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冊 第六章 居心叵測的訪客
這一記天地之音的雷鳴,響得恰到好處,妙到毫顛。它彷彿並非來自外界的自然,而是純粹發於內,是我空荒死寂的心靈原野上,乍破而放的生命之音。
這是天象與神識之間的共鳴,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人交感。這一刻,已經分不出,到底是天地中的春雷引動了我的神識,還是我的神識生出了雷鳴。
雷聲宛如震魂盪魄的鼓點,聲勢雄渾,在我心頭重重敲擊。隨著「轟轟」雷鼓,神識內的「哀」騰躍、暴漲,與這大自然的聲音呼應,建立起了永恆而神秘的聯繫。
「哀」不斷壯大,我的道境也在不斷提升。灰霧浩浩蕩蕩,冥冥渺渺,瀰漫了整個神識。一絲遠古的蒼涼氣息倏然出現在體內,漸漸擴散,與靈肉交融,一時令我黯然銷魂,幾欲涕落。此時的「哀」,完全超越了尋常的情慾悲傷,而是念天地之悠悠,嘆個人之微渺的滄然。
我陷入了茫茫感悟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哀」臻至極限,蒼涼古拙的氣息幾乎要把我淹沒時,心頭一點喜悅的滋味油然而生。[
「否極泰來,道窮則變!」螭興奮地大叫起來,神識內的「哀」透出一道鮮艷的紅亮,彷彿灰霧中迸射出的陽光。
「啪」,一滴黃豆大的雨點打在我的額頭,天地氣象煥然一新,大雨滂沱而下,四周升騰起清清洌洌的水煙。
神識內地灰霧不斷被光芒滲透。火紅色的「喜」光耀萬丈,宛如一輪紅日升騰而起,千萬條觸手好像熊熊焰流,恣意噴薄。
即使春至,荒涼的蝕魂壑仍然紅綠不生,鳥獸絕跡,雨水也只是平添一些灰白色的單調。然而現在的我。明顯感覺到了不同。春雨蘊含絲絲縷縷的生機,滑如油。稠如m,灑落在土地上,濺起白茫茫的水煙,引動埋藏在大地深處地窮盡的精氣。在天地之氣交匯下,一種若有若地生命靈氣不斷孕育而出,被「喜」吸收、吞吐,滋潤、過濾我的身心。琵琶骨、經脈反倒變成了多餘的東西。
一瞬間,心靈的荒野彷彿盛開了數草木鮮花,朝氣勃勃,生趣盎然。神識內洋溢著生命的喜悅,「喜」的光芒變幻出千姿百態,光怪陸離的景象,宛如萬馬奔騰,紛至沓來。令神識變成了一個包羅萬象地奇妙天地。一時間,我如痴如醉,與「喜」交融,再也沒有了自暴自棄的輕生念頭。
這由「空」生「哀」,再從「哀」的極點蛻變成「喜」的過程,正是真空生妙有的真諦。此時。雖然還有異物不停地侵入神識,但全在「喜」的烈光下焚燒,化作一團團火焰。
驀地,丹田內的一縷生氣,輕輕跳動了一下。我頓時一驚,幾乎不能置信,趕緊默察體內。幾個月來,僅存的這縷生氣始終毫動靜,如同陷入了昏睡,根本不能催動流轉。這也是我絕望地真正原因。
壓抑住激動的心情。我全神貫注地鎖定丹田。隔了片刻。生氣果然又輕輕跳動了一下,雖然十分微弱。但清晰可辨。就像一粒深埋地底的乾枯種子,突然在新春蘇醒,萌發出了新芽。
我大喜過望,立刻試著操控生氣。起初,生氣不為所動,任憑我一次次強行催發,始終不聽使喚。正當我束手策時,心脈附近的一團精氣驀地炸開,化作清幽的液體,水銀瀉地般滾向內腑各處。丹田內的生氣頓時如沐甘霖,貪婪地吸取液體,開始了頻繁地跳動。隨著生氣越跳越劇烈,速度越來越快,「轟」!生氣猛地震動,噴射而出,繞著體內流動起來。
當生氣流至斷裂的手筋、腳筋處,立刻停滯不前,彷彿遭遇到了一個斷層,再也法繼續下去。而流到原先琵琶骨處的生氣,乾脆直接瀉出體外,竹籃打水般漏得精光。我心知肚明,筋脈斷裂,氣就不能形成周而復始的循環,琵琶骨被毀,氣就不能在體內積蓄。二者身中其一,都法修鍊任何功法,何況我二者兼得。
「沒什麼大不了的。等你徹底掌控七情六慾之道,恢復輕而易舉。」螭粗聲粗氣地道,其實它和月魂都清楚,楚度早已斷絕了我所有的希望。
「其實這樣也好。」我沉默了一會,道,「這些年,我妖力突飛猛進,難免心中會有驕狂浮躁、自以為是的念頭,小看了天下豪傑。如今淪為階下囚,受些磨練也是好事,至少可以潛心修行道境。」
「說得好!」空中彷彿裂開了一條縫,悲喜和尚的身影,從裂縫內毫徵兆地浮出。
我吃了一驚,沒想到悲喜和尚突然來此,一時猜不出他的用意,便小心應付道:「原來是前輩大駕光臨,可惜我如今是個廢人,不能起身相迎了。」
「廢人?我看未必。」悲喜和尚凝視我的目光忽然變得清幽似冰雪,照得四周清朗皎皎,彷彿目光真地如同凝練地光質,極富穿透力。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避開了他的目光,等想要再回看時,卻再也法捕捉到對方地視線。我直呼邪門,雖然近在咫尺,偏偏難以和對方目光相觸,心裡卻察覺到自己被他看得通通透透,一覽遺。就像我只是瓦罐里的一隻蟋蟀,對方則是豢養我、觀察我、操控我的主人,雙方置身在迥然不同的天地層面。這種古怪的景象,和公子櫻在天刑宮時的出手倒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加玄妙撲朔。我禁不住狐疑起來,悲喜和尚的法術莫非和碧落賦有些關係?
「說起來,還要多謝前輩當日雪中送炭之恩。」如果沒有那團護住心脈的精氣。我地生氣至今還在冬眠。同時我也隱約感到,正是今天這團精氣的異動,引來了悲喜和尚。這種將精氣植入別人體內,還能隨時隨地感應到的本事,實在令我嘆服。
「不必謝,你也不是什麼熱血報恩的凡夫俗子。」悲喜和尚淡淡地道,他不再裝瘋賣傻。似乎lou出了最真實的一面,神色冷漠。氣宇清幽,言語不帶絲毫感情色彩。
我微微一愕,旋即苦笑:「小子雖然不是以德報怨的大善人,但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
悲喜和尚漠然道:「你若這麼想,那是你蠢。求道之人,理當百禁忌。只是以你地聰明,說這些客套話不顯得虛偽么?」
我躊躇片刻。終於洒然一笑:「不錯,是我過於矯情了。大師當日贈我精氣,其實動機不純,應該是把我當作了求道路途中的試驗品,又或是想為楚度設置一些障礙。既然如此,我當然沒必要感激前輩。」
悲喜和尚臉lou一絲讚賞之色:「你明白就好,我也從來不在乎世情禮節這一套東西。」
我沉吟道:「不知前輩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地?」對悲喜和尚這樣的人,直來直去才是明智之舉。
悲喜和尚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會。道:「不簡單,你居然邁入了妙有的道境。嗯,應該是破而後立吧?」
我點點頭:「前輩法眼如炬,我雖然妖力全失,道境反而提升了。」
「你臻至妙有之境,妖力進入末那態指日可待。如此說來。楚度反倒成全了你?」悲喜和尚沉思了一會,自言自語道,「莫非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我苦笑一聲:「達到妙有又怎麼樣?沒有琵琶骨的人,怎麼可能再進入末那態呢?」
「所以這才有趣。眼看一個毫希望的廢人,卻忽然絕處逢生,提升了道境。這其中的得失、氣運、天理,值得我好好揣摩一番。不然地話,我為何要浪費苦修得來的精氣助你?你我又沒什麼關係。」悲喜和尚口氣輕描淡寫,透出一種骨子裡的冷酷情。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既然上蒼給了你一線希望。我少不得也要助上一臂之力。以觀後效。這麼一來,你和楚度之間想必更熱鬧。更有意思了。」
我驀然一凜,他顯然為我和楚度相鬥加油添火,來驗證天道的奧義,卻說得天經地義一般,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好在擺明了是雙方互相利用,也省得我裝模作樣地客套。我當下急切地問道:「前輩要如何助我?難道有什麼恢復法力的好法子?」
悲喜和尚斷然答道:「沒有辦法,琵琶骨被毀的人是不可能再修鍊的。除非你肉胎重生,但那怎麼可能呢?」
我心頭一沉,旋即又想起月魂地話,結成魅胎,也許是我唯一的希望。
悲喜和尚道:「楚度之所以囚禁你而不殺你,實則是一場以本心挑戰天意的決戰。他要看看,一個被他滅絕了所有機會的人,又如何能夠在天意的幫助下死灰復燃。」說罷微微一笑,續道,「若是你能奇迹般地復原,楚度將會大受打擊,到時你們再次較量的話,你便佔據了足夠地優勢。」
我默默搖頭:「即使我恢復了,楚度也不見得會意氣消沉,說不定愈發激起了他的鬥志。」為了和上天對抗,楚度甚至放棄了阿蘿師父,可見他的決然。
「你倒是了解他。」悲喜和尚沉思了一會,頷首道,「說得沒錯。如果你並非天定魔主,楚度興許會受些打擊。但你代表了天意,他又怎肯服軟?只會越挫越勇。因為你的存在,阻礙了他的道啊。」
「依前輩所見,天意究竟如何呢?我喪失了法力,又不能復原,豈非毫擊敗楚度的希望?」
「我並非玄師,不會卜算預測,算不出你和楚度之間的勝負。但一個人如果了解自己的命運,還有什麼意思?只有軟弱能的人,才會寄希望於上蒼天意。再說了,何謂天意?你需將它神話。對我而言。天意只是天地運行的規律。你身為天定魔主,自然成為規律中地一部分。楚度想要逆天而行,便要破壞這一部分規律,取而代之,甚至要自行制定規律。因此你二人地爭鬥,顯示了規律變化的玄奧。」
我心頭一震:「天地運行地規律?前輩可以說得詳細一些嗎?」心裡隱隱察覺,悲喜和尚所說的東西已經涉及了知微的領域。這是我大好的求教機會。否則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悲喜和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先把自己一生地經歷。從出生到現在,事巨細地告訴我,不得有任何隱瞞。」
我苦笑不已,老傢伙現實得可以,居然要我用隱私交換他的天道心得。我略一沉吟,半真半假地開始編故事:「我出生在紅塵天,自小父母雙亡。四處流浪。有天登山發現一個藏寶洞,內有多本法術秘笈※#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看著我。」悲喜和尚忽地冷笑一聲,雙目璀璨如電。剎時,蝕魂壑內地景象像水霧一樣晃動,變得漸漸透明。緊接著,悲喜和尚的眼中彷彿生出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演繹變化成一個玄之又玄的天地。而我。就像被吸進了他的眼中。[
凝神再瞧,四周已是光彩迷離,景奇物幻,看得我眼花繚亂,意迷神醉。
天空時而電閃雷鳴,風雨如晦;時而澄澈明朗。清亮似鏡。數團彩色氣流浩浩蕩蕩地升浮、沉落,上升的氣流化作日月星辰,雲霧雨雪,下落的氣流沉澱成山川湖海,樹木花草。時而有雪白的羽鶴從空中翩躚飛過,時而有鮮艷地魚群在湖瀑里靈巧游梭,時而有龜鹿在深山悠閑漫步※#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當我回過神時,漫天絢麗的彩霞內,忽然飛出一艘造型奇特的靈槎,從我頭上悠悠掠過。靈槎色澤碧綠如水。通透瑩潤。形似船筏,卻彎曲成一連串波浪般的弧形。線條極為幽美流暢。在靈槎兩側,不斷湧出翅膀狀的五色彩煙,彷彿鳥兒在拍翼飛翔,而靈槎尾部高高翹起,飛行時向左右搖晃,又好像魚兒在水中靈活滑動。
靈槎船首,恍恍惚惚地站著一個人,看側影,居然和我有幾分相似。一念及此,「轟」的一聲,四面霞彩起伏,清風呼鳴,我莫明其妙地出現在靈槎船頭。而四周除了我,沒有其他人。
我又驚又奇,難道剛才靈槎內的人,就是我?但我又怎能看到「我」?此時,靈槎倏地加速,一會兒直上青霄碧宇,一會兒入海下地,五光十色的奇麗風光像風車般在眼前旋轉。
悲喜和尚在哪裡?轉念間,四周驀地一靜,萬籟俱寂,所有地畫面彷彿一下子定格了,從飛速化幻變成了靜止不動,靈槎停滯在半空,連風也不再流動。
天地間瀰漫著若有若的清幽氣息,似一絲鴻毛飄渺不定,又如浩瀚山河,處不在。
「我在這裡。」悲喜和尚的聲音突兀地從四面八方響起,頃刻間,我覺得周圍的一草一木、天空大海都變成了悲喜和尚的眼睛,而自己猶如待罪的囚犯,被數雙目光以居高臨下地姿態審視。
「這裡是什麼地方?難道是前輩的神識?」我不能置信地道,阿蘿師父和月魂的神識我都見識過,似乎遠遠不及悲喜和尚來得幻變奇妙。在前二者的神識內,我至少可以主宰自己的選擇。然而到了悲喜和尚的神識中,我隱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被操縱感覺,十分不適應。這種古怪的感覺,我只在怨淵內經歷過。
想到這裡,我不寒而慄。要知道,自創神識氣象術以來,我的神識與天象漸漸相融,早已超過了阿蘿師父,如今卻被悲喜和尚輕易攝入,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可見對方神識多麼可怖驚人,至少比我要強上幾倍。
悲喜和尚似乎啞然失笑:「這裡地確是我地神識,只是並非你想的那樣厲害。其實你地神識蘊藏了一股奇特的力量。並不比我差多少,放眼北境,誰能將你強行攝入神識?」
我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這麼說來,前輩的神識另有奧妙?可否說來聽聽?」
悲喜和尚也不答話,反問我:「阿蘿是誰?你的授業恩師么?」
我頓時渾身發冷,如同赤身裸體暴lou在冰天雪地中。被人窺覽遺。老傢伙的神識也太離譜了,簡直就是我肚子里地蛔蟲。和顏的讀心術有地一拼。我只好強笑幾聲:「嘿嘿,難怪前輩要把我帶入你的神識,原來在這裡,論我動什麼念頭,前輩都一清二楚。」
悲喜和尚聲音裊裊傳來:「所以在我的神識內,你就不要再編造什麼山洞奇遇的故事了,我要聽實話。」
我反覆考慮了半天。才道:「前輩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倒是難纏。」悲喜和尚沉默了一會,道:「我是誰,你沒有必要知道。我來魔剎天充當悲喜和尚的角色,目的是為了求道,不存其它雜念。」
不用我說出口,他就主動回答了我的疑問,對此我已經見怪不怪。當下笑道:「多謝前輩坦誠相告。前輩身為清虛天地名宿,卻絲毫不把清虛天的興衰存亡放在心上;身為知微高手。卻甘願在楚度手下當個妖王。由此可見,你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像這樣的人當然不屑算計我,所以我可以放心暴lou自己的隱私了。」
「驕傲?我棄清虛天而不顧,應該是情吧?」悲喜和尚冷哼道:「何況我作了楚度的奴才,如何又變成了驕傲?」
「在前輩心中,除了你自己的『道』之外。不會在意任何東西。外在的身份、地位、名譽,清虛天各派地安危,甚至仁義、道德、情誼,前輩都視如草芥,不屑一顧。在外人看來,的確是情義。但我不那麼認為。」
「你不在意,是因為你覺得這些東西不配你在意。」我肅聲道,「所以論是衣衫襤褸還是身披錦緞,論為奴為仆,還是號令天下。前輩都所謂。」
「只有一個真正驕傲到骨子裡的人。才會完全不在乎。」 我忍不住黯然,又有一些羨慕。或許在我內心深處。永遠藏著自己法正視的東西。所以在大唐,我要爬上那棵旁人不敢爬的大樹。所以在北境,我要奪回高高在上的魔主之位。
「哈哈哈哈!」長時間地沉悶后,天地間驟然響起悲喜和尚的狂笑聲,「你不必說得這麼好聽。我本是情之人,求情之道,怎會在乎別人的眼光?」
我笑了笑:「像前輩這樣舍道之外,再它物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哪怕是楚度、碧潮戈,也有最起碼的愛憎。說句老實話,你已經不像是一個人了。難道人世間的感情,真的不值得前輩一顧么?」
悲喜和尚悠悠一嘆:「當你活到了足夠的年頭,你就會明白,感情是世上最虛假的東西了。」
我苦笑搖頭:「我的道和前輩地完全不同,所以法理解你地想法。但願我的經歷,能為前輩地道提供一些體悟。」當下不再猶豫,把自己從大唐而來的往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個乾淨,連龍蝶、阿蘿師父的事也沒有隱瞞。
過了許久,我都沒有聽到悲喜和尚的迴音,彷彿他正在潛心思索,又像是在觀測我的一舉一動。我凝神細瞧四周靜止不動的神識天地,不由心中好奇,悲喜和尚究竟躲在了什麼地方?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眼前的一道銀白色飛瀑有些古怪,莫非是他所化?他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樣子?
就在我思緒停留在瀑布的同時,「轟!」凝固的水流倒懸瀉下,濺雪迸玉,一個烏髮玄衫的中年男子從飛瀑中翩然走出。他面容清俊,姿儀神秀,肌膚如同玉石一般光潔瑩潤,遺世出塵的步伐與流水相契相和。一時間,我分不清是飛瀑在流瀉,還是他在流動。
「你倒是信得過我,該說的說了,不該說地也都說了。」中年男子的聲音朗朗盈盈。宛如不摻一點雜質的天籟清鳴,聽起來十分舒適悅耳。他臉上的神色更是奇特,雖然有常人的表情變化,但不藏一絲一毫的感情。就像一個人在笑,卻沒有喜悅,在哭,卻沒有悲傷。神情的變化僅僅是一個空殼。
難道這才是悲喜和尚地真面目?我就像看見了一幅會動的畫像,而不是有血有肉地活人。仔細打量著他。我口中說道:「我相信前輩決不會對我不利。前輩在我眼裡,就像一塊石頭,一片浮雲,試問誰會防範這些東西呢?你和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存在。」心中暗忖,憑他如此出眾的儀錶,又是絕頂高手。在北境必然有一段輝煌多彩的過去。有機會逃出魔剎天,我一定能查出他的真實身份。
悲喜和尚淡淡一哂:「你的故事很有價值,所以我也會給你相應的好處。只是你有功夫打聽我地來歷,還不如多費些心思,想想如何對付楚度吧。既然怨淵預示了你的未來,也許你還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我澀聲道,「事到如今,我都開始懷疑怨淵的預兆會不會出錯了。否則我怎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許正如楚度所言。那僅僅是幻象?」
「怨淵顯示的只是一種徵兆,不能不信,也不能盡信。」
悲喜和尚的口吻令我心中一動,我試探著問道:「前輩似乎很熟悉怨淵?」
「羅生天三大死亡禁地,我在多年前曾經一一深入歷練。脈經海殿藏經殿里的海沁顏日誌,我也拜讀過。」悲喜和尚輕描淡寫地答道。
我失聲叫道:「這怎麼可能?那時『它』的詛咒還沒有解除。前輩又如何安然進出怨淵?」如果不是我地千千結咒,楚度都不見得能闖出怨淵。
悲喜和尚漠然一笑:「怨淵,只不過是遵循天地萬物運行規律中的因果規律罷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心知隱私交換的好處來了,立刻追問:「請前輩說得詳盡些,怨淵和因果到底有什麼關係?因果規律便是天意嗎?」
「前人栽樹,才有後人乘涼。這便是因果。窈窕淑女,引來君子好逑,這也是因果。楚度、你和你的師父阿蘿,三者之間同樣是因果。」
「這個我明白。因果就是一件事開了頭。會持續下去。產生接連不斷的影響,最終導致一個結果。其實和阿蘿師父說過地命理差不多。命運是選擇形成的因果。把每一次做出的選擇連成一條線,起點是因,線的終點就是果。天下萬事萬物,莫不如此。」
「天下萬事萬物,莫不如此?」悲喜和尚冷冷看了我一眼,「井底之蛙,莫不如此。」
他的雙目倏然綻出璀璨的光華,四周的景物也隨之流爍閃耀,熠熠生輝,整個神識天地以眼花繚亂的速度異彩幻變,從極靜轉化成極動。「因果規律,只是天地運行規律的一種。怨淵遵循了最完美的因果規律,所以才能昭顯出爾等所謂地命運。但正因如此,怨淵里地「它」終究逃不掉死在海沁顏手中的結局。」
「說什麼『憑我本心,以抗天命』,何須如此麻煩?」悲喜和尚傲然喝道:「只要我拖離了因果規律,便不用受它所制,進出怨淵易如反掌。」
悲喜和尚地言語如同一記記電光閃耀的巨斧,開天闢地,斬出了迥然不同的嶄新世界。我聽得驚奇交加,激動欣喜,又覺得有些糊裡糊塗,法置信:「拖離因果規律?前輩在說笑嗎?天地萬物運行難道還有其它的規律?難道除了因果形成的命運,人還有另外一種命運?」
「看著我。」悲喜和尚忽地冷笑一聲。霎時,神識天地的一切景物猶如驚濤駭浪湧入他的雙眼。
定睛再看,四周陡崖峭壁,黑水洶湧,我依然被鎖綁在蝕魂壑內,動不得。而眼前的悲喜和尚,重新變回了蓬頭垢面的邋遢模樣。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