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最後一次問
她吩咐女傭，“請親家奶奶去我房間，再燒一壺開水端進來。”
不一會女傭邊端了剛燒開的水到吳沁藍的房間，使命達成後便被吳沁藍遷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她和謝玉樺。
詭異的是，獨處之後的兩人都沒有打算先開口。
吳沁藍從最底下的櫃子裏拿出一套紫砂茶具，親自為謝玉樺沏上茶。
她的動作優雅流暢，茶葉在她的掌控下翻飛舞動，技術一點也不亞於當年。
一盞沏完，泡上一杯端給謝玉樺。
謝玉樺呷了一口，細細品味著，“幾十年不見，你越發懂得運籌帷幄了。”
吳沁藍放下茶壺，“那也是老師教的好。”
以前，她以為茶道隻是單純的泡茶，動作行雲流水，把茶泡出沁人心脾的悠香就是茶道的最佳境界。
是謝玉樺顛覆了她的想法。
“從什麽角度，手腕上要用多大的力道，才能讓杯中的茶葉按照你的意願翻騰，翻出怎樣的浪來，都是你要考慮的事。”
“做任何事都要記得運籌帷幄，泡茶也是一樣。”
“禦茶如禦人，凡事都要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說實話，謝玉樺的確是個很好的老師，吳沁藍這些年在豪門名聲在外多虧了她當初的教導。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們根本不至於鬧的分道揚鑣。
喝完茶，謝玉樺突然開口，“你是不是跟我孫女說了什麽？”
吳沁藍神態自若，“老師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小語是我兒媳，我跟她說的話自然不少，老師問的是哪一句？”
吳沁藍開玩笑似的語氣讓謝玉樺很不滿意，她蹙眉，“比如叫她不要跟我來往，條件是許她秦家少夫人的地位什麽的，又或者是幹脆讓她脫離淩家。”
謝玉樺方向茶杯，意味深長的看向吳沁藍，“沁藍，你是怎麽說的？”
吳沁藍先是麵無表情的與謝玉樺對視，旋即輕笑出聲，“不愧是老師，這都能被你聯想到，反正差不多啦，不過小語貌似很困擾。”
“嗯，我也覺得。”
光聽她們的對話，是個人都會以為她倆的關係不錯，論及淩小語時像朋友一樣。
“老師不用擔心，我不會讓我的兒媳婦繼續困擾的，她困擾的話麻煩的可是我兒子，我相信她會醒悟的。”
畢竟有一個人橫在淩小語心裏，而這個人的悲慘遭遇跟謝玉樺脫不了幹係。
等淩小語知道真相，看這個老家夥還怎麽興風作浪。
吳沁藍在心裏鄙視了謝玉樺一百遍，當然，這些從她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
“你是不是對任何事都很有把握？”
謝玉樺突如其來的詢問，把吳沁藍從暗咯咯的嘚瑟裏拉回現實。
不等她回應，謝玉樺看了看手表，說：“我可以走了，”她起身，“沁藍，臨走前老師再囑咐你一句，總有你駕馭不了的事。”
說完這句話之後，謝玉樺真的就這麽走了。
吳沁藍透過窗戶親眼看著她坐上出租車，直到謝玉樺離開她的視線仍不敢相信。
她的老師，昔日手段名噪一時的老師，就這麽簡簡單單的走了。
吳沁藍開始回想謝玉樺最後說的話，越發覺得不對勁。
她立馬打了通電話給慕寒，急切的問：“秦默怎麽樣？”
慕寒答道：“擦破點皮而已，沒有大礙。”
“我兒媳婦呢？”
“一直在房間裏沒出來，怎麽了吳姨？”
吳沁藍這才鬆了口氣，或許謝玉樺此行前來就是為了讓她自亂陣腳。
“沒什麽，人還在房間裏就好。”吳沁藍安心的掛了電話。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說的那個房間裏，淩小語手裏的手機，突然從耳邊滑落，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吳沁藍走的時候，那種自信不像是故弄玄虛，就好像一定會達成目的一樣。
之後淩小語一個人待在小黑屋裏，烏漆嘛黑的什麽都看不清，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但她不想開燈。
這樣黑暗寂靜的環境，更能讓人徹底冷靜下來，更能讓人找回理智。
床頭的櫃子上還留有吳沁藍削好的蘋果，淩小語拿了一塊塞進嘴裏，邊吃邊回想吳沁藍剛才說的，那一堆在她看來信息量大到亂七八糟的話。
什麽家族，什麽兄弟姐妹？
什麽叫是她選的自己？
剛才吳沁藍說的話對淩小語而言都是陌生的，那些明明都是淩家的家事，為什麽一個外人都比她清楚的多。
而且，最奇怪的是，吳沁藍對她奶奶的稱呼。
不是“你奶奶”，更不是“親家奶奶”，而是直呼其名，謝玉樺。
她的婆婆喊她奶奶的全名喊的那叫一個溜，溜到讓人忍不住去聯想她們的關係。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吳沁藍和謝玉樺之間，絕對不是什麽好的關係。
說不定還很差，差到通過淩小語各種互懟。
淩小語夾在兩個老女人中間，簡直是水生火熱。
拜托兩個年紀加起來快120的人，能不能別再折磨他們這些做小輩的了！
吃完最後一片蘋果，淩小語拿起水果刀，發泄似的用力砍在櫃子上。
櫃子上的手機屏幕應聲亮起。
是一通來電顯示，號碼是三個數字的。
淩小語瞄了一眼，看到家庭親情網的前綴時，心情莫名煩躁。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應該是作為避風港的家，現在來一通電話都會讓淩小語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差點就要掛斷，當看清楚短號的數字時，淩小語還是接了起來。
“媽？”她有點驚奇。
那頭，淩小語的母親似乎強忍著嗚咽，聽到淩小語的聲音，隻是不停地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淩小語的心慢慢揪了起來，小聲試探著問：“媽，怎麽了，你哭了？”
淩媽媽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緩和情緒，半晌方才幽幽的開口：“小語……外公不在了。”
聽了這句話，淩小語手裏的手機噗通一聲落在地麵上。
什麽叫，不在了？
然後她又迅速彎下腰撿起，對著話筒詢問淩媽媽，“他去哪兒了？”
“不在了。”
“媽，你告訴我外公去哪裏了？”
“不在了……不在了……”
無論淩小語如何詢問，淩媽媽一直隻重複著這一句話，可她每重複一次，嗚咽聲便更加悲傷，直到最後泣不成聲。
淩媽媽如此一反常態的舉止言行，任淩小語再不想往哪個方向想，那個讓她窒息的消息依然侵入她的腦海。
她的外公，死了。
不可能！
秦默明明把外婆接了過來，也說了送外公去最好的醫院治療，怎麽這會人說不在就不在了。
淩小語相信秦默不會騙她，更不會傷害她。
她在秦家和莊園住的這段時間，跟秦默相處的這段時間，雖然隻有半年不到，可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尤其是那個男人，總是會在她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現，幫她化解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不過，那些危機的起因，本就因為他。
還有一點，讓淩小語依舊願意相信秦默的理由，便是謝玉樺發的短信。
她的奶奶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更深的目的，雖然淩小語現在還猜不透，可她知道謝玉樺是故意來挑撥她跟秦家的關係。
但是淩小語實在不懂，奶奶這麽做到底有什麽好處。
太奇怪了不是嗎？
一方麵要她討好秦家的人，另一方麵又來挑撥讓她厭惡秦家，這是作的什麽妖。
可淩媽媽啜泣的聲音還在淩小語耳邊回響，那樣幽咽，那樣無助，那樣悲傷。
淩小語也不知道淩媽媽是什麽時候掛斷的，又或者是她自己掛斷的，隻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既複雜又淩亂。
“咚咚咚”
有人叩門。
淩小語打開門，看到的是一臉焦急的慕寒。
他在看到淩小語之後，兩肩鬆懈下來，然後撐開手掌在淩小語眼前晃了兩下，“感覺怎麽樣，暈嗎？”
淩小語被他無厘頭的舉動弄的有點懵。
慕寒以為這是她暈的表現，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抱歉，我下手好像太重了，不過你挺厲害的嘛，能把秦少咚在牆壁上，在下佩服。”
淩小語想起來了，她貌似拿針紮傷了秦默。
“他沒事吧？”
慕寒伸手比劃，“沒事，皮厚的很，那麽尖的針筒就紮破了點皮。”
原本是想活躍氣氛，他這麽一說反倒讓淩小語自責起來，垂頭喪氣，“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下子莫名其妙就激動的控製不住。”
“控製的住就奇怪了。”慕寒小聲感歎，隨後擺出一本正經的姿態，可他說的話還是那麽的不正經，“我知道你們小兩口喜歡情趣，不過啃手指什麽的，最好不要在他流血的時候啃。接吻的時候也別咬出血，要咬也隻能他咬你，你不能咬他，記住了沒？”
淩小語蹙眉。
這特麽的，真的是院長的兒子麽？
有這麽個兒子，他爹醫術能好麽？
慕寒確認過淩小語沒事，便帶她去醫療室見秦默。
秦默背對著門口。
他身上的外衣已經被脫去，剩最裏麵那件格子的襯衫。
袖口卷起一截，露出白皙精實的手腕，頎長的手指上纏繞著紗布。
手背上的傷已經處理過，看起來應該沒有大礙。
可不知怎麽的，淩小語看著卻覺得心裏有點涼。
她靜悄悄的走過去，從背後抱住秦默的肩，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裏，軟軟的呼著暖氣。
秦默依舊坐著，大手包住淩小語的手掌，輕輕握住。
兩個人之間溫馨融洽的氣氛，一點都沒有起先在重症監護室外的劍拔弩張。
淩小語慢悠悠的問：“你告訴，我外公怎麽樣了？”
然後，包裹住她的手的大掌，慢慢的放下了。
一瞬間，秦默的沉默，無論她怎麽質問，都不肯說出她外公在哪裏的樣子閃現腦海。
他到底是不想說，還是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