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天鵝與獵豹
馬車緩緩的前進著，包銅的車輪在古舊的青石道路上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駕車的馬是一匹高大的紅馬，有著華麗而陳舊的鞍具，但卻是很瘦的，大約是沒有吃飽的原因。年老的車夫也很體貼它，就任它那樣慢慢的踱著步子，從來沒有揮起過手中的馬鞭。
經過六個月的圍困之後，城裡能夠駕車的馬已經很少了，幾乎是不復存在了。而這匹馬也並非普通的馱馬，它那金紅相間的鞍具與籠頭已經說明了它身為戰馬的身份。這曾經賓士在戰場的戰馬現在緩緩的駕著馬車前進，不時的掃視著四周，打一兩個響亮的響鼻，似乎在回憶當年戰場上的馳騁。
「如今竟然淪落到讓熾焰來駕車的情況了，真是讓您見笑。不過您也知道的，城內所有還剩餘的馱馬和絕大部分戰馬早已經在命令下被宰殺了，熾焰是公爵府邸的最後一匹馬，也是公爵留下的坐騎，我希望論如何可以保住它，因為它帶著我與公爵幸福的回憶。」
蘇菲亞望了一眼那慢步前進的戰馬，然後輕輕低下頭來對面前年老的修士做出解釋，她的聲音稍稍帶著憂傷，長長的睫毛也垂了下去。
「加里寧公爵是白沙皇鮑里斯陛下最勇敢的劍，他生的光榮，死的也光榮！烏戈蘭山谷中他護衛陛下戰鬥到了最後一息，與陛下共同在那混沌妖魔與神選者的陣列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直殺到那色孽魔女的御座之前……公爵殿下的戰馬也自然是基斯里夫榮耀的象徵，沒有人會動它的，就算是大公主殿下也會向您保證。」
身著藍色板金鎧的老修士雙掌合十進行禱告，他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似乎回憶起了許多東西。
「啊！十年了，這本應是一個很好的日子的，不是嗎？達勒恩大師？」
金色長發的貴婦人輕輕理了一下她垂到眉前的劉海，然後揚起了她美麗的頭，複雜的情感在她深藍色的眼睛中迴旋著。兩名清秀的女僕也輕輕的低下頭去，如同依偎在天鵝身旁的小鳥。
「是的，蘇菲亞，這是您來到基斯里夫格勒城的日子，也是您與公爵殿下舉行婚禮的日子。那一天的天氣也是像這樣好，卡特琳娜大公主殿下代表白沙皇陛下出席了儀式，說起來，那時她還是一個小姑娘呢……如今的大公主殿下變了很多，但您卻和十年前一樣，幾乎沒有變化。如果不是那混沌風暴的緣故，我想，今天的大公主應當也會出現在公爵的府邸中的，為您與公爵帶來白沙皇陛下的祝福。」[
「但一切都過去了，十年與九個月，十年與六個月。這一切有時候都像一場夢，一場難以形容的夢！九個月前加里寧出征了，在沙皇陛下的軍旗后率領著風翼們出征，我送他走過了格里姆林宮的紅牆，走出了基斯里夫格勒的青銅門……我騎著熾焰目送著他與基斯里夫的大軍消失在原野的盡頭，但我再也沒有看到他率領風翼們歸來的身影……啊！六個月前我終於看到了他，但卻是以那樣的方式！」
深深的傷痛讓這貴婦人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了，她法繼續了，淚水從她閃亮的藍眼睛里滴下來。她那修長的手指混亂的纏繞著，如同昭示著她那痛苦的心。
蘇菲亞的丈夫加里寧公爵是基斯里夫禁軍的騎兵總監，也是那著名的獅鷲軍團大團長，七個月前的烏戈蘭會戰當中，他與白沙皇鮑里斯以及五萬多名基斯里夫精銳一同葬身與色孽大軍的伏擊圈中。加里寧公爵依舊怒吼的頭顱成為了混沌紫色軍旗的裝飾品，這是混沌對待被他們擊敗勇士的一貫辦法。
於是當那一面面耀武揚威的色孽軍旗出現在基斯里夫格勒城外時，不知有多少期待丈夫與兒子的心破碎在高大的城頭上。她們驚愕的看到熟悉的親人已經成為混沌軍旗上的頭顱，儘管全軍覆滅的敗訊早在之前就已經傳到了這北國的冰雪之都，但親眼目睹的慘痛卻是任何語言所難以形容的。蘇菲亞當時就在卡特琳娜大公主的身邊，是大公主的剛強感染了她沒有倒下。
「神聖的西格瑪將護佑公爵殿下的靈魂，基斯里夫的聖三位一體將於偉大戰熊的兒子同在！我們必將擊敗混沌的醜類，神聖的西格瑪將指引我們用鉛與刀劍向那邪神的寵兒復仇！」
獵豹大修士達勒恩鄭重的念誦著悠長的禱文，捻動著他藍色鎧甲上的玫瑰色念珠與西格瑪十字架。淡淡的光華從他藍色的鎧甲間散發出來，給這光頭的老人帶上了一層聖潔的氣息。那光是溫柔的，在小小的車廂中回蕩著，似乎有著讓人精神振奮的功效。
「感謝您的禱告，達勒恩大師，雖然公爵殿下並不是聖西格瑪的信徒，但我相信他一定會聽到的，因為帝國神聖的至高之神西格瑪與那軍神尤里克永遠是基斯里夫聖三位一體友誼的同盟，一千年來從來是如此。」
蘇菲亞輕輕的低下頭去向面前年老的修士致意。回憶中的短暫悲哀已經緩解，這黑衣的美麗貴婦重新恢復了她的溫柔。
「是的，論是皇庭還是米登蘭，帝國的劍永遠和基斯里夫一同指向混沌。所以米登蘭的公主才會遠赴千里來到這冰雪的國度，所以神聖西格瑪的修道院城堡才會屹立在基斯里夫格勒城，獵豹騎士們會如同效忠帝國一樣效忠沙皇陛下，古老的盟約是永恆的。」
光頭的老修士握住了他腰間短劍的劍柄，他的面容變得莊嚴起來，沉重的聲音彷彿一首悠長的詩。
「蘇菲亞並不是米登蘭的公主，蘇菲亞只是一名私生女，蘇菲亞的母親沒有貴族的身份。儘管蘇菲亞的父親是米登蘭的狼主，但蘇菲亞並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嫁給公爵的。」
金色長發的年輕女性用溫柔的語氣輕輕的回答了年老的修士，她的眼睛里閃動著特殊的光，那是帶著淡淡憂傷的光。
「但高貴的武神公主殿下將蘇菲亞當作她的女兒，在那五歲的小姑娘失去了她親愛的母親之後。我相信蘇菲亞不會忘記安娜殿下廣博的愛，所以公主的女兒自然是公主。」
光頭的老修士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應答，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情意，如同爺爺對孫女的情意一般。當提到「安娜殿下」時，他花白的眉毛猛的抽動了一下，似乎觸動了內心深處的什麼東西。
「是的，和安娜媽媽度過的五年是快樂的，我記得安娜媽媽的吻，我記得安娜媽媽懷抱的溫度……雖然菲利克斯殿下有時候會欺負我，但安娜媽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雖然我很弱，永遠學不會戰鬥的技巧，連最輕的劍都拿不動……」[
蘇菲亞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珍珠般的淚光在她美麗的眼睛里迴旋著，她變得有些激動，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了。
「啊！但我還是失去了安娜媽媽！為什麼愛我的人總是那樣迅速的消逝呢？先是我的媽媽，然後是安娜媽媽，然後是我親愛的小莎夏，然後是我的加里寧！她們每一個都因敵人的魔爪而死去，難道我就是這樣不吉的人嗎？就是像預言那樣，黑天鵝就是那……」
「不存在什麼預言，神聖的西格瑪不相信什麼預言，玩弄水晶球裝神弄鬼的人都是騙子和歹徒，嚴格意義上他們是一文不值的。蘇菲亞你還很年輕，你要堅強的生活下去！你要展開你的笑臉！您會得到幸福的，請相信達勒恩的話，因為達勒恩是你母親的教父，是曾與你外公並肩戰鬥結盟生死的弟兄！」
年老的獵豹大修士猛然打斷了蘇菲亞的話，他洪亮而急切的聲音幾乎要掀翻車頂。因為激動的原因，這光頭的修道院騎士導師按住了蘇菲亞的肩膀，這使她身邊的兩名女僕同時站了起來。
「尊敬的聖獵豹修道院達勒恩大師，我謹代我們高貴的主人蘇菲亞夫人向您致謝，我們明白您是蘇菲亞夫人的長輩，也明白您對蘇菲亞夫人的關懷，但……您似乎弄痛她了……」
一名短髮的女僕輕輕曲下膝蓋向那光頭的獵豹大修士致意，這女孩的聲音是溫柔而委婉的，但眼睛里卻閃動著不可侵犯的光。她帶著銅手環的玉手輕輕的托住了達勒恩披甲的手腕，將這老修士的巨手從蘇菲亞的肩頭上開了。這不過十六七歲的纖細女僕絕非普通的少女，她美麗的身軀中潛藏著驚人的力量。
「對不起，蘇菲亞！我真是唐突了，我要譴責我自己！幸好您有這樣忠誠的衛士！」
達勒恩自責的重新坐下，他也發現了蘇菲亞皺起的眉頭，明白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這身著黑色緊身大衣的美麗貴婦是一個很柔弱的人，她的肩頭根本經不住強大騎士鐵拳套的力量。
「沒事的，達勒恩大師，我明白您對我的關心。您如同我的爺爺，我會遵從您的教誨，不去胡思亂想的。另外，請不要對柳夏生氣，因為她是公爵留給我的人，雖然有點急躁，卻好像我的妹妹一樣的可愛。」
蘇菲亞輕輕的整理了一下她的紅圍巾，溫柔的向面前滿臉自責的獵豹大修士屈膝致意。名為柳夏的黑裙少女緊緊的貼在她的身旁，如同一面美麗的盾。
「尊敬的達勒恩大師，爵府大部分的封臣和侍從都跟隨公爵殿下殉難了，剩下的男性侍從與衛士已經全部在夫人的命令下加入了城衛軍，柳夏和伊莎是夫人最後的衛士，我們會用生命去捍衛仁慈的夫人的。」
當蘇菲亞的話音結束之後，兩名纖細的女僕同時前進了一步，屈膝握拳向那藍甲的獵豹修士致意，強勁的戰意與力量從她們精美的白蕾絲邊黑色皮裙中散發出來，激蕩著她們棕色與藍色的秀髮，給她們美麗的臉頰帶上了一份英武的氣息。可以看到，她們白色的圍裙之下都佩著精美的短劍，魔法武器的波動與矮人精工的符文在劍柄上交相輝映。
「很好，你們倆差不多擁有帝國普通中階騎士的實力，如果穿上符文鎧甲的話應該會更強。有你們的保護，我相信蘇菲亞會很安全的。現在，言歸正傳，也該說明我的來意了。」
年老的獵豹大修士欣慰的對兩名少女點頭致意，他蒼老的臉上帶上了一層滿意的光。稍微停頓了一下后，他清清嗓子，發出了令人震驚的聲音，那是震動著人心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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