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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魔障

  虎山門總舵後院,依然是一片鳥語花香,悠然雅緻的怡人景色,天河鬼大踏步地行走其中,卻再沒什麼心思去觀賞四顧。似乎是提前刻意安排了,這一路行來都不見什麼下人僕役的蹤影,倒是極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清幽。 

  還是在當日的那座涼亭之下,還是一桌精緻的酒席,還是只有熊國光一人慢慢地自斟自飲,一如他當日離開時候的模樣。當然這肯定不是熊國光一直就在這裡喝酒等他。跟當日的外貌不同,熊國光現在隨意披散著頭髮,身上是一件看似隨意的綢衫長袍,坐在那裡慢慢斟酒自飲,看著不遠處的假山流水,神態閑散自若。 

  「看來你還真是喜歡這般享受。」天河鬼走到他面前,先開口了。 

  「酒好,風景好,更難得的是有這樣的閑暇和心情。可惜阿紈沒有跟我一起出雍州來看看這般好景。」一邊淡淡說著,熊國光一邊緩緩從壺中傾倒出琥珀色的酒來,眼睛看向西北方,神色溫柔。 

  天河鬼皺眉打量著面前這中年男子,希望能從中找出點不自然的做作,還有和傳聞中一樣瘋癲的味道,但看來看去卻還是察覺不出,面前這男人隨意閑散,悠然自若的神態好像真的發自內心,好像真的是一名正在感懷眼前風景和遠方戀人的風流名士。 

  「江湖傳言確實有幾分不實,至少你看起來真的不像個瘋子。」天河鬼忍不住說。 

  「俗人愚人蠢人眼中,超出他們理解能力之外的人都是瘋子,就像豬圈裡的豬。會奇怪山野中的野物居然寧願忍飢挨餓也不願過來住豬圈吃潲水,當真是瘋了是一樣的。」熊國光端起酒杯。用指尖緩緩撥弄。這隻手是他原本空蕩蕩的左肩上的,看起來倒和真的無異。這是神機堂的假臂。天河鬼現在的左肩上也裝得有一隻,以肩部的肌肉牽扯而動,只是只能做些粗略的動作,精緻實用上肯定遠遠沒辦法和熊國光這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高級貨相比。 

  「雖是為拒絕而來,天河兄也無須如此劍拔弩張,何不坐下喝杯小酒,我們再慢慢聊天。」熊國光抿了口酒,看著天河鬼淡淡說。 

  「你知道我是來拒絕你的?」天河鬼心中微微有些警醒。 

  熊國光卻好像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一樣,搖頭說:「不用緊張。天河兄不用怕我們是在你或者劉大人身邊有卧底。我只是從你的腳步中就能感覺出你的一二分心境,如此從容不迫而有力的腳步,顯是心中安穩.……天河兄你可是在劉大人那裡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么?難道他答應要替你討回公道?」 

  「公道不是別人幫你討要來的。我自會去求我自己的公道。」天河鬼沉聲應答道。「之前你所說的那些,不管是用巧言令色來誑我還是當真是真心以為,都不關我事。」 

  「嗯,看來劉大人給了你一套精緻好看,又似乎很有力結實地柵欄。」熊國光點點頭,臉上的神色不為所動。「我知道這讓你覺得心安,不過這隻會是讓你更加惶恐。更加絕望的鋪墊,我很期待天河兄你察覺到這些柵欄同樣地脆弱不堪,不值一提的時候。要知道柵欄終究只是柵欄而已,那不是真正的天地的邊。」 

  「不用再多說什麼。你們那套自己留著玩吧。」天河鬼冷哼一聲。「我來這裡也就只是知會你們一聲,不用再亂打什麼鬼主意了,若是真要不知深淺地妄動胡來。我也不吝於再給你們點教訓。」 

  噌的兩聲低鳴不知是在這後院中的哪裡響起,就像一把破落胡琴猛然掙斷的鳴叫。其中又帶著些煞氣和警惕之意,熊國光微微怔了怔。然後看向天河鬼一笑:「天河兄可是將我們在這裡之事告訴劉大人了么?」 

  天河鬼皺眉搖了搖頭:「劉大人也說過只要你們不胡來便由得你們,我也就沒說過。」 

  「那這悄悄跟來的兩位又是誰呢?」熊國光眼神投向天河鬼所來的方向。 

  「誰?」天河鬼也猛地轉身,眼中凶光四射,橫肉叢生的臉上殺氣四溢。 

  遠處小徑上走來一個黑衣長衫的年輕男子,正是熊國光的同伴桂宏亮,他的手上纏繞著那一根紅色繩鞭,手指偶爾的撥弄下發出噌噌聲,原來剛才那兩聲低鳴正是出自他之手。他的眼光也落在天河鬼的來路上,一雙眸子發出奕奕的異色,俊逸的臉上是難抑的亢奮和激動之色:「是二小姐啊,想不到你居然會主動到我們這裡來,難道你是想通了,想要和我們一起回去了嗎?」 

  兩個身影從原本空無一物的小道上顯現出來,卻是小夏和明月的身影,小夏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手中的兩道符籙,那是他剛剛從自己和明月身上除下的,他又抬頭看了看不遠處走來的桂宏亮,忍不住問:「這位……桂老兄,可否告知你是如何看出我們來的?這兩道斂息隱遁符可是崑崙派真傳,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從別人手中弄來的。我們也跟的足夠小心了,連天河兄也能瞞住一二,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桂宏亮只是瞥了一眼小夏就馬上重新把眼神放在了明月身上,好像那根本就是一堆大便,看多了只會覺得噁心一樣,更毋庸說回答了。 

  「是你們?」天河鬼臉上的殺氣消散,眉頭卻是大皺。 

  小夏連忙抱拳對天河鬼一揖,鄭重其事地道歉道:「天河兄。我們是擔心你。前日你神思不屬,顯得心事重重,我也素知這些雍州軍參贊大人神通廣大,而且最喜歡蠱惑人,所以對你放心不下,這才隨後尾隨你來想一探究竟。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天河兄見諒。」 

  聽了小夏這誠心道歉,天河鬼的臉色才多少好看了幾分。當日因為談論的話題太過重要,心中感慨激動。思慮萬千,他一時間就忘了將和熊國光兩人見面的事稟報給劉俊峰。事後想起來的時候劉俊峰又忙於公務,他也有些顧忌這遲一步的稟報會不會有些變味,加之劉俊峰似乎並不擔心這兩人,他也就沒有再去說過。但此事在他心中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陰影,雖然自家問心無愧,這被人無端跟蹤過來心中確實也是大不痛快。 

  「這位清風道長,用不著將這事攬在自己身上。若只是看人心情不好便能猜到來見過我們,那這洛水城中一多半的人我們都要來見一見了。」熊國光緩緩站起身來看著明月。「二小姐,是你帶這位道長來的吧?我倒是疏忽了。若是你重拾過往記憶,以你的精巧靈慧,確實是有可能察覺出我們的蹤跡來的。」 

  「二小姐?」一旁的天河鬼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下明月。之前無論是小夏還是熊國光,都沒有清楚說明白兩邊的瓜葛因果,他也只單純覺得明月不過就是小夏的戀人同伴之類的身份。 

  明月的眼光從熊國光兩人面上淡淡地一掃而過,轉過來看著小夏柔聲說:「這兩道符是沒有問題的。既然都能瞞過天河鬼,那位烏鴉道人就說的沒錯,這兩道斂息隱遁符真的是出自崑崙派的正品。那個桂宏亮能察覺到,應該是因為他已然將極樂情心結下在了我身上。這是極樂心經中的根本法門之一,只要我稍微一接近,這天下間幾乎沒有什麼法子能阻隔他的感應。」 

  「極樂情心結?」小夏皺眉看了遠處的桂宏亮一眼,轉過來低聲問明月:「這是什麼鬼東西?可有什麼妨礙么?能祛除么?」 

  「其實倒和我關係不大。」明月淡淡說。「準確地說。這心結是他自己身上的。這門極樂心經的基本法門是選定一人,將自身喜樂哀怒將自身存在意義都寄託其上,至此便能與這心結之人有斬之不斷的隱約感應。再藉此修鍊其他更進一步的功法。應當是那天在半山道觀中被他以這法子選定了我,所以今日我們一旦接近就被他所察覺了。」 

  「不是那天。二小姐。」遠處的桂宏亮開口了,悠悠的聲音滿是感慨。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中全是回憶。「二十年前,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便決定了,這世間只有你才是值得我繫上這心神極樂結的女子。可惜那時候我年少,不過剛剛才入門,修為太淺,遠沒資格動用這心法,後來你生死不明,我還決定永世不用此法。哪知道現在居然又再有重見你的一日,你是不知當時我有多激動,多高興.……這些年來,凡是和我親熱的女子我都讓她們盡量打扮成你的樣子,但凡是稍微有些不像的,將你扮得難看了些庸俗了些的,事後我都將她們給剁碎了喂狗。這般褻瀆了你的女子在這世上每存在一天,都是對你的侮辱.……」 

  「如何?天河兄,我沒騙你吧?這些人真的是瘋子吧?」小夏對天河鬼說道。 

  天河鬼不得不陰沉著臉點了點頭。如果說熊國光還讓他看不透中隱約有些令人心折的非凡氣度,這桂宏亮就是完全地令人反感作嘔,當真是和瘋子沒什麼區別。 

  「你不要說話!」桂宏亮對著小夏一瞪,眼中滿是怒意和殺氣。「你才是最不該存在在這世上的東西。你憑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和二小姐在一起?有什麼資格得她那雙眼睛看你一眼?有什麼資格得她對你說一句話?有什麼資格能站得那麼近,可以聞到她的氣息?若我是這次行動的主事,你早就被捆送去了雍州,讓那幾個跟著蛇道人一起修習鬼心咒的瘋子用一切能想到的法子要你生不如死!」 

  「來吧,二小姐,跟著我們一起回雍州去吧。」桂宏亮忽而又轉而看著明月,言語溫柔,彷彿有無限深情孕育其中。「你的情心結不是種在大將軍身上么?難道赤霞和尚的一粒舍利子就真的讓你忘記了那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深情和真愛?大將軍那等舉世無雙的人物難道還不值得你留戀?之前對你的冒犯我是迫不得已,你該知道既然我將情心結種在你身上,你便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女神。只要完成了大將軍的命令,你隨便讓我怎麼樣賠罪都可以,縱然是上刀山下火海,縱然是讓我去死……」 

  「好,那你現在就去死吧。」 

  明月驟然間展顏一笑。這一笑,笑得繽紛燦爛,笑得天地傾倒,笑得似乎連時間都在一笑中不忍流逝而凝固了數萬年。她身邊的小夏一時間也看得呆了,他從來沒見過明月這樣的好看,這樣的笑,只感覺彷彿自己情不自禁地就要陷入這一笑中再也無法自拔。 

  而一直看著她的桂宏亮則更是神馳目醉,好像見著了這一笑,他這一生中所有的意義和追尋就都得到了實現,立刻便自然而然滿足異常地回答了一聲:「好。」 

  不單單隻是回答一聲,桂宏亮的手也舉了起來,帶著毫不遲疑的勁風和一縷黑色氣息直接拍向了自己的腦門。這一掌都不需要將勁力完全落實,單單隻是一接觸到,就算是他自己的頭顱也絕不會比一隻雞蛋更結實。 

  這一掌並沒有落下,半途就被熊國光握住了手腕,然後另一隻機關假臂重重地擊在桂宏亮的後頸上,咚的一聲悶響,這位情不自禁的雍州軍參贊就麻袋一樣地栽倒在地。 

  任隨同伴栽倒在腳下,熊國光也不禁閉眼揉了揉額頭。從一開始他好像就料定了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樣,早早地就走到了桂宏亮的身邊,果然及時地制止了這要命的一掌。長嘆一聲后,他卻是對天河鬼拱了拱手:「年輕人於這情之一關最是堪不破,極樂心經這功法也以至情至性而發,能發不能收。倒是讓天河兄見笑了。早知如此,我是絕不答應讓他跟著來走這一遭的。」 

  天河鬼搖搖頭,面色略有些古怪地看了看明月和小夏,又看了暈過去的桂宏亮一眼,卻是什麼也沒說。 

  明月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褪去,那份傾倒世間,惑亂眾生的笑容還留有一絲餘韻,但是她的話語聲中卻已經帶上了一絲決然和從未有過的煞氣:「夏道士,這是個好機會。我們正好合力殺了他們兩個,沒有他們在,一切都會安然得多。」 

  小夏長吸了口氣,這才從這似乎有些陌生的明月帶給他的衝擊中回過些神來,看了看遠處的熊國光兩人,點點頭:「好。」 

  ps: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很早就想對這教壞小孩的傻逼歌詞吐槽了。埃里克.弗洛姆說過:只愛一個人的人其實誰也不愛。那種將過多意義都投射到一個異性身上的感情,其實只是在精神上以一種很自閉也很自私的方式在自慰。好吧,后一句是我說的。這就是魔障啊魔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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