雙耳嗡嗡作響。
師父不會的,他說了,他永遠不會還俗。
可是,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呢?
師父為何作俗家弟子的打扮?是因為什麽?
雨水將她整個人狼狽地打濕,她搖頭,道:“這些都與你們無關。”
允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宋茗微,選擇這條路,你將精疲力竭,滿身荊棘,甚至痛不欲生,你不後悔嗎?”
她微微一笑。
此刻的她長得愈發妖嬈,九尾狐的姿容已出了八分,這麽一笑,幾乎能讓人呼吸驟停!
“我不後悔。允祀,過你的生活吧,皇上一定已經為你選好了王妃,你何必在我一個庶女身上花費時間,以閣老府庶女的身份,充其量不過是個侍妾的名頭。你何必騙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允祀聽到這,冷聲一笑。
“宋茗微,你莫要後悔!”
話落,他轉身離去。
那身影,決絕無望。
宋茗微看著他撐著傘走了,頹然坐下,隻覺得方才打了一場戰,而此刻她再沒有剛才的底氣。
“沒氣度,連傘都不給我留一把。”她如是說著,眼淚卻一股腦兒地滾落下來。
這便是允祀。
愛的時候潮水洶湧,恨的時候全部收回,就連一滴水都不願意留下給她。
任由她在岸邊,幹枯萎靡。
她驀地一笑,他就這麽容易就走了。
也……不過如此。
她再次跪在了門前,等待著佛塔打開。
良久,等到她的雙腿都寒涼刺骨,她才看到石門嘩啦一聲開了。
門後,入眼的是一身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