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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匯合(二)

  暗黃色朦朧的燭光照亮著破舊的屋頂,不大的空間中瀰漫著一股男女歡愛后特有的那種腥甜味,感覺著身邊那具充滿了活力和誘惑的**,劉洪德有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好似正置身於夢中一樣。 

  當然,這是個無與倫比的美夢。近六十年的生命中,他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奇遇,耽於修鍊和多如牛毛的教中事務,他沒有和其他很多正一教道士一樣婚配,都幾乎已經忘記了作為男人的樂趣和意義,這剛剛的經歷才讓他體會到了天下間最美妙的滋味。 

  一切的發生好像又都是那麼自然而然。這女子受傷中毒,那種魔道屍傀上一般都有著足以將人變作殭屍的陰祟毒素,他只能找個地方替她拔毒療傷,但出於一種微妙的心態,他也沒有將女子帶回客棧,而是在小鎮邊緣上找了戶人家,用銀子租下了一間小屋。 

  接下來就是解衣療毒,女子的哭泣感恩,相互傾述,以身相報。如果是放在之前,劉洪德當然不會走到這一步,但這正好是他心喪欲死,一片絕望到有些自暴自棄的時候,於是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女子名叫程水兒,是荊州東北一個小世家家主的侍妾。那世家的家主近日病危,人還沒死,家中的人就已經開始為爭奪繼承人之位和財產分配開始鬧騰起來,程水兒本是隻身嫁入的江湖女子,在那家中勢單力薄根本沒有什麼依靠,偏偏因貌美能幹還頗得家主喜愛,自然就早早成了被清除的對象,大婦和幾個兒子暗中去請來殺手要將她暗害,她也有所察覺,連忙收拾起東西逃跑。那殺手是修鍊魔門屍鬼道的高手,幾乎不用自己出面,只是派出幾隻屍傀來追殺她就將她逼上了絕路。如若不是在這裡恰好碰見了劉洪德,恐怕早就成了屍傀腹中的腐肉。 

  那個小世家劉洪德也是知道的,是附庸在儒門李家下替他們掌管荊北一系列生意和利益的代言人,也算得上是荊北的一方豪強。這種為爭奪遺產而鬧騰出的一幕幕也幾乎是所有世家門派中必備的曲目。再也正常不過,只是程水兒這女子的遭遇卻讓劉洪德心中生氣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鳴,尤其是程水兒哭著傾述說我在他們家辛辛苦苦十多年,自知出身卑微是個孤家寡人才更盡心儘力,為他們家做過多少事情受過多少委屈,以為他們多少還會念著我的好,哪知道還是將人看做東西一樣,有用的時候就用沒用的時候就一腳踢開還要砸個稀巴爛。這些話字字句句都正砸在劉洪德的心坎上,面前這哭泣著的女子也說不出的可憐可愛,好似正哭在他心頭一樣。將他心靈中最深處的防線都徹底擊潰。 

  女子青春火熱的身體充滿了活力和生機,又像是飽含了生命中最原始最根本的奧秘,劉洪德感覺自己不久之前還一片死寂絕望的心中被重新充滿了,雖然身體依然很疲倦,精神上卻是一種無比的踏實和有力。 

  女子坐起身來。緩緩拿著床邊的衣物開始慢慢穿起,朦朧的燭光下一具白生生的**好似白玉雕成的一樣,皆有成熟女人的風韻又充滿了青春的活力,晃得劉洪德都有些眼花。 

  「姑……」劉洪德開口,卻有些尷尬,實在有些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心中也不知該如何定位兩人的身份和關係。「.……你有何打算?可要貧.……我.……那追殺你之人你要如何應付?可要我去將那修鍊魔道妖法的殺手給除了?那等修鍊魔道功法的人人得而誅之。」 

  程水兒卻是搖搖頭:「恐怕是尋不到那人了。這種修鍊魔功的人都小心得很。一旦出手不成便不會再冒頭。妾身傷在他手上,他又讓兩隻那麼厲害的妖物來追殺卻沒個回應,定會以為妾身有什麼厲害援手,轉頭不知遁到哪裡去了。那章家的人本就只是出錢買他出手一次,就算去問他們,也肯定不會承認和這種人有關聯。」穿好了衣服的程水兒又轉身對劉洪德一福。凄然說:「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妾身無以為報,也只能以這身子來報答前輩。也多謝前輩能讓妾身在孤苦無依的時候能暫時有個慰藉的所在,但妾身再也不敢勞煩前輩為妾身操心。而且那章家勢大,背後的李家更是天下有數的世家大族。妾身怎敢令前輩再扯入這等麻煩中來?」 

  「那……你日後打算.……」 

  「妾身會尋個地方好好養傷,然後再轉回去。他章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妾身都清楚,妾身會想辦法去從他們那裡拿走應得的東西,然後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從今以後不問世事。妾身知道和他們章家相比只是一隻小小的螻蟻,這樣會很危險,但妾身依然要去做。也不是為了報復,只是替自己求個公平,拿回自己該得的。」 

  程水兒那秀麗凄然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種毅然,和她本來就柔弱凄然的模樣混合起來更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摟入懷中好好憐惜。劉洪德感覺自己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狠狠觸動了。 

  「等等。」劉洪德一下翻身坐起來,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長嘆一聲。「既然你我已有了這般緣分,我又怎能忍心看你一人孤身前去冒險?我和你一起去,也能有個照應。」 

  「在此之前你就先在此處安心休養一段日子,等我回來。我也先去個地方,尋回我應得的東西。」劉洪德穿好衣物,對著程水兒淡淡地一笑。「你放心,等我拿到我應得的東西之後,再不會讓水兒姑娘你孤苦無依流離失所。」 

  劉洪德很快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看起來很自信,很充實,就像個十多歲的少年正要去開創自己美好的未來一樣。程水兒獨自坐在小屋的床上,用帶著迷茫和一絲期待的眼光送走他。 

  等劉洪德離去之後,一時間這昏暗的小屋中完全地陷入了寂靜。 

  「感覺怎麼樣?嘻嘻嘻嘻……」一片略有些詭異的寂靜中,一個細細的古怪的聲音忽然飄了出來。 

  床上的程水兒對這莫名其妙的聲音沒有一點驚訝,好像早就知道似的,她現在的臉上也早沒了劉洪德所見的那些凄婉動人。只是一片冷冷的漠然,冷冷地隨口回答這聲音:「什麼怎麼樣?」 

  「這老道的滋味怎麼樣?修鍊四五十年的玄門功夫,都沒碰過女人,這一下子……嘻嘻……」 

  「沒怎麼樣。既然還要靠他辦事。又怎能吸納他的功力和元陽?還有這也只是極樂經中入門的粗淺法子罷了,我現在早已用不著了。」 

  「啊,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的感覺怎麼樣?那老道士那一身六十歲的老朽身體,在你正是青春年少,不知道可以迷死多少少年郎的細膩肌膚和身體上用力挺動的時候,你有什麼想法?想吐嗎?還是享受?還是得意?那老頭將口水送入你嘴裡的時候,你又有什麼感覺?」 

  這聲音又尖又細又輕柔,好像一根看不見的絲線一樣在空氣中飄飄蕩蕩地彈動著,帶著自得其樂的癲狂。程水兒的眉頭皺了起來,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牆角:「你為什麼總要問得這麼噁心?」 

  牆角沒有人。只有一隻藤箱靜靜地擺在那裡。那是程水兒之前逃跑的時候提在手中的,受傷昏迷之後劉洪德就把她和這藤箱一起帶了過來,他也根本沒有想到過要看看這箱中到底有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就將之放在最遠的角落上。 

  藤箱中的聲音又悠悠地響起:「怎麼噁心了?你剛才不是這樣做的么?我只是問問罷了,我只是很想知道。只是很想知道.……嘻嘻嘻.……」 

  「你還是說說有用的吧。」程水兒沒有表現出什麼反感。如若是其他人這樣問,她多少會覺得噁心或者憤怒什麼的,但自從看到這箱中的真面目之後,她就再沒力氣和興趣對這個同伴興起任何的情緒。「你確定這樣會有用么?張御宏號稱天師教百年才一出的天才,當年在京城之外只是一道法術就震碎千軍萬馬中西狄一部數十位薩滿法師的頭顱,連無忌大人都說這人極難對付,我們指使這老道去幫我們做事。真的不會被發現么?」 

  「嘻嘻.……那是天師教正一道法和西狄的薩滿巫法屬性正好相剋,他又借了當時軍陣中的煞氣和儒門文臣武將的浩然正氣才能做到的,天師教拘神法原本就長於藉助旁人心念信仰之力,你當他自身修為真能和數十薩滿相比么?至於你家南宮大人.……嘰嘰嘻嘻……他當然會顧忌。不過你放心吧,若是單憑你的極樂經或者單憑本座的鬼心咒,那還真瞞不過去。但兩法合一再有心算無心之下就絕無問題了。張御宏修為再高,高到天師教正一法的頂也只有那個地步.……嘻嘻……」 

  藤箱中的聲音聽起來給人一種自得其樂,口沫橫飛的感覺,程水兒的臉上還是不見有什麼輕鬆的表情,依然是雙眉微皺。聲音中有著濃濃的憂慮:「但時間可來得及么?那兩隻靈骸犬被殺,那我們行蹤必定已經暴露了,若是無忌大人趕過來的話……」 

  「既然那兩隻靈骸犬都追到附近來,說明有狗腿子早就發現我們的行蹤了,遲一點早一點沒什麼區別,引來殺了做戲也做得像點嘛。我們可以跟著過去,也可以免得我那位朋友浪費時間走過來。」藤箱中的聲音依然是不緊不慢。「對了,從這老道的念頭裡發現點很有趣的東西。張元齡那老狐狸的兒子也正在那裡哦,好像還有凈土禪院的什麼和尚.……看樣子會很有趣呢,會很有趣呢……嘻嘻嘻嘻……那老道那般重的怨念,也不枉本座慧眼無雙,數里之外就發現了他,當時便知道他必定是個極好玩的可造之材啊,嘰嘰嘻嘻.……」 

  藤箱中的聲音在破屋中里回蕩,難聽得像一隻瘋癲了的老鼠正在一邊大笑一邊瘋啃木頭一樣,連床上的程水兒都忍不住皺眉掩了掩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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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忌大人,犬衛甲部丁號稟告,他有兩隻靈骸犬突然消失了。不過以同時消失的速度來看,似乎是潛伏中不小心碰到了天師教的道士,目標暫時沒有同時瞬間徹底消滅兩隻靈骸犬的能力。具體情況甲丁號正在親自趕去查看。」 

  影衛在荊州邊境的一處秘密據點中,南宮無忌正陰沉著臉聽著手下人的報告。報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巨漢,即便是半跪在地上。也幾乎比直立的南宮無忌還高。但面對著這個南宮無忌這個身材矮小的指揮使,卻比最聽話的貓狗還要溫順。 

  「如今可以確定目標確實已經潛入了荊州,只是入了荊州之後行事好像忽然就倍加小心起來,雖然也能跟住蹤跡。卻總是會遲上一步。前幾日發現目標似乎正在朝荊南接近,但荊南是天師教的屬地,天師教的道士出沒頻繁,分散出去的靈骸犬和陰魂蜂極易被發現,我們只能分出人手去跟蹤……但雍州和西狄異動頻頻,我們的人手不足……」 

  「不用多說了,除了西狄部,雍州部,京城本部的不動,其他能調動的所有機動人手都調過來。眼下這個任務的優先度暫時是最高。」 

  「遵命。」巨漢先領命起身,猶豫了一下才說:「若是最高優先度的任務,是不是可以去請凈土禪院的慧光大師?請他施展觀世音漏盡十方慧眼神通便可直接找到目標,甚至是預測目標的目的。以我們目前和凈土禪院的關係,應該還足以請他再幫我們一次。」 

  「不行。」南宮無忌搖頭。「修改一下。這最高優先度只能採取內部完全可控的力量來完成,不能藉助他人之手,特別是和凈土禪院,崑崙派有關聯的力量,還要嚴禁泄密。」 

  「遵命。」巨漢躬身退出。 

  南宮無忌背著手在室內開始開始緩緩踱步,臉上的陰沉沒有減弱半分。他並不對手下的追蹤進展緩慢有什麼意外,那追蹤的目標並不簡單。其中一個是他親手大力培養出來的得力手下,對影衛的一切手段都很清楚,另一個則太過詭異,說是個瘋子都是客氣的,偏偏還是個有非常手段的瘋子,兩個聯合之下謀定而動並不是那麼好追上的。 

  但是他一定要追上去。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太重要,不只是將對他以後的布置和計劃有莫大關聯,還是他心中隱藏了數十年的一個遺憾。 

  「你到底想幹什麼呢……?」南宮無忌喃喃地自言自語。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的主謀並不是他的那個手下。「.……為什麼要朝那邊走……是想去雲州神木林找那幾個木頭老鬼幫忙?還是想去龍虎山找張元齡?又有什麼能拿出來換得他們出手的呢?……還是你是想.……繞道回崑崙嗎?」 

  再踱了一會,南宮無忌突然站住,提聲說:「叫荊州部的蝠衛主管來見我。」 

  沒有人應聲。但很快地就有一個乾乾瘦瘦的中年人來到了南宮無忌面前,單膝下跪:「荊州部蝠衛主管見過無忌大人。」 

  南宮無忌沉聲問:「最近荊州有什麼情況?撿重要的說一說。」 

  「是。」蝠衛部主管立刻回答。「首先便是天師教內部出了大事。上月十八,原本去陰山安撫分教的張天師忽然用雷遁法急速趕回,一天之後原本奉張天師之命去雲州神木林的伏魔真人張御宏也御劍飛回。」 

  「哦?」南宮無忌微微有些意外。「是什麼事?」 

  「具體情況暫時卻還無法得知。龍虎山有正一龍虎大陣護山,等閑外人無法進入,核心的又都是張家的人,我們無法直接安插人手。此事好像被定位機密,參與商議的只有最核心的幾位執事和長老。現在正在通過外姓弟子的途徑打聽情況,應該不久之後就會有結果。」頓了頓,蝠衛主管繼續補充說道:「與此有關的便是張御宏回來之後就急匆匆地下山去了,兩日之後在離龍虎山不遠的巫溪縣城中與人動手,聲勢頗大。張御宏以御神紫陽劍擊穿地面與人爭鬥,巫溪縣城中所有的天師道觀中的天師神像全部炸裂,眾多香客昏倒。」 

  「這是正一拘神法運用超過極限之故。」南宮無忌也禁不住動容。「張御宏是和誰交手?在天師教的根本之地用正一拘神法都借力太過,是誰有這般能耐?」 

  「張御宏事後從地下水渠中抓捕了三個人,對外宣稱是魔教餘孽,一直潛伏在巫溪縣城中拿人命祭煉邪法。但是據我們查實那其實是凈土禪院的十方和尚,還有今年乙丑號任務的目標,茅山派清風道人和凈土禪院明月兩人。」 

  「不可能,這三人加起來也遠不是張御宏的對手。張御宏出手對付的另有其人,這三人最多只是被波及到罷了。」 

  「但荊南部據我們了解並沒有魔教的人,雍州將軍府最近也沒有向荊州派遣什麼人手。不過巫溪縣城確實曾有些人口莫名失蹤。我們最後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之人出現。」 

  皺眉沉思了一會,南宮無忌問:「那張御宏現在在何處?在做些什麼?」 

  「張御宏如今正在荊州北部的宏景縣,不久之前剛剛斬殺了一條千年蛇妖。據說那千年蛇妖幻化人形,以高人收徒的名義四處騙人吞食。最近半月之內,荊州各地不斷有各種行蹤來歷皆不明的高人出現,也確實不斷有人失蹤。只是千年大妖絕不會無故出現在荊北這種地方,但那蛇妖屍身就擺在宏景縣城中供人參觀,據我們的人前去看過蛇妖屍體之後,認定那蛇妖確實是有千年修為的大妖,卻絕無幻化人形之能。十方和尚等三人也一直跟在張御宏左右,似乎也出手幫助他降妖。」 

  「.……有些古怪在內。」南宮無忌的眼中有光芒一閃。「將所有有關此事的資料拿過來。」 

  「遵命。」蝠衛主管退下不過幾息之後就重新出現在了密室中,手上多了一疊用蠅頭小字寫滿了的絹紙,送到南宮無忌面前。 

  拿過絹紙,南宮無忌的目光飛快地從上面掠過,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盛,當他看完最後一行字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瘋了么.……居然想用這個法子.……果然不能再用『人』的眼光來看你了……不,是我一直錯了,你本來就不是你.……」南宮無忌用沉悶緩慢的聲音喃喃自語,好像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他手上,那細軟柔和的上好絹紙正在緩緩化作香灰一般的細末。 

  「準備兩匹快馬.……不,準備兩隻機關鷹,再叫羅三當家過來,我和他馬上趕去宏景城。」再睜眼,南宮無忌的眼中的光芒已經沉寂下來了,換上的是沉重凝實無比的其他什麼東西。「去通知犬衛,虎衛的所有人都速速趕來宏景城。」 

  「厄?但……但即便換上本部最好的靈動木,機關鷹的飛行距離也不足百里,要趕去宏景城可有足足好幾百里,而且本部只備有一架機關鷹而已……」 

  「執行命令。」南宮無忌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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