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程承忽道:“布文公本是海內梟雄,敗於陛下之手,迫於無奈才降了,自是不肯甘心。”
程始見二弟終於肯開口,高興道:“獻上自家盟友首級才降了陛下的,算什麽英雄,二弟你在都城,還聽說了些什麽。”
程承道:“不止布文公,還數家心有不甘的,或蠢蠢欲動,或暗通外賊的,前陣子陛下詔令下獄了好幾位封侯之臣。陛下不容易呀……”
這是一幕很熟悉的戲碼: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今天這個自立為王,明日那個被推稱帝,宛如蠱王競逐,很殘酷也很科學,廝殺到最後的那隻蠱蟲,不是最強壯,就是最好運的,或者是既強壯又好運的。
程老爹投靠的這個皇帝當初隻是天下眾多小頭目之一,立國之初四麵環敵,可蕭夫人眼光一流,挑老公和挑老板一樣了得,經過這些年打拚已漸露出統一宇內之勢;但經不住還有心存僥幸之徒想要再搏一搏。
“可……這與宅子有什麽幹係?”程母一臉茫然。程少商心讚:正樓的好。
程始笑道:“萬將軍這回立功受傷,陛下著意撫恤,已將布家的那座大宅子賜給萬將軍了。萬將軍知道兒正到處置換大屋,便將隔壁的大宅相讓了。”
“讓?”程母聲音發抖,“吾兒的意思是,他們把宅子送給咱們了?”不用花錢?!
董舅父也大吃一驚。萬宅和程宅合起來俯視看,猶如一個頭小身大的葫蘆,萬宅大了程宅約四五倍,兩家隻隔著一堵牆。當初皇帝不過群雄之一,勢力尚弱小,雖定都此處,不少豪族巨富卻不看好,憂慮此處將有兵亂,是以紛紛賣宅回鄉避禍。
萬家豪富,甫來都城就一氣買下這兩座毗鄰的宅院,並將一旁小宅半賣半送的給了程家,兩家好有個照應。董舅父也曾巴結過萬將軍,結果人家連眼皮子都不搭他一下。
“正是。”程始笑道,“頭日回來我去拜見萬老夫人時,老夫人就說了,索性正旦之前就搬過去,在新宅祭祀天地鬼神和祖先;還叫兒也早些搬,這樣開年才旺盛!”
程母喜得不知說什麽才好,連連點頭。
葛氏趕緊道:“萬老夫人這般厚義,咱們怎可不幫忙,婿伯,到時可要叫上你二弟呀。”
蕭夫人眸子一閃,道:“不用了。萬將軍身上有傷,不好搬來搬去。實則,萬老夫人自十幾日前就開始陸續搬運家輜,咱們也沒幫上什麽,這幾日已搬的差不多了。待萬將軍回城就可直接回新宅休養,咱們到時上門吃賀喬遷酒就是了。”
程母已經喜的隻會說‘好好’了。
葛氏驚異道:“十幾日前就開始搬了,我怎麽一點不曾聽說?”她一直叫奴仆看著萬家的動靜呀。
蕭夫人別有深意的看著她,道:“萬老夫人乃當世豪傑,禦家如禦軍,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令出如山,明明家裏搬動迅速,明麵上看去卻如一潭深池,竟無甚大動靜。”
葛氏心頭發涼,趕緊低下頭去;心中暗罵萬媼真是死老婆子。
程始笑道:“阿母,兒都想好了,直接打通那堵牆,將兩座宅子連起來,到時阿母就住到萬老夫人如今的居處,兒和元漪就住原先萬將軍那兒。二弟不是喜歡清靜的讀書嗎,這下地方可大了,哪處隨他挑!”
程母激動的渾身直哆嗦。她後半輩子最豔羨的就是萬老夫人了,又威風又肅穆,說一不二,萬將軍是個孝子,將宅中風景最好最舒適的一處給母親住了,以後自己也能過上萬老夫人那樣的日子麽?
她不由得老淚縱橫,心中軟成一片,覺得雖說吵了十年的架,可兒子心裏還是惦記自己這個老娘的,頓覺天好地好都沒有親兒子好,什麽弟弟侄子都先靠邊站,自己以前真是糊塗了,再不能為董家父子傷兒子的心了。
董呂氏很乖覺,趕緊大聲道:“恭喜姑母,賀喜姑母,以後可是享不盡的福氣了。”
席上眾人一起直身相賀。董永尚且懵懵懂懂,董舅父卻知道大勢已去,外甥是下定決心要把阿姊和自己隔開來,不叫自己再占便宜了。
葛氏也笑道:“每回去隔壁,我心中都好生喜歡,真沒想到有一日咱們可以住進去。”
程始翻著白眼,沒好氣道:“娣婦就不用去了,你不是說你如今住的那屋利你嘛,你就好好住著,誰也不會來礙你的子息。”
程少商肚子裏笑的不行,你叫人家老公去萬宅任意選地方,卻叫人家老婆別搬了,那葛家婆娘怎麽旺子息呀!
葛氏麵孔醬紫,一時被噎住了,想說夫妻不同房怎麽生孩子,卻羞於啟齒,隻能‘你,你你’的結巴。她其實早想過,等蕭夫人回來大約會跟她要回管家之權和主屋,前者自己雖不能拒絕,但也可以為難一二,至於主屋她是堅決不讓的,逼急了她就哭鬧。
誰知蕭夫人自回來至今不曾半句提過要權換屋,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呢,自己好不容易養熟了這老宅裏的奴仆,蕭夫人幹脆一個不用,連問都不問,直接用自己的心腹填滿新宅,到時候哪有自己說話的份。
葛氏腦子忽然前所未來的清楚:妯娌數年相處,當初她也領教過蕭夫人的手段,若她猜的不錯,萬媼已快搬完了,說不定此時把守新宅門戶的就是蕭夫人帶回來的家將,那些人她哪使喚的動,自己若搬去新宅,蕭夫人頂多叫她帶幾個仆婦,那她這十年來花的功夫還有什麽用?
沒等葛氏想出答話,董永麵露羨慕,笑道:“姑母,萬家那宅邸我還沒去過呢,阿父和阿母倒跟著你去看過的,我能不能……”
“能什麽能?不能。”程母一口回絕,“剛說了不許你再來程家,你以為老身白說的。以後除了程家有大事辦宴席,否則你就別上門了。”
蕭夫人眼露鄙夷之色,董舅父雖貪婪,但到底是聰明人,會看臉色會鑽營,這董永就是全無一點長處,一把年紀了還以為可以在姑母跟前撒嬌耍賴呢,隻仗著臉皮厚扮牛皮膏;回頭她就找人好好撕撕這塊牛皮,叫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葛氏病急亂投醫,趕緊笑道:“我是婦道人家,外頭的事我不懂,不過咱們都是自家人,舅父和外兄犯了過錯,君姑做阿姊的責罰就是了,怎可斷了來往。”董舅父可是她懟蕭夫人的好幫手,來了她才有贏麵。
蕭夫人笑了,看了看丈夫,程始沉著臉,胡媼笑吟吟的去看程母,那眼色的意思便是‘您看如何,叫我說中了罷,她果然會這麽說’。
程母當下拍案幾吼道:“我們董家的事有你什麽幹係,我和老大都說定的事你還敢囉嗦,這家裏你算老幾?你這麽舍不得董家,索性滾到董家去好了!老身不攔著你快活!”
要說還是莊稼人實誠,罵起人來直接朝下三路出手,程少商簡直聽的兩眼放光。
此話一出,葛氏臉漲如豬肝色,她雖是鄉野長大,但到底是葛太公的掌上明珠,自小仆婦服侍,哪裏受過這樣粗俗的辱罵,隻聽哀嚎一聲,她一把推開案幾,以袖捂臉跑出屋去。
程少商看熱鬧不嫌事大,趕緊去窺視程二叔,誰知程二叔麵色一點未變,依舊隻自斟自飲;屋內眾人居然無人有反應,如董舅父程始之流是早知程母的戰鬥力,如蕭夫人董呂氏則是早知道今日的戲碼。
一輪算下來,隻有坐在程少商席位旁的大眼睛女孩滿麵通紅,雙拳緊握,臉上露出又尷尬又羞恥的神情,而那個胖男孩一直在胡吃海塞,大約都沒聽懂發生了什麽事。
噴完兒媳,程母意氣風發,胡媼給她滿上酒漿,笑道:“說了半日,趕緊潤潤喉。”又用食匕給程母切下雞腿肉,“這是我今日下庖廚蒸的,您嚐嚐是不是咱們小時候的味道?”
程母大口一嚐,又驚又讚:“就是這個味道!又香又糯。”對胡媼笑道,“你從小就愛弄吃的,多少年都沒吃到你的手藝了。”又轉頭看呆若木雞的董永,道:“看什麽看,用膳!”
胡媼笑道:“董公和公子生來就是富貴命,大約看不上這些鄉野菜肴。”
程少商暗拍大腿,這老太婆說話好本事。
程母聽言,見程始吃肉正香,好像許久沒吃似的,想來前方戰事哪有好吃好喝,心疼之下,大聲道:“阿父在時有阿父看著,阿父過世後有我看著,他們父子倆哪裏吃過苦,苦都叫我的孩兒們吃了!”
一旁的董舅父真是下筷子也不是提筷子也不是,隻能賠笑。
第10章
照程少商的說法,這是一頓團結的家宴,一頓河蟹的家宴,一頓勝利的家宴。
宴罷,眾人該幹嘛幹嘛,程母多喝了幾杯酒,又唱又笑就差跳一段了,胡媼趕緊扶著她回內室歇息。二叔程承起身就走,程少商這才發現他一足略跛,程始一把挽住不讓他掙脫,說要兄弟間‘促膝長談’,程二叔被不情願的拖拉走了。
白白胖胖的程謳小朋友打著哈欠被傅母領去,大眼睛的程姎小姑娘低著頭在弟弟後頭跟著,少商從適才吃飯就盯上她了,本想跟上去‘交個朋友’,誰曉得被青蓯夫人拉到蕭夫人跟前,說要‘送客’。
董家父子走的垂頭喪氣,董呂氏走的興高采烈,蕭夫人素來出手不凡,直接派給她兩個護院,若是董家父子要責打她,立刻就能出手;等過上幾年,她把董家裏裏外外拿在手裏,也就不再懼怕什麽了。
蕭夫人心思縝密,走前還囑咐了董呂氏兩句話:“至此,除了一事,董家父子再無可轄製你的了。倘若董外弟有一日喪心病狂,要去府衙父告子,以兒女要挾於你,你當如何?”
“你不妨告訴他們,若無兒女,你就絕婚再嫁,而盜賣軍輜和侵占民田的事可沒了結,他們不肯老實度日的,隨時可以發告,看他們有無性命鬧下去。”
站在蕭夫人一左一右的青蓯夫人和少商麵麵相覷,青蓯夫人倒不是奇怪蕭夫人說的話,而是驚異這種話怎麽能讓小女公子聽見,少商心想的卻是父告子很嚴重嗎。
蕭夫人轉過頭來,微笑道:“吾兒,你覺得母親適才的話怎麽樣?”
少商猝不及防,有些傻眼,扭頭看看青蓯夫人,再看看身邊的仆婦俱低頭跪坐在廊下七八步之遠處,好像完全沒聽見這些話,而原本葛氏的仆婦全然不允許靠近她們一丈之地。少商再抬頭看看高了自己一個半頭的蕭夫人,隻見她耳畔的翠玉微微晃動,隔著遠處枝頭的雪色,透著一股沁人心寒的光華,映著她白皙的麵龐愈發細膩無瑕。
“自是……自是……”少商晃了晃神,“阿母所言甚是。”
“哦。何句話甚是?”
蕭夫人的目光清冷而睿智,少商最初對上總不免心虛,不過她若是知道‘怕’字怎生得寫,當年也不會去混小太妹了。
“阿母的話句句都對,對董家好,對程家也好……”少商含糊道。
蕭夫人優美的嘴角微揚,頗帶幾分譏笑之意,定定看著少商,良久方道:“先回你屋。”青蓯夫人推了呆立的少商一下,再抬手間,周圍恭敬跪坐的仆婦齊齊起身跟隨。
大冬天,少商居然背心生出一陣薄汗,趕緊跟著回到那間狹小的居室,蓮房和巧菓早已將屋內熏得暖洋洋,見蕭夫人一行人至,趕緊拜倒稱喏。
蕭夫人徑直走到屋內正中的床上坐下,一揮手間青蓯夫人已屏退眾仆婦,少商趕緊跟上,蓮房忙不迭將適才備好的漱口果漿端給青蓯夫人,自己連忙拉著巧菓退出。
青蓯夫人將果漿倒入兩個小耳杯中,先奉給蕭夫人,再給少商。
“你我母女十年未見,有些生疏是自然的。”蕭夫人抿了一口果漿,緩緩道,“我不知你叔母教了你些什麽,我對你隻有一句囑托,有話直說。說假話虛話,有什麽意思。”
青蓯夫人緊張道:“女君……”
蕭夫人抬手製止她說下去,直視少商,道:“這些日子吾亦是太忙了,無暇與你好好說話,可你阿父卻是日日來看你,也日日說你聰慧,吾兒又何必裝傻呢。”
少商慢慢放下耳杯,抬起頭,坦然道:“不裝傻,如何在叔母跟前過下去。兒越傻,叔母就越得意。兒若自小聰慧,叔母不得尋出別的法子來收拾我。”
蕭夫人微微一笑,道:“是以,你就連字都不認了?”
少商也算臉皮老老之人,聞言不禁臉紅。
她原本以為這裏用的是繁體字,曾很自信的向青蓯夫人要些書來看,順便可以了解一下現在到底在哪裏。可當青蓯夫人用托盤捧出幾卷重重的竹簡時,她就暗覺不妙,果不其然,裏麵的字她全不認識。這些字要說起來也有幾分眼熟,仿佛在某些電視劇或招牌上看見過,各種歪來扭去,很奇妙的端麗古樸,很眼熟可愣是不認識。
青蓯夫人察言觀色,又捧來幾卷看來較新的竹簡,謝天謝地,這次她十個字中能認出三四個了,她感動的險些流下淚來。
這下她的文化底細青蓯夫人就摸清了,青蓯夫人知道了,程始夫婦自然也就知道了。蕭夫人還好,對這個在葛氏處養了十年的女兒早有更糟糕的心理準備,程始卻是氣得不輕,又嚷嚷了好幾遍‘休了那葛氏’。
少商囁嚅道:“兒也識得幾個……”
蕭夫人直接上譏諷:“那幾個字也算認識?何況你所認識那些字本是小吏所創,雖簡明易懂,時人也多用……”她皺眉,“可先秦典籍上的字卻不是這些寫就。”她就知道葛氏那種貨色沒幾滴墨水,別說沒想教,就是想教也教不出什麽好來。
少商感覺回到了小學初中時代,天天被老師指摘學業,悶悶不樂道:“我對叔母說我不愛讀書,叔母別提多高興了。”
葛氏也是倒黴,程始得知女兒是個睜眼瞎後第二日,領著女兒去看程母,恰碰上也來程母處問安(上眼藥)的葛氏,當即斥責起來,葛氏趕緊說是少商自己嫌累貪玩不肯學習。饒是如此,還是被程始好一頓罵。
“仲夫人真是……”青蓯夫人恨恨道,“女君這般學識,她居然讓您的女公子成了,成了個……”文盲!程少商暗暗替她補足。她可以想象,每每看到程少商不學無術的樣子,葛氏心裏有多痛快了。
“無妨,”青蓯夫人,強笑著道,“來日方長,女公子以後都補回來就是了。您不知道,當年女君的學識別說是鄉裏,就是整個郡縣,那也是有名的……”
少商隱隱覺得不妙,趕緊笑道:“其實叔母也沒全說錯,我的確不愛讀書,大概是隨了阿父……”那日為了安慰不識字的小女兒,程始一直說自己其實也很文盲來著。
青蓯夫人呆了呆,生平第一次有種‘坐著也踉蹌’的感覺,無措的去看蕭夫人。
見多識廣的蕭夫人心中一笑,心道:外頭對這女孩的傳言全然不對;不過也好,她已經受夠了葛氏那種蠢貨;遇到蠢貨你怎麽說都不明白,非要撕破臉皮見了血才知道懼怕,聰明好,比蠢笨強。
“那就慢慢學。”蕭夫人道,“你阿父自小忙於農務,之後又征戰不停,自而立之年才開始習文,如今朝政奏章各地巡報他已能暢閱無礙。”
少商心中叫苦,隻得稱喏。
蕭夫人又道:“這幾日的家事你也都看在眼裏,是否覺得我與你阿父太過咄咄逼人?”
“兒怎會這般想?”既說開了,少商也敢答了,“董家仗著大母袒護,便如一隻吸血螞蟥一般附在阿父身上,幫扶一二是小事,我聽阿父說,他們還在外欺侮民人,將來闖出大禍怎辦?”她努力學著這幾日聽到的古人說話口氣,自覺可以糊弄一下。
換作其他大家主母,就算要教導女兒,也是不會這樣直白將長輩的醜態公之於眾,坦誠陰私之事,不過蕭夫人少年遭逢大難,生平最恨將孩兒養的不知人間險惡。而程少商上輩子幾乎可算是沒有過母親,這輩子又是個西貝貨,自也不知道母女相處之道怎樣才算妥當,便坦坦然討論起來。實則,此時的正確回答應該是‘長輩之事,做小輩的怎好妄言’。
不過蕭夫人顯然已把賬全算到葛氏的‘不教妄縱’上去了。
“不過……”少商略有猶豫,看了蕭夫人一眼。她其實一直覺得蕭夫人早看穿了自己的秉性,裝傻充愣隻會惹其厭煩,更覺得自己品格不良;還不如有一說一。
蕭夫人道:“直說無妨。”
少商道:“既然他們犯了錯叫阿父拿住,為何不直接叫官衙處置了,到底是自家骨肉,殺頭是不成的,可我聽阿父說可以判流放。為何不送到外地去,豈不更清淨?”
蕭夫人皺眉道:“你小小孩兒知道什麽是流放,就他們父子倆那吃喝玩樂的身子,流放還能有活路?實在有違人和。不過……”她忽然譏誚一笑,“這法子我倒也想過,你知道為何我不用?”
“為……何?”不是因為有違人和嗎,你自己都說了還問我。
蕭夫人低下身子,朝跪坐在地上的少商輕聲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這句,蕭夫人就起身離去了,留少商一人慢慢思索。
蓮房和巧菓趕緊進來,服侍少商換下簇新的深衣,擦臉淨手漱口然後塞進燙熱的被窩,拉上厚厚的簾幕輕聲細語‘請’她午睡。
少商很想笑,她都被擺成這種姿勢了,不午睡還能幹嘛。躺在床榻上,她忽想起上輩子鎮上一對婆媳,那婆婆罵兒媳是個賊,貼補娘家那麽多年,現在連孫子的學區房錢都偷給娘家不知第幾個弟妹辦婚房了,非要兒子離婚不可。最後離沒離她不知道,不過那家男人憤而出門打工,再不肯交錢給老婆了,兒子也跟著奶奶不肯理媽媽,於是換成兒媳整天在街上叫罵男人沒良心了。
本質上,程家老太婆並不是個徹底純粹的扶弟魔,不像那個兒媳寧可自己和老公孩子吃糠咽菜也要讓娘家過上小康生活的那種,否則……嗯,那蕭夫人估計也隻能傷人和了。其實董家爺倆應該謝謝程老太婆,否則蕭夫人不知會用何等手段收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