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手雲集
是夜流冰一行的妖怪!
我和鳩丹媚心有靈犀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一路跟蹤這幾個妖怪長達數月,我早已對他們的體型、姿態以及習慣性動作了如指掌,儘管現在他們個個蒙面遮發,深黑色的寬袍像激浪洶湧起伏,掩蓋體態,仍然被我一眼認出。
其中速度最快的一妖四肢奇長,骨骼關節凸出,手臂全部舒展開足有六尺長。他動作矯健敏捷,以猿猴偷桃的姿勢探出五指,相距葳蕤翡翠已不足三寸。
眾人紛紛怒喝,撲上前去。美須公清嘯一聲,雙掌合十相擊。
「啪!」一團純青爐火疾射而出,青色的焰火沖至妖怪眼前,倏然停頓。[
「啪啪啪!」青焰搖曳,燃燒成一個鼎爐的形狀,從裡面噴射出數朵小青焰,環繞舞動,形成一個光芒冷冽的青環,攔住妖怪探向葳蕤翡翠的手。
青環周圍的溫度極速飆升,熱浪滾滾四涌,空氣像***的水汽晃動,華美的鳳雀羽毯傳出了絲絲焦味,「啪嗒!」玉石的桌案當場軟化癱倒,葳蕤翡翠落在地上,距離妖怪又遠了數尺。
碧翠色的水煙從葳蕤翡翠內氤氳浮出,葳蕤草滲出一滴滴甘霖,自發抵擋純青爐火的灼燒,將青焰光環排斥在外,端的是神異比。
霸天虎纏上了一個虎背熊腰的妖怪,激烈廝殺,雙方修練的都是陽剛威猛的心法,拳腳勁氣呼嘯縱橫,猶如開碑裂岩,重若千鈞,四周的擺設物被勁氣觸及,四散炸開。
秋軒的對手是一個渾身散發陰冷氣息的妖怪,他不敢與妖怪正面搏殺,採取游斗的戰術,一沾即走。另外三個妖怪並不動手,環護住四肢奇長的妖怪,牢牢擋住秋軒、美須公等人的護衛猛撲。!
丹石公也沒有急於出手,腳踏紫氣,步步升空,懸浮在天花板的大穹隆下,預先封死妖怪逃走的路線。
四肢奇長的妖怪肩骨聳動,長臂猛地暴漲一尺,繼續抓向葳蕤翡翠。
「嘶!」妖怪的手毫不猶豫地穿過青焰,皮肉瞬間熔化成汁,露出森森白骨。此妖異常彪悍,忍痛一聲不吭,慘白的指骨兀自不停,一把抓住了葳蕤翡翠。剛剛拿起,指骨再也承受不住青焰的焚燒,裂成渣瀋,葳蕤翡翠重新掉落在地。
「乖乖給本公留下吧!」美須公深吸了一口氣,噴向鼎爐青焰,鼎爐閃出一道流光耀焰,光環的色澤青得發藍,宛如深不可測的潮水。火生水相,儼然已是純青爐火秘道術練至登峰造極的跡象。
光環過處,妖怪來不及抽手,整條手臂燒成骨渣。他不但沒有怯戰,反而大發凶性,捨棄葳蕤翡翠,向美須公撲來,後者倏然變得渺渺冥冥,跡可尋,空的境界令他穩佔上風,完全視妖怪的攻擊。
此時一個頭大如斗的妖怪強行闖入青焰,撲向葳蕤翡翠。純青爐火在他全身熊熊燃燒,將四肢、軀幹焚化成灰。即便如此,妖怪的大腦袋仍舊活動自如,俯首低就,凸出的雪白牙齒一口咬住了葳蕤翡翠。
轉瞬間,妖怪的腦袋被燒成一團焦炭,唯獨兩排粗長鋒利的獠牙完好損。獠牙竟似活物一般,向上猛力一頂,將葳蕤翡翠高高甩出,穿過了青色光環。
「是魔剎天的妖孽?」美須公面色微變,撇了眼霸天虎,一掌蓄滿純青爐火拍出,打得四肢奇長的灰飛煙滅,旋即飄然躍出,抓向半空中的葳蕤翡翠。
「胡說什麼!」霸天虎與對手硬拼一記,雙雙退後,嘴裡嚷道:「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多半是幾個在紅塵天淪為強盜的妖怪。」
「我們?」鳩丹媚瞧了瞧我,目光躍躍欲試,顯然想趁亂之際搶奪葳蕤翡翠。
我斷然搖頭,有那個人在暗處虎視眈眈,誰能搶走葳蕤翡翠?搞不好還會送命。我禁不住有些擔心,萬一夜流冰按捺不住,親自出手奇寶,豈不正好被那個人幹掉?難道那個人的目的,是想剪除夜流冰?
眼看美須公就要抓到葳蕤翡翠,「嗖!」一條鮮紅的長舌破空射來,捲住葳蕤翡翠,倒飛而回。這名長舌妖怪得手后,立刻躍起,撲向上空丹石公的方向。
丹石公凌空腳踏奇步,一道道紫氣化出玄妙的圖案,猶如實質,縛住妖怪。不待對方掙扎,一縷紫氣射入妖怪耳洞,從另一側穿透出來,猶如緊箍捆住妖怪,向內一勒。
「咔嚓!」妖怪的頭顱被切開兩半,葳蕤翡翠也在同時被妖怪的長舌噴出。[
與秋軒纏鬥的妖怪倏然抽身躍起,天靈蓋鑽出一團五彩金泥蒲扇,揚風一招,葳蕤翡翠頓時被吸了過去,嵌入扇面,竟然變化成蒲扇區上的風景畫。美須公飄然起身,后發先至地攔住妖怪,雙掌蓄滿純青爐火,正要抖手拍擊。一團身影從斜側方猛然撞來,原來霸天虎被對手擊中胸部,鮮血狂噴,飛躍而出,恰好撞向了美須公。
我暗自冷笑,霸天虎分明和他的對手唱了一出苦肉戲。先前兩人互搏,看似力大勢猛,招招兇險,其實分寸拿捏妥當,悄悄留存餘力。等到關鍵時刻,霸天虎藉助受傷,巧妙擋住了美須公的襲擊,為奪寶的妖怪營造出逃脫良機。
夜流冰派人起來怡春樓,必定源自霸天虎的密報,很可能就在燈滅霧起的短短一刻,霸天虎把葳蕤翡翠現世的消息傳了出去。由此可見,霸天虎在魔剎天地位甚高,才會清楚夜流冰入城一事,與他及時聯絡。
迫不得已,美須公側身疾閃,讓開霸天虎,眼角卻透出一線冷厲的寒芒。邊上又衝出一個妖怪,腋窩內鑽出四條手臂,各執兵刃,勢若瘋虎地撲向美須公。
奪寶的妖怪直撲丹石公,揚起五彩金泥蒲扇,對準丹石公用力一扇。
「轟!」縷縷紫氣猶如被狂風席捲的落葉,四散開來。與此同時,霸天虎的對手暴吼一記,聲如炸雷,整個身軀急速膨脹,磨盤大的肌肉綻出黑袍,變成一個魁梧巨漢,雙臂猛然抱住了丹石公的腿。
丹石公悶哼一聲,紫氣猶如箭雨射出雙足,打得妖怪猶如漏風的篩子。後者全身標出數道血泉,偏偏死不鬆手,十指深深嵌入丹石公的雙腿。
奪寶的妖怪趁隙掠過丹石公,左手攀住屋頂,就要翻身而出。
「你走得了么?」美須公臉上浮出一絲冷笑,左手青焰大盛,將拚死纏住他的妖怪罩入火焰,右掌遙遙擊出。廳內的青焰鼎爐猛然一顫,光環猶如實質「蓬」地起,電光石火般套向妖怪。
望著閃耀灼熱的青環,妖怪漏出蒙面巾的雙眼閃過一絲譏嘲之色,展臂一抖,奮力將五彩金泥蒲扇從屋頂的窟窿口扔了出去。幾乎在同一刻,妖怪被青環鎖住,焚燒成一團烈焰。
「上面還有接應的人!」秋軒急聲道,眼睜睜地看著五彩金泥蒲扇飛出屋頂。
美須公毫不猶豫地起身追擊,直撞屋樑,抱住丹石公的妖怪突然身形再次膨脹,自爆內丹。
「轟!」樑柱崩裂,四壁塌陷,炸開的氣浪猶如萬獸奔騰,滾滾疾涌,丹石公被遠遠震開,兩腿鮮血淋漓。美須公也被氣浪帶及,身形一歪,慢了半拍才衝上屋頂。
「跟上去瞧瞧!」我抓住鳩丹媚的手,施展補天秘道術,一掠而起。
火光映耀的遠方,一襲黑影猶如幽靈,隱約閃過。美須公、丹石公等人緊緊追趕,距離卻被越拉越大。黑影忽影忽現,飄忽不定,間隔須臾便消失一次,隨後又憑空出現在另一個位置,令人難以捕捉他的路線。
「是夜流冰!葳蕤翡翠在他的手裡!」我沉聲道,身法展開,「哀」化作雲霧籠罩住我和鳩丹媚,全力追了上去。
我不得不跟上夜流冰,因為那個人也必然一路尾隨。奪到葳蕤翡翠的夜流冰,只會被他情擊殺。而沒有弄明白夜流冰身負何種秘密使命之前,他萬萬死不得。
說來好笑,我們本是冤家對頭,生死仇敵,現在我卻要竭力保住他的命,充當臨時保鏢。
附近街道布滿了清虛天、魔剎天的人手,不停地調兵遣將,攔截布防,搞得好不熱鬧,但在真正的高手追逐戰中,他們等同於中看不中用的擺設。我駕馭灰霧,貼著沿街的屋頂飛掠而過,神識遙遙鎖住了夜流冰。
美須公、丹石公、霸天虎紛紛打出彩焰信,召喚幫手。一時間,空中流光溢彩,哨鳴回蕩。明暗輝映的夜色下,夜流冰的行蹤愈加多變難測,多日不見,他的道境也邁入了「空」,漸漸甩遠了丹石公、美須公等人。
看情形,夜流冰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適才搶奪葳蕤翡翠時,他匿伏在怡春樓外,沒有選擇直接出手。他也清楚,獨吞葳蕤翡翠等於得罪了清虛天,在戰爭的緊要關頭,此舉弄不好就會因小失大,導致魔剎天與清虛天的盟約生出裂痕。至於六個奪寶的妖怪,反正不是被燒成灰燼就是自爆,死對證。
身形忽閃,夜流冰似乎消失在一幢***通明的豪樓內,然而神識明確誤地告訴我,那僅僅是一個虛假的泡影。丹石公、美須公等人卻篤信誤,直直地向豪樓方向衝去,邊跑邊發出信號,調派手下把那一帶重重圍堵。[
果不其然,幾息后,夜流冰出現在東面的一座牌樓頂,身軀紋絲不動,緊貼樓匾,小心翼翼地藏在匾額寬大的陰影下。再過幾息,他突然展開身形,飛速向南急掠,一會兒功夫,已行至錦煙城的南城牆頭。
城門已經關閉,近千名人、妖手執兵刃,把附近一帶圍得猶如鐵桶。一連串火把猶如通紅的長蛇,匍匐伸向浣花江沿岸。
難道夜流冰要出城?我不由一愣,放慢了尾隨的速度,遠遠地吊在後面,不知夜流冰在打什麼主意,繞著城牆一個勁地晃悠。片刻后,蹄聲震噠,一隊蒙面人騎著凶獸,旋風般強行衝出城門,與攔截的人、妖展開激戰。
夜流冰忽然掏出五彩金泥蒲扇區,默念咒訣,葳蕤翡翠隨之浮出扇面。他張嘴噴出幽深的夢潭,將葳蕤翡翠攝入。
我頓感迷惑不解,那個人怎麼還不現身動手?難道眼睜睜地坐視夜流冰拿走葳蕤翡翠?
俯視城下混亂廝殺的人群,夜流冰眼中露出一縷森冷的笑意,將蒙面巾緊裹住五彩金泥蒲扇,悄然丟下城去。下方激戰正酣,根本人察覺。五彩金泥扇轉瞬沒入人海,也不知被誰踩到腳底下。
我心中居然,五彩金泥蒲扇落在城門口,事後終究會被發現,旁人自然認為奪寶都已經逃離錦煙城。畢竟得到寶貝,溜之大吉才符合常理,由此可見,下面闖城的蒙面人也是霸天虎一夥安排的疑兵。
換了一裹斗篷,罩上兜帽,夜流冰目光掃過四周,未覺有異,隨即放心地潛回錦煙城。我正要跟過去,心頭莫明一個驚顫,虛空內浮出共時交點,將那個人的位置模模糊糊地標識出來。
剎那間,我遍體生寒,生死螺旋胎醴在體內瘋狂旋轉,頭也不回,我抓起鳩丹媚全速向前疾沖,右掌向後拍出青碧色的旋風。
一道詭秘隱晦的劍氣,像滲透骨子的陰風絲絲襲來,旋即被「哀」化去。
「咦?」在我後方半丈開外,一截凸起的灰色牆垛發出訝然的低語,凌厲披靡的劍氣橫空而出,斬向生死胎醴。
青碧色的旋風霎時吞噬了劍氣,灰色牆垛再次發出驚嘆聲,一道劍氣猶如繞指柔,圍著生死螺旋胎醴靈活遊走,就像漁網裹住了魚,劍氣帶動生死螺旋胎醴,引向別處。
「我是林飛,天刑長老別來恙?」沒有絲毫遲疑,我當即表明身份,全身骨節肌肉扭動,恢復了原貌。至於鳩丹媚,我狐朋狗友用灰霧裹住了她全身,以免被天刑認出,引來不必要的衝突。
天刑彷彿一層薄薄的,附著牆垛隨風揚起,銀色的長發從兩側垂落下來,遮擋住了大半張臉。
「林飛?」他啞然失笑,「我正覺得奇怪,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神秘高手,不但牢牢盯住了夜流冰,還躲過了我兩次必殺的行刺。」
我心有餘悸地道:「僥倖而已。」直到此時我才了解,天刑最強的技藝並非下面對決,而是暗殺。掌握了物性的本質,加上知微境界,天刑簡直就是一個最完美的刺客,能隨時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令人防不勝防,如果不是共時交點及時感應,我多半已經受傷。
天刑緩緩搖頭:「這絕非僥倖,想必你的神識異常敏銳,才會本能地察覺出危險臨近,否則以你妙有的道境,不可能躲過我的刺殺。」
他這麼自作解釋,我樂得裝糊塗。天刑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與楚度一戰,你似乎有所感悟,法力大增,聽說你逃出了蝕魂塹,又火燒了花田?」
我心頭一凜:「吉祥天果然人脈遍及北境,消息靈通。我自問焚燒花田做得極為隱秘,想不到還是被人抓住了馬腳。」
「倒不是你露出了什麼馬腳,而是除了剛剛逃出蝕魂塹的你之外,誰會去燒花田?你想讓清虛天當替罪羊,一來想得太過簡單,以當前的局勢,他們有什麼必要和魔剎天翻臉?二來,你的嫁禍布置得稍顯粗糙,不足以使魔剎天採信。」天刑淡淡一笑,「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為你亡羊補牢,安排好一切彌補手段,就在上個月的清虛天名門會議上,已經有人親口承認了火焚花田一事。」
我呆了半晌,澀聲道:「現在我相信,魔剎天的落敗是遲早的結果。」吉祥天的根須早已深深扎入各重天,深厚的底蘊令他們在戰爭中可以施展各種手段,充分打擊對手,將積年潛藏的優勢發揮成勝勢。
天刑神色凝重:「現在言勝為之過早,若是清虛天和魔剎天全力攜手,我們也沒有把握。」
我坦言道:「魔剎天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如果吉祥天能夠全力支持我,便多出幾分贏面。」
天刑點頭道:「這個絕問題,我會讓隱邪與你聯絡。對了,你怎會趕來錦煙城?」
我把發現魔剎天運送藥材,繼而一路追蹤夜流冰的經過詳細闡述,末了把自己的疑問一股腦兒道出:「天刑長老又為何趕來錦煙城?為何要屢次刺殺我呢?葳蕤翡翠何等珍貴,怎能落入夜流冰之手?還有李老頭,他不是吉祥天的人嗎?長老為何要殺他?」
天刑略一沉呤,道:「李老頭雖是吉祥天的探子,但他暗中和清虛天、魔剎天勾結,試圖兩頭討好,自然該死。我在怡春樓見你身手遠超眾人,怕你搶走葳蕤翡翠,又見你一路死盯住夜流冰不放,所以才下殺手。」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葳蕤翡翠,是我們拿出來的,它必須落入夜流冰之手。」
我驀地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陷入了深思。
天刑緩緩抬首,望著蒼茫天際的一顆清冷孤星,輕嘆到:「公子櫻就要來了。」!~!