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第49章 49

  林兮遲愧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室內有暖氣的緣故, 她還穿著短袖短褲,此時被外頭的冷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彎下腰,想把他扯起來。


  第一下沒扯動, 像是許放在跟她較勁兒。林兮遲抿著唇又使了勁。


  這下許放倒是站了起來,懶懶散散地半靠在身後的牆上。


  林兮遲連忙把他往屋子裏推。


  房子裏的溫度跟室外差了個十萬八千裏。


  一進門, 許放就感覺自己周身的僵冷舒緩了不少,他轉了轉脖子, 往沙發的位置走。林兮遲往熱水壺裏裝水,燒開, 然後從房間裏翻出暖水袋, 拿到客廳充電。


  許放就坐在位置上看著她來來回回的折騰。


  燒水和加熱暖水袋都需要時間,林兮遲又回到房間裏,拿了一條被子往他身上裹。


  許放坐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 沒有任何動作。


  林兮遲赤腳蹲在他的麵前,露出兩節瑩白細嫩的小腿,雙手捂著他的手,垂著眼,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不敢看他。


  “對不起……”


  恰好暖水袋加熱好了,林兮遲下意識鬆開他的手, 走過去把暖水袋拿了過來, 獻寶似地往他懷裏塞。


  許放麵無表情地把暖水袋丟開。


  此時, 熱水也滾了。


  林兮遲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把開水往她的杯子裏倒,又摻了點冷水,小心翼翼地捧到他的麵前。


  許放沒接。


  林兮遲舔了下嘴角,把杯子放在茶幾上。


  他一聲不吭的,明明是坐著,卻給了她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林兮遲站在他的麵前,想到剛剛已經道歉了,便決定跟他講講道理:“我今天七點就起床了,然後我中午在看電視,沒有午睡,我就很困。”


  “……”


  “但我是調了鬧鍾的,不過好像沒響。”


  客廳隻有魚缸上亮著燈,附帶著潺潺的水聲。深夜是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刻,林兮遲得不到他的回應,甚至還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許放的半張臉陷在黑暗之中,身上的被子自然的向下掉落,又露出裏邊那個黑色的外套,像是冒著寒氣。


  這樣沉默的氣氛,讓林兮遲的心虛又冒起來,小聲地問:“你怎麽不敲門啊。”


  聞言,許放終於開了口:“敲到手都斷了。”


  “……”


  外公家的門有兩扇,外邊一道防盜門,裏邊是一扇大鐵門,基本一關上,就完全聽不到外邊的聲響。


  林兮遲反應過來,改口道:“門鈴,你怎麽不按門鈴。”


  許放平靜看她:“按到手都斷了。”


  “不會吧……”林兮遲這次不太相信了,指了指外公的房間,“就算我起不來,外公肯定也起得來啊,他睡眠很淺的。”


  說著林兮遲就往門鈴的方向望去,發現那上麵的小紅點沒有亮。


  門鈴沒電了。


  她立刻噤了聲。


  許放扯了扯嘴角,垂眸拿起旁邊那杯溫水,泄憤般地一口氣喝完,隨後把杯子放回桌上。玻璃和玻璃撞擊發出輕輕的聲響,哢噠一聲。


  林兮遲的注意力挪到了那上麵。


  下一刻,許放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腕,往他的方向扯。


  林兮遲沒防備,也沒站穩,整個人往他身上撲。她的另一隻手撐在沙發上,想往後退的時候,背部又被他用手抵著,往前推。


  這樣的姿勢,林兮遲比許放還要高上半個頭。


  隨後,他盯著她的眼睛看,微微仰頭,吻住了她的唇。


  林兮遲的眼睛一眨,沒再往後退,低下頭,單手扶著他的後頸。


  他用舌尖抵開了她的牙關,卷著她的舌頭親吻,那片濕軟還殘留了剛剛那杯水的溫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滾燙。


  良久,許放鬆開她的唇,喉結輕滾,眸色比剛才的還要深上幾分,唇上也多了水色。他的聲音依然帶著啞意,低而沉:“今天是你生日。”


  是值得慶祝而感謝的一天。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唇,又貼了上去,含糊不清地說:“所以我不生氣。”


  “生日快樂。”


  時間不早了,林兮遲也不想讓他在一來一去在外邊受冷。兩人明天還要出去玩,所以她幹脆讓許放在這睡一晚。


  林兮遲回了房間,把自己的枕頭抱出來給他,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被他趕回房間睡覺。


  她這麽來來回回的動靜,早就把林兮耿給吵醒了。


  等林兮遲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一直在裝死的她才冒出了聲,說:“你們剛剛在外麵幹嘛?”


  林兮遲被她嚇了一跳,發現她還醒著,才往她的方向蹭,笑嘻嘻地說:“你說能幹嘛。”


  “……”


  林兮遲心情大好地說:“睡吧。”


  兩人躺了一會兒,林兮耿突然說:“林兮遲,我明早就要回學校了。”


  “知道,不過你也快放假了吧?”林兮遲認真說,“你明天回去就別再翹課了,老師總給爸媽打電話也不好……”


  “後天放假。”


  “嗯,回頭給我看看你的成績……”


  林兮耿像是沒在聽她的話,視線有點呆,像是憋不住了一樣,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明天爸媽應該不會過來給你過生日。”


  聞言,林兮遲愣了下,很快便道:“沒事。”


  半晌。


  “林兮遲。”林兮耿的眼睛張了張,很小聲地說,“我打了林玎。”


  林兮遲沒聽清她的話,愣愣的:“啊?”


  她的聲音帶了點沙啞,慢慢地說:“她在家裏總是很大力地扯我的頭發,每次扯完就很驚恐地跟我道歉,我覺得很煩,我就把頭發剪了。”


  林兮遲的目光頓住:“她打你?”


  “我房間離她的房間近,她太吵了,我就去你房間寫作業了。”林兮耿說,“然後她就突然進來,拿起旁邊的東西往我身上砸。”


  林兮遲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林兮耿接著剛剛的話繼續道:“喊著你的名字。”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突然就開始掉眼淚了,胡亂地說:“她把我認成你了,她以前扯我的頭發,沒事就打我,我以為她是生病控製不了情緒,可她隻是把我認成你了。”


  林兮遲的眼眶也變得酸澀,慢慢地給她解釋著:“我不可能乖乖地站著給她打,所以其實也沒多……”


  “我打了她。”林兮耿打斷了她的話,用力抿了抿唇,“我說,我希望她去死。”


  “……”


  “我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情況,反正爸媽之前每天都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跟林玎道歉。”林兮耿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我不會道歉的,在她跟你道歉之前。”


  “林兮耿。”林兮遲歎了口氣,扯過紙巾往她臉上糊,“別哭了。”


  “我就是得跟你說,”林兮耿紅著眼睛把話說完,“他們現在打算去別的地方住了,爸媽已經在準備把房子賣了,帶林玎去b市住。”


  “那不正好嗎?”林兮遲不太在意,“順便去治治病。”


  “他們讓我高考完報b大,我不會報的。”林兮耿揪著她的手,很認真地說,“我一定要上s大。”


  “b大可比s大好考多了。”林兮遲笑眯眯地說,“不過你之前不是說能考到前二十嗎?那應該隨便哪所都能上吧。”


  說到這,林兮耿的表情一垮,原本止住了眼淚又掉了出來:“嗚嗚嗚媽的,我最近又掉出前五十了……我明天真的不回來了,我要好好學習。”


  說完她就哼唧了聲:“反正有許放哥陪你。”


  林兮遲笑了一聲,沒說話。


  半晌後。


  旁邊的林兮耿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林兮遲睜著眼,原本的睡意蕩然無存,她拉開窗簾,沉默地看著外頭的天色一點點的變亮。


  天氣並不好。


  沒有陽光,映入眼中的是,是灰蒙的一片。


  清晨。


  因為想早點去學校的緣故,林兮耿很早就起床了,輕手輕腳地爬下床,然後又回來,小聲地在她旁邊說了句“生日快樂”,這才出了房間。


  林兮遲睜開了眼,聽到外邊傳來了外公和林兮耿的說話聲,偶爾還能聽到許放說了幾句話,但聽得不太真切。


  等聽到林兮耿出門的聲音,林兮遲才慢悠悠地起了床,換了身衣服往外走。


  此時外公和許放正坐在沙發上,下著棋。見她出來了,外公給她指了指桌麵,說著:“把早餐吃了。”


  林兮遲乖乖哦了一聲,看著桌麵上的長壽麵,彎著唇過去把麵吃掉。


  坐在客廳上的兩個人,下棋的時候都是屬於那種不說話的類型,所以房子裏很安靜,隻剩下魚缸裏的流水聲。


  等林兮遲把麵吃完了,他們也結束了一盤棋局。


  林兮遲抽了張紙巾擦嘴,邊走到沙發旁邊,把紙巾扔進了垃圾桶。


  “臭丫頭。”外公抬眼看向林兮遲,“過來。”


  林兮遲眨著眼走了過去,看著外公像往年一樣,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豔豔的紅包,遞給她。


  “十九歲了。”外公感歎著,“也是個大姑娘了。”


  林兮遲接過那個紅包,蹲在他的麵前,彎著眼說:“我可還小。”


  外公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了:“哪來那麽不要臉的丫頭。”


  林兮遲得意洋洋的站起身,把許放扯開,坐在他的位置上。隨後跟外公下了盤棋,但都沒怎麽認真下,一直在跟他說著自己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一局結束後,林兮遲和許放跟外公道別後,才套上外套出了門。


  被他扯著一路往前走,林兮遲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我們去哪?”


  “你不是說想去海洋館。”許放瞥她一眼,“現在去坐車。”


  許放覺得林兮遲今天格外不正常。


  盡管她一直嬉皮笑臉的模樣,盡管她的話依然像平時一樣多,盡管她還是心血來潮就嗆他幾聲,但許放還是覺得心裏怪怪的。


  身為一個大男人,心思這麽敏感,許放還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許放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但她還是一臉正常的樣子,很自然地說“沒事啊”。問的次數多了,她反倒疑惑地開始問他今天是不是不開心。


  許放幹脆作罷。


  而且比起平時,她今天的精神好像要更高漲些。


  兩人出海洋館恰好是午飯的時間,吃過午飯之後,她便興致勃勃地對許放說想去ktv唱歌,許放聽她鬼哭狼嚎了一下午,然後兩人在外頭吃了晚飯。


  再接下來,林兮遲還是沒有想回家的意向。


  往年的這一天,林兮遲都是約了自己所有的朋友,在外邊鬧騰完,準時到晚飯的時間回家,因為林父和林母會在這個時間提著蛋糕和禮物來給她慶祝生日。


  除非在學校呆著,否則她一定會準時晚上七點回家。


  所以此時,許放內心的異樣感越發的清晰明顯。


  很快,林兮遲又扯著她去附近玩密室逃脫,玩了一局之後,還一副不盡興的樣子,又玩了局別的故事背景的。


  兩人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十點了。


  許放想著,這次應該要回家了吧。


  結果林兮遲又纏著他說想去酒吧玩玩。


  這次許放一點都不想任由她肆意妄為,他冷著臉拒絕了她的想法,然後就看她一臉垂頭喪氣地說:“那好吧,我以後自己去。”


  他隻好咬著牙帶她去了附近的酒吧。


  但林兮遲進去了之後又覺得很沒勁,兩人點的酒一口都沒喝,就直接出去了。她扯著許放,走在前麵,進了附近的一家麥當勞。


  這個時間點,麥當勞裏不想白日那般擠滿了人,隻有幾桌三三兩兩地坐著人。


  許放到前台隨便點了個套餐,拿著回來。


  他是點給林兮遲吃的,但她好像沒什麽胃口,一直沒碰,就興致很高地跟他說著話:“最近出了幾科成績了,屁屁你的出了嗎?”


  許放抬頭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沒看。”


  “那我幫你看看!”林兮遲立刻掏出手機,打開網站輸入他的學號和密碼,“唔,出了三科……”


  除了跟林兮遲一起上的那節大學英語,別的兩科都是壓線飄過。


  她盯著那兩科,皺著眉問:“屁屁,你平時不學習嗎?”


  許放不吭聲。


  跟普通的大學生不一樣,國防生畢業後的去向在現在已經定下來了,他們跟學校簽了協議,畢業之後要去部隊呆八年的時間。


  之後是轉業,還是繼續在呆在部隊,由他們自行決定。


  所以大部分的國防生,在學習上麵,都沒有普通的大學生那麽在意而盡力。


  “你得努力呀。”林兮遲很嚴肅地說,“我們得一起努力,你不學習的話這大學四年不是浪費了嗎?”


  許放被她訓著,身子往後靠,明顯不想再聽。


  時間飛快地流逝,林兮遲調的十二點的鬧鍾也在此刻響起,也許是因為時間太晚了,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


  林兮遲的目光一頓,飛速地關上了鬧鍾,訥訥地把話說完。


  “我說真的,我們要一起努力……”


  這句話,她說的很慢,一字一頓的。說到最後,她的尾音開始發顫,像是在強忍著嗚咽。


  許放本來垂著眼,聽到她這語氣,猛地抬頭看向她,一臉反應不過來。隨後他僵硬地抬起手,扯住她的手腕:“好,我他媽下學期一定好好學成不?”


  林兮遲垂著眼,眼睛一眨不眨,仍是有眼淚往下掉,她沒看他,悶悶地說了句:“我想吃蛋糕。”


  他大概能猜出林兮遲今天為什麽心情不好,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她。


  那能怎樣。


  隻能滿足她的所有要求。


  十二點後,大大小小的店鋪基本都關上了門。


  商業街不再熱鬧,門前卷著冷清的風,就算路燈依然大亮著,也依然覺得這兒陰冷又幽暗。


  許放牽著林兮遲,邊拿著手機在網上查這附近的蛋糕店,一家一家地打電話,最後在其中一家的評論下看到這家店十二點還營業。


  在那家店買了僅剩的最後一個蛋糕,許放帶著林兮遲到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在裏麵找了個空位坐下。


  她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紅的,自己動手打開了蛋糕盒。


  許放去找店員買了個打火機,想回來給她點蠟燭的時候,就發現她已經拿起叉子挖著蛋糕,往自己嘴裏塞。


  沒吃幾口,她就停了下來,問他:“屁屁,你記不記得我以前養了條狗。”


  “記得。”許放拿紙巾給她擦了擦她手上沾到的奶油,“你爸媽覺得沒時間養,就把它送給朋友了。你還每天都扯著我去那家人樓下蹲。”


  林兮遲點了點頭。


  許放又問:“後悔了?”


  “不,我那時候能同意讓我爸媽把它送走,還真是太好了。”林兮遲咬著蛋糕,輕輕地說,“不然說不定我以後才會後悔,後悔養了它。”


  “……”


  “爸爸那個朋友對它可好了。”林兮遲的睫毛發顫,嘴裏含著蛋糕開始嗚咽,“它在那住的才好……”


  盡管之前一直不敢相信——


  就算她從高二開始都住在外公家,但逢年過節的,林父和林母都一定都會給她打電話,會抽時間來見她,會對她說節日快樂。


  但他們今天沒有。


  此刻,林兮遲還是不得不認命。


  她的養父養母,她一直以來都認為是自己親生父母的人,後悔領養她了。


  或許他們認為,隻要他們當初沒有領養她,林玎的精神狀態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差。


  如果不是因為領養了她,現在的生活一定是很美好的。


  不然,他們怎麽會,從幾個月前就計劃要搬到另一個城市了,卻沒有跟她說。


  他們會囑咐林兮耿,記得大學要報考b大,跟他們呆在同一個城市。他們就算不打算帶她一起過去,卻沒有一聲都沒有告訴她,他們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林兮遲咽下嘴裏的東西,吸著鼻子說:“我想許願。”


  許放斂著眼睫,沒有說話,伸手在沒被她挖到的那一塊蛋糕上插了一隻蠟燭,用打火機點燃。


  “希望外公長命百歲,耿耿能考上喜歡的大學,希望他們兩個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林兮遲的聲音帶著鼻音,又軟又糯,視線從蛋糕上挪到他的身上,很認真地說,“希望我和許放能快點,快點再長大一些。”


  “然後,希望我和他,能有一個家。”


  許放的喉結滾了滾,嘴角一扯,突然就笑了。


  “都會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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